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墓地。
雨丝淅淅沥沥,湿润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略带腥味的泥土气息。
立着的简易石碑上,没有刻任何东西。
连名字也没有。
新翻的泥土堆成高高的,雨水在其上汇成细流而下。
旁边就是一个长方形凹坑,里面已积了些泥水。
两个黑卫一前一后便抬起七八百斤的棺木,将之放入深坑中。
“砰!”,棺木落地轻微震动,细小土粒夹杂水珠不住滑落。
王夏默然站在雨中,看着深黑色的棺木下葬,心思不免生起几缕复杂。
上次陪直子来这里的时候,他还在想,要是自己死了,大概就会被葬在这。
虽然这次不是自己,但将要入土之人,却和自己一样的身份。
黑卫。
年轻男人的思绪不由飘飞。
如果他死在那天晚上的战斗中,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要多一口棺材。
念及至此。没有后怕,也不庆幸,王夏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悲哀。
其实王夏跟这个死去的黑脸黑卫并不熟,话更是没说过几句。
因而这丝丝悲哀生起时,他将之归结为兔死狐悲。
至始至终,一身戎装的北田宏通都一言不发,绵密雨珠打在他金属盔甲上,发出叮叮细响。未戴头盔的斑白头发上,也披了层薄薄水珠。
身份尊崇的黑卫的葬礼上,却只有寥寥几人。
除了大将军和两个黑卫外,就是杵着拐杖的鬼老六,坐在轮椅上的熊谷太玉,手臂打着绷带的泉田志。
而小巨人藤原朔的伤势实在太重,将军责令他在家修养。
相比其他几人,王夏则完全跟平时一样。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衣,肩后披着张垂至脚跟的宽大披风,脸上的几道伤口也只剩下细微的痕迹。
若不是腰间只孤零零的挂了一把细雪,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也曾在前几日的血战中身受重伤。
两个黑卫用铁锹铲着土,一蓬蓬土打在棺木上,不多时,就将之完全填埋。
用剩余的土拢起小小矮矮的土堆,再拿铁锹将之拍严实后,脸上有道斜疤的黑卫将铲子扔掉,拍了拍手后唾了一口:“酒井你个王八蛋,死了还要麻烦老子。”
话是这么说,这个高壮汉子却抬手抹了抹眼角。
鬼老六叫道:“本来说好坟头尿尿的,也是酒井你这小子运气好,碰上爷爷腿瘸了不利索,不然非给你放一泡不可。
另一个黑卫则沉默无言将铁锹放到一边,转身对北田宏通行了一礼:“将军,属下先回去了。”
那斜疤黑卫再看一眼无名墓碑,也道:“将军,属下也先回去了。”
如今城中只有五名黑卫的情况下,守备其实是极为吃紧的,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确实不宜久留。
大将军点点头:“辛苦了,去吧。”
等两个黑卫返身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北田宏通常长叹口气,转而看向剩下的人:“如今有悬空寺的弘法大师驻守,关元城再无瘴鬼之忧,谅稲坂军也不敢擅动,诸位安心养伤即可。等诸位伤好后,本帅还得多多依仗诸位。”
黑卫们皆是点一点头。
“如此,下雨不宜久留,诸位有伤在身,就先回去吧。”
“是”
受伤的黑卫们领命转身离开。
王夏看了眼立在雨中的无名石碑,推着熊谷太玉的轮椅向外走。
这轮椅虽是木质,但做工精巧,哪怕黑卫司重达三百余斤,王夏推起来并未怎么吃力。
只是,就算坐在轮椅上,熊谷太玉仍跟王夏差不多高。
因此王夏需得偏过头,才不会被挡住前方视野。
鬼老六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在王夏身边,毫不掩饰嫉妒的啧道:“啧,三原你小子的伤这就好了,简直太不公平了,贼老天不公啊。”
一只手肘被绷带吊在腹前的泉田志呸了一口:“天人感应大家都有,要是有本事你倒是登堂入室一下啊,一瘸一拐的样子真可怜,也就嘴皮子利索了。”
“你他/娘的,那玩意儿是人能学会的吗?”,鬼老六脑羞成怒:“嘴皮子怎么了?信不信老子用嘴皮子就能干翻你?!”
