60章：晟光黯暮

——最亮的光必将投下最深的影。

康拉德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虽然职务比莱维高出一级，但对比他职务低的人永远都是充满礼貌的交谈。

他将详细的资料整理成文件交给莱维二人，二人将内容用心记下，然后便离开了情报室。

蛇穴的内部异常复杂，如果凭借常识去走一定会陷入危险，当遇到难以选择的两条路，选择那条你认为最不合理的往往是最正确的选择——常识，在这里一般都是为了衬托那些‘不符合常识的选择’是正确的而存在。

按照克罗的话说，这么繁琐复杂的路，如果遇到危险肯定是先坑死自己人，莱维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认为死在这些路上的敌人会更多。

在蛇穴内兜了好几个圈子，莱维最终来到了‘锻铸室’。

炙热的风吹过走廊，每前进一步就让人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热风吹的要睁不开了，伴随着热风吹来的还有阵阵刺鼻的味道，如果伸手去摸两侧墙壁甚至能感受到岩石上传来的高温，总之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是让人感到舒服的。

“犁大师还真是勤勉啊！这走廊的热风就没散过，我每次来这里都是这样。”

克罗吹了个口哨，然后利用口哨音拼成了一首曲子在嘴里哼吹着，莱维则是没有理会他，继续前行。

走了不过百米，转过弯便看到一间依托山体内部建造的宽阔大厅。中央是一座高炉，高度几乎是由下至上贯通了整个大厅，熔炉内燃烧着赤色红颜，只不过焰心呈现一种暗蓝色。

高炉的四周是一个个可以抽出的小抽屉，里面放置着各种烧红的金属，如果把这些金属换成玉米红薯之类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一个灰发塌鼻子老汉正向这个设计极其不合理的高炉中添加带有黑色痕迹的矿石，莱维知道那是‘黑岩头’，一种燃烧性极好的矿物，因为外形比较圆，表面又有一片黑色的痕迹，就像是长了头发的人头，所以被称作‘黑岩头’——这个随意的称呼充满了玩家世界的颓废风格与讽刺意味。

“犁大师，又在辛勤的工作啊！”

克罗将手里带冰的水递给老汉，老汉停下手里的工作看了他一眼，接过水一饮而尽。

他是不会和别人客气的，因为他本就是乡野村夫，不懂什么礼数，完全是靠着一身打铁的手艺进入的海蛇骑士团外务处。

说来也真是奇怪，海蛇骑士团内很多称呼也很反常识，比如在远离骑士团的地方搜集情报的部门叫做‘近务处’，保障骑士团内部物资供应的部门叫做‘外务处’等等

之所以这样命名，可能因为黄金庭院这个组织就很反常识——明明生活在一个充满丑恶的世界却渴望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度。

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疯子呢！

成之，流芳千古，败之，遗臭万年。

“辛勤只是为了做出更锋利的武器，交给你们去杀更多的人。”

老汉用肮脏的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然后继续检查高炉中每一件武器的情况，而克罗则是来到他身边，又递给了他一壶水。

“我知道犁大师不喜欢战争，我也不喜欢。”克罗自己也拿了一壶水，仰头一饮而尽。

待一壶水饮罢，他坐下帮老汉向高炉添着黑岩头，眼眸中映照出高炉内火焰的影子。

“但只有战争才能带来和平。”

“只不过是在已经烧的通红的土地上再放一把火而已。”老汉对于这种话显然已经听过太多了，他冷眼看着克罗，又一次打开壶盖，将冰水灌进口中。

“天下历经战火涂炭已有一百四十余年，诸神选民怎么样？日冕圣座又怎么样？又有谁真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和平？”

“你们明明知道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却个个视而不见，明明世界已经进入了安定，你们却还是要继续燃起战火，这就是你们这些渴望和平的人立志追求的一切吗？”

“这种安定是暂时的，也是脆弱的。”

克罗添完了黑岩头，起身继续注视着高炉中煅烧的武器。

“此时此刻，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下，很多人都在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

“无论是渐渐恢复元气的日冕圣座还是意图重现昔日强盛的诸神选民，他们都在做准备，随时准备为了他们的‘天下至善’与‘宏图霸业’再次以洪水决堤之势席卷一切，这些难道犁大师真的想不透吗？”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安定只是一厢情愿的梦，如果我们不做准备，那下一次战争爆发之时，我们就只能留下遍地的尸体与废墟。”

