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高出近三十公分的壮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棉布甲上的每一个深色的狭长空洞中,赤色的浆液都如奔腾的河流般涌出。
这个人不再出声,不再活动,不再用他粗壮的手臂挥舞手中的战锤,也不再会向他的亲人和朋友们微笑,拥抱他们。这就是死。就在刚才,他的「生」已经被我手中的凶器所夺走了。
他不是克莉丝滕那样,强大到足以让灵魂跨越死亡的存在。对他来说,非生即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这就是杀人;这就是被杀。一个掠夺,一个失去——如此简单的利害关系,而已。
“可恶!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小鬼!”
“先别管地上的那个,她已经被砸成残废了,先杀拿匕首的这个!”
剩下的四个人全部把注意力转向了我,我握紧匕首,撒开腿往身后跑。
真的好奇怪,明明第一次杀了人,明明做了坏事,我的步伐却无比轻松,就像是如释重负,吗……?
“站住!不洁的妖孽,你是跑不掉的。”一匹高头大马拦在了面前,小队长手持长剑,得意的拿剑刃指着我。
糟了,原来以为这个小队长只是个指挥官,没想到他也带了武器。后面的四个人已经把我围住了……
“看样子确实是园丁级的货色,居然还能杀掉两个猎巫团的战士,要是放过你们,以后必然会成不小的祸害。你们小心点,把她的两条手也砸烂,绑起来带回去,扔到密牢里好好审审!”
三名卫兵各带着不同的表情向我接近。有个人咧着嘴笑着,脸上写尽了对我的讥笑和愚弄;另一人的低垂着眼眸,嘴唇紧抿,就像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样;还有一人眉头扭曲,咬着牙瞪大眼睛,那幅神情,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为战友报仇。
右手依然攥紧匕首,手汗已经将木质的手柄浸湿。
我要战斗,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希尔达会做的事,更是作为一个魔女,必须接受这份诅咒。
我要去掠夺,我要活下来。如果连活着都做不到,那就更没有办法,没有资格去尝试改变(拯救)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了。
成为一个坏孩子(杀人犯),这就是我能对这份命中注定的诅咒,以及那位扬言要杀死我的死人,最好的报复。
“喂,你,怎么一动不动?耳朵聋了吗?”小队长向其中一个士兵呵斥道。
咦?刚刚深呼吸,准备豁出性命奋力一搏时,我才发现除那三人之外,另一个士兵像木桩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长官,你听到了吗?附,附近有马蹄声,有,有个骑着马的家伙在向这边移动!!”
“什么马蹄声?!好你个弗里德里希,别仗着你耳朵灵,就跟长官对着干!快点动手,你要抗命吗?还是说,你被这个小巫婆蛊惑了不成?!你……”
小队长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这马匹在林地中奔跑的声音,已经大到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了。
“有,有人在靠近!全员警戒!”小队长大喊。
下一刻,大喊就变成了大叫。而且是可怖的惨叫。
一把被赤色的光芒包裹的手斧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不偏不倚的剁入小队长的大腿。他哀嚎着从马上跌落,摔在地上。
“队长!!”
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和惊慌失措的呼喊,一匹浑身找不出一根杂色毛,如黑夜一般漆黑的大马横冲直撞的冲进林间空地。马上的女子没有着一件铠甲,带一件防具,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此地。她披散着的黑色秀发就像她的坐骑一样纯黑无暇。同样是黑色的长发,高挑的个子,与克莉丝滕的诡邪之气相比,她的身体里,有的仅仅是兵器本身似的杀意。
葛佳丝塔芙·冯·埃森堡,被菲蕾小姐称为「断肢者」的骑士。
那把嵌在小队长骨肉中的手斧像听话的猎犬,又飞回了葛佳丝塔芙小姐的右手中。斧子上的血在沿途中不断滴落,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触目惊心的血链子。小队长的惨叫更加凄厉了。
等等,右手,她的右手不是还有三个月才能恢复吗?
