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时也命也

有一瞬间，王夏试着揣测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但看着北田宏通那仿佛苍老了些许的脸，不禁有些恍悟。

这位大将军，为了守下关元城，肯定是殚精竭虑日理万机。他脸上新添的几道皱纹，像是被疲惫硬生生刻出来的。

再加上昨晚折损的两名黑卫，无疑是重大损失。

而敌方的攻势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谁也不清楚今晚会出现几只瘴鬼，更不知道这关元城还守不守得住。

要是关元城沦陷，那厉国的二十万大军就能长驱直入申国腹地，与山海国的三十万军队前后夹击。

届时的申国，恐有亡国之危。

可以说，申国是否会亡，眼下就要看这位北田军统帅的。

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任，就算是北田宏通，也有些不堪重负了吧。

王夏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理解，不由在心中一叹。

但是，在他看来，历史上又有哪个王朝能长久统治的。新生和毁灭，不过是又一次循环而已。

而且王夏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并没有天要塌了之类的感觉。所以要他站在北田宏通的角度考虑，实在做不到。

此时凉风吹来，拂动起身后的斗篷，半晌，王夏才出声打破城墙的宁静。

“将军，时也命也。”

言下之意，若真运势如此，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

闻言，中年男人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默然走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时也命也...”

“时也命也，时也命也。你说得对，本帅早该知晓。若真的注定，我们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没错。史书上的一行行文字已无数次证明，大势所趋之下，个人的挣扎终究只是徒劳。

这么简单的道理，身为一国重将的北田宏通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多少会不甘心吧。

“三原，想必你也知道，若不是你，这关元城早就破了。本帅能遇到你这样百年不遇的奇才，又将天人感应交于你，再到你登堂入室，为本帅守卫关元城。你说，这是不是本帅的时也命也？”

“说不定，还没到注定的时候。”，北田宏通望向落日：“三原，你应该明白本帅为何找你。”

王夏略一沉吟：“若事不可为，我会离开。”

如今的关元城内，无人能制衡王夏，再没了雪椿毒，就等于失去控制他的手段。

也就是说，现在王夏想走想留，由他自己说了算。

将军把解药交给他的本意也是如此。

“恩”，大将军点头，忽然笑了笑：“说起这雪椿毒，在一个月之前，黑卫之中，本帅唯一不信任的就是你。你才加入黑卫，又满心想着复仇，实在是个变数。因此这雪椿毒，其实是特地为你而下。”

原来如此。

给所有黑卫下毒，看起来好像是一视同仁，但实际就是针对自己。毕竟单独给一个人下毒会显得对此人不信任，相当不妥。

不愧是北田宏通，还真是老奸巨猾...

虽然能理解，但王夏还是一阵无语，只点了下头：“将军英明。”

“呵呵呵，你啊...”，中年男人不由笑出声：“此事确是本帅做的不对，哪里有什么英明不英明的。你啊，到底还是跟本帅生分了。”

王夏没有反驳。

又走了十几米远，北田宏通另道：“对了，你找工匠制造的那个叫‘飞机’的东西，本帅看过了，实在奇思妙想，若是真能飞天，本帅倒很想体验一下。”

黑卫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将军。王夏并无意外：“应该能。”

“恩，本帅相信你。不过，不管能不能飞起来，三原，若真到了事不可为之时，无论你打算怎么离开，在离开之前，务必要来见我一次。”

说到这大将军转头看着王夏，脸色严肃庄重：“记住，一定要来见我一次。这关系到你的性命，更关系我申国的国运。”

...

回到住处后，王夏一边吃晚饭一边沉思。

今天北田宏通跟自己说的话，透露出几条重要信息。

第一，将军隐隐预感申国恐有亡国之危。

第二，如果关元城陷落，大将军也不会撤离，而是要死守到底。

第三，北田宏通让自己离开前去见他一次，多半要托付相当重要的任务。

而这任务，关系到自己的性命...

难不成离开之前不去见北田宏通，自己就会死？

想到这，王夏有些胃疼。

北田宏通到底有什么打算...