“犁大师口中所谓的安定不过只是一时的苟延残喘，这个世界依然是一片不见未来的黯淡，过去也好，今日也好，都是如此。每逢下雪都会有人冻死，每一天每一夜都有人惨遭横死，一面是陷入饥荒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苦难，一面却有数不尽的粮食在仓库中腐烂。这就是大师口中所谓的安定吗？有哪个安定的年代会是这般光景？父子相食，兄弟互戕，自私与冷漠充斥着人心，千百年来提倡的慈爱与良知荡然无存！如果人与人无法相互理解，这个世界的根本制度不进行改变，战争就永远不会止息。”

犁大师看着燃烧的火焰，然后侧过头看着克罗，目光最后又回到了火焰上。

“我说不过你，但并不代表我就认为你说的是对的。”

莱维始终冷眼看着这一切，如果按照他杀死‘太阳’时的想法，此刻这位老汉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死地了。

但他并不会杀死犁大师，犁大师和太阳是不一样的，太阳会背叛，背叛后会立刻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泄露，而犁大师不会背叛——他没有背叛的机会。

克罗的行为其实是在本末倒置，他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对犁大师说这些，而是另有事情。

莱维走上前将自己的剑交给犁大师，这个人一生最杰出的成就是耕犁，但并不妨碍他在铸造武器取得成就。

“又一次砍坏了……这已经是多少次了？”

犁大师拔出莱维的剑发出感慨，莱维没有多说话，选择转身离开。

“砍坏的剑可以加固修复，但你那满目疮痍的心却没办法治好。”

听着犁大师的感慨，莱维只是头也没回的作出了冰冷的回答。

“谢谢，我无病。”

克罗见莱维离去，他快走几步跟上莱维，在走出大厅的时候听到了犁大师的自言自语。

“用武器杀死了所有人，然后指着他们的尸体说，这就是和平。”

克罗什么也没有说，他紧跟莱维的步伐离去，当他离开大厅迈入走廊黑暗的那一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犁大师，我会用我的双手去实现和平……真正的和平。

当莱维返回自己在蛇穴的栖身之所时，一个女孩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了。

黑色的发带束起棕色马尾辫，斜着的腰带上系着一柄剑，颜色简单明快的外套与短裤，外套腰下部分向后翘起散开，并配上了一双有些简陋的红鞋，就好像从什么荒山野岭走出的乡下女孩。

“莱娜？你怎么在这里？”

克罗见过这个女孩几次，她是莱维的一名学生——那还是在莱维加入海蛇骑士团之前当教官时候的事。

“审判，中午好。”女孩提着一个长盒向克罗行礼，然后又向莱维行礼。

“魔术师，中午好。”

莱维看着莱娜，然后伸手开门走了进去。

“今天怎么有空来蛇穴？”

克罗话音刚落，莱维便已经将门关上，他只得朝莱娜耸耸肩，意思是你老师性格就是这么怪，就算你来看他，他也不会多搭理你。

莱娜轻轻摇头，意思是自己不是因为莱维来的。

她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克罗，并附上了一封信，说道。

“这是‘大熔炉工房’让我转交给你的。”

克罗向信的署名上看了一眼，不由得‘咦’了一声。

“是巴林大叔的信？”

他急忙将信拆开，将内容浏览一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巴林大叔制作的新武器，要拿我充当实验者啊！”

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的是两柄长枪，尺寸比一般的枪矛要短一些，一黑一百，上面还有着十字型标记——他知道巴林大叔信仰梵米利昂教会，所以武器上有这种标记并不奇怪。

“晟光、黯暮，‘最亮的光’、‘最深的影’？有趣。”

克罗将武器收好，提着盒子感谢莱娜。

“多谢莱娜了，这么老远专门跑过来。”

“并不是专门过来，而是有任务路过这里，于是顺便将东西带了过来。”

“那回去的时候帮我向巴林大叔问好啊！我特别怀念他加了蜂蜜的烤地瓜。”

“一定转达。”莱维说完，目光向莱维紧闭的门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但这种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她迅速转身离去。

“莱娜，等等！”

莱娜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见克罗露牙微笑，左手举起拇指，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就像是在说——别担心，有我在，你老师不会有事的。

“执行任务要小心啊！”

“知道了，再见。”

莱娜快步离去，她知道克罗是在安慰她，她对于莱维的实力还是知道的——无论克罗在不在，莱维都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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