啊,这是……
这压根不是手臂,至少根本称不上是一条「肢体」。这只是一大堆金属物体拼成的辅助工具而已。我再定睛一看,发现那把回到「右手」中的手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把狭长的弯刀。
“艾莉卡,闪开!”她在马上对我喊道。
我连忙向旁边躲开,几乎是同一时刻,身前扬过一道黑色的旋风。还有一个球状的东西滚到了我身边。
是一个卫兵刚刚被斩下的头颅,那双布满恐惧和不甘的双眼对我眨了几下,才永远的合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就算已经有了做坏孩子的觉悟,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还是太可怕了。不管怎么说,葛佳丝塔芙小姐来了,这场战斗几乎就已经是单方面的虐杀了。我尽量跑到了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
啊,在我背向他们的时候……葛佳丝塔芙小姐的「右手」前段已经变成了一把长枪,上面像串香肠一样的串了两个卫兵。剩下的一个卫兵在逃跑时绊倒了,那股黑色的风毫不客气的碾了上去。
“一定很痛吧……”看到这一幕,我的后背直发凉。
顺便一提,那个刚才被希尔达射了一箭倒地的卫兵,躺在地上装死时也被踩死了……
这是单纯的虐杀,压根没有防御一说——无论是对卫兵们来说,还是对葛佳丝塔芙小姐来说,防御都是没有必要的。就战斗风格而言,葛佳丝塔芙小姐的行为无异于是对骑士精神的漠视。虽然黑尔梅特王国信奉异教,但他们在此之前毕竟追随了公教会上百年,至少「骑士精神」这样的传统,还是有许多人会遵守的。这与信仰无关,纯粹是葛佳丝塔芙小姐的个人想法。那么,对骑士精神如此津津乐道的希尔达居然会这么崇拜葛佳丝塔芙小姐,又是为什么呢?
葛佳丝塔芙小姐潇洒的翻身下马,此时,长枪已经变成了一把长柄斧。
“艾莉卡,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
“这里是什么情况?我只听希尔达说遇到了魔女,怎么还有猎巫团的人?”
“魔女已经被我们想办法打倒了。至于猎巫团……说来话长——「希尔达说的」是指什么?”
“希尔达用「盟约」通知我,说你们遇到魔女袭击了。”
原来如此,是前天晚上,四人签下的那个「盟约」。这就是希尔达的「小聪明」啊。
“因为这个盟约太烂,我是说,含金量比较低,连定位都没有,所以我找过来花了点时间。抱歉,让你们伤成这样。”她走到希尔达跟前,半蹲下身,轻轻拍打希尔达的头。
“师傅……您可算是来了,我两条手都没有知觉了……断的是左手还是右手?”希尔达狼狈的从地上抬起头,强打笑容问道。
“都断了,粉碎性……不对,粉末性骨折。”
“哇……”
“骗你的。就是粉碎性骨折。”
“师傅……”
“今天干得不错,丫头。回去之后让菲蕾帮你接好就行了。菲蕾……她是什么情况?”
“昏过去了。”我怕希尔达长时间清醒之后开始感到疼痛,赶紧接过话茬。
“我想也是。菲蕾德丽卡这个人,没有这么容易死。她可不仅仅是靠心善活到现在的。”
葛佳丝塔芙离开我和希尔达身边,双手举着长柄斧,走到猎巫团小队长跟前。
“呜……可悲的巫婆们!你们个个都是疯子!别以为杀了我,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你们跑不掉的。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我劝你们还是伏法吧!赶紧去死,然后下地狱去,总比待在这世间好过!”
“伏法?别说笑了。你要我伏谁的法?现在,对你来说,我就是你的法。”葛佳丝塔芙小姐的语气里透着在与我们对话时没有的冰冷,像是在与一块墓碑对话。
“那就快点给老子一个痛快!别让来接我的天使们等太久!”
“是条好汉,但是按照你们那本厚册子里的说法,你可上不了天堂。”
斧子落下,为这场「小意外」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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