琢磨许久，王夏也没有头绪，不由轻轻叹气。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撑过今晚再说吧。

约莫九点左右，王夏整装上马，开始巡逻。

今晚的天上只有几缕薄云，半月当空，普通人不带照明工具都能勉强看的清，更不用说王夏。

看着刚升上天空的月亮，王夏轻轻出了口气。

如今身上的雪椿毒已解，他反而有些迷茫了。

按理说，自己完全可以现在就离开，不用跟瘴鬼打生打死。但一想到要是自己不在，今晚不知多少人会因瘴鬼而死，王夏又不由迟疑起来。

想到这，年轻男人忽的自嘲一笑。

自己明明就是个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的人，却还要假惺惺的关心他人死活。

真虚伪啊...

大约一个时辰后，经过最初的兴奋，王夏脑海中的小家伙渐渐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它软趴趴的蜷缩成椭圆，散发着浓浓的困意。

但是，每当小鬼精神波动将要沉寂下去，王夏就用念力戳一戳它。

对此，小鬼委屈巴巴又气呼呼，偏偏敢怒不敢言，还得帮某黑心老板工作。

王夏也是没有办法。

入夜后，瘴鬼随时可能袭来，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下小家伙。

看着小鬼一边散发着幽怨的情绪一边干活，王夏也一阵抱歉。

说起来，也是这小家伙不会说话，不然指不定会怎么抗议。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虽说王夏和小鬼要熟悉不少，但沟通起来还是不大方便。

要是小家伙会说话就好了。

微薄月色中，独自在空旷大街巡逻的某人，无聊的这样想到。

......

营帐里的灯光黯淡，端坐在油灯旁，年轻的山海国特使正闭目养神。

师叔的封魔罐里，还剩十二只魔种。

今天，是第九日。

这位出使厉国的年轻特使，已在今天下午时候收到消息，昨晚放出的魔种折损了三个黑卫，上千平民，造成的损失不可谓不少。

这几日，川户稔每天往罐子里加的水都会多一点。看来昨晚加进去的水，已达到罐子的承受极限。

如今十一去三，只剩八名黑卫的情况下，他甚至觉得再放出八只魔种就已绰绰有余。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川户稔还是决定放出十只魔种。

哪怕会多造成好几千人的伤亡，他也顾不得了。

师傅规定的十日之期将至，这关元城，必须在今晚拿下。

届时城中大乱，北田军想必会自顾不暇，厉国大军顺势攻城，而城中的瘴鬼，则由赤川师叔解决。

年轻特使又想起城中的守护灵，呼吸不由粗重几分。

赤川师叔是公认的死板性子，他说不会偏袒，那就不会偏袒。所以这次争夺守护灵起码有五成胜算。

至于争夺方式，无非是城破之后，师兄弟两人谁先找到守护灵，这守护灵就归谁。

若是能收获守护灵，倒是完全不虚此行。

睁目看了眼水漏，离最合适魔种活动的深夜还有一个时辰，倒是不急。

川户稔闭上眼睛，准备继续打坐修习。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川户师侄”

是师叔。

特使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出了营帐。

来到赤川师叔的营帐前，荼子御正好也来了，两人稍对眼色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一起道：“师叔/傅”

“进来吧”

师兄弟先后进入营帐，再同时行弟子礼：“师叔/傅”

赤川大师开门见山的道：“时间紧急，你俩速速放出魔种。”

年轻特使微愣，正犹豫是否要问清缘由，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就解释道：“悬空寺的弘海，已至二十里外。”

悬空寺的大师！

川户稔一惊，顿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当即点头：“师侄这就出发”

“恩，速去速回。子御同去，不得耽误。”

荼子御恭声点头：“弟子遵命”

年轻特使也不迟疑，转身就要走出营帐。这时赤川大师却叫住他：“川户师侄”

说话的人顿了一息：“剩余的十二枚魔种，这次就一并放出吧。”

川户稔脸色不变：“师侄明白”

“去吧”

“是”

等两个后辈出了营帐，赤川大师无声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

此番放出的魔种，关乎山海国的国运，必须成功，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在所不惜。

希望，能赶上。

......

之前的几天，瘴鬼都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出现的。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王夏猜测，夜里两点是刚好是夜最深的时候，这个时间说不定最适合瘴鬼活动。

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才刚过十二点，一群瘴鬼的气息就出现在三十里外！而且全来自同一方向！

十二只！

王夏当即把所有烟花放出，然后策马向东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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