“有屁用,你爷爷我大不了把耳朵堵上。”
“呸,瞧你这孬样。”,对于不敢跟自己扯嘴皮子的黑卫,鬼老六呸一口,随即转对王夏道:“说起来,三原你小子居然能学会天人感应,老子真怀疑,你他/娘的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心里吐槽一句,王夏平淡开口:“侥幸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比你运气好。
对于这寡言少语的年轻人,鬼老六也深知他的脾性,知道跟他扯嘴皮是自讨没趣,于是当即就没了兴致,反而颇为正经的道:“不过呢,还是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老子就要跟酒井那家伙做邻居了。那家伙有脚臭,老子指不定能被他熏活过来。”
顿了下,鬼老六紧跟着又道:“不,不见得。要不是你,老子多半会被踩成肉泥,收尸都难,那就连个坟头都没有咯。岂不是比酒井还惨,这家伙起码还能找着断胳膊断腿。”
哇,这人。
王夏极力按下吐槽的冲动,吐出两个字:“不谢。”
瘸腿的黑卫无趣的砸吧下嘴,也不说话了。
将要走出墓地,王夏忍不住回头瞧了眼。
一身红色武帅盔甲的北田宏通立在细雨中,不知想些什么。
走出墓地,外面有几十个披盔戴甲的士兵正在等待。见王夏四人出来,当即将他们团团护住。
将军显然无比重视受伤黑卫的安全,以至于安排了上百人全天候轮流守卫。
现在仅是外出一趟,守卫们浩浩荡荡的跟了来,阵仗之大,平民百姓听见动静就远远躲开,唯恐避之不及。
就在众护卫哗啦啦的盔甲碰撞声中,约莫两刻钟,几人回到将军府别院。
回府后,鬼老六邀请泉田志去研读某本“奇书”,而王夏则推着熊谷太玉去他的住处。
穿过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熊谷太玉的两个女侍远远迎了来。
其中一个女侍足有两米高,看身形动作该是练武之人,而且姿色还姣好。
这么高的女子,王夏还是头一次见,不禁有些诧异。
将轮椅交于这位女侍后,王夏转身便走。
正在这时,熊谷太玉突然叫住他:“三原,等等。”
王夏再转身。
坐在轮椅上的黑卫司对另一名女侍道:“去拿我的刀来”
那女侍连忙小跑而去。
熊谷太玉略一示意,那高大女侍顿时推着他面向王夏。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黑卫司沉吟一秒:“三原,听清藤大师说,你的刀需要十几日才能修复。这段时间,就先用我的刀吧。”
王夏犹豫两息,微一点头:“好。”
很快,个子较小的那名女侍就抱着两把刀跑过来。一把鬼彻,一把太岳正宗。
熊谷太玉拿过太岳正宗,将之递与王夏:“给”
年轻男人缓缓伸手接过。
这把刀也是太刀,不过要比惊雪大了一号,也更加沉重,十一斤左右。似乎上面,还承载着无数历史。
不同于惊雪的黑柄黑鞘,太岳正宗则偏向深蓝。
刚一接手,王夏就知道这把刀的年头应该不短,说不定比自己还大。不过却保养的非常好。
“谢了。”,王夏将太岳正宗扣在挂剑肩带上。
“恩。我们养伤这段时间,就有劳你了。”
“无妨。”
熊谷太玉点点头,女侍随之会意,推着他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房间后,王夏将挂剑肩带解下放在一边,随即来到屋中盘腿而坐。
正准备开始修习潮汐决,但几息后,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不得不考虑了。
年轻男人有些烦恼。
如今,关元城有弘海大师在,想必是稳如泰山。
而距自己答应北田宏通的十五天,已过了十三天。要是自己愿意,随时就能离开关元城。
算算日子,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已差不多有一个半月。
但不知为何,王夏想走的欲望反而没有之前强烈。
细想原因。大概是待得越久,与这里的感情就越深。
还有就是,束缚消失了。
最开始王夏想走,除了不愿意待在北田军中随波逐流,还有就是想拿到雪椿毒的解药。
毕竟自己性命掌握在另一个人手上,换谁都会如鲠在喉,然后自然迫切的想要去除这一隐患。
而现在没了这份迫切感,王夏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是很想离开。
还有就是如果自己离开,仅凭五个黑卫,并不是没有可能被二十万厉国大军破城。
须知弘海大师可是世外之人,只负责驱鬼除魔,绝不会插手王朝之争。
万一到时候城破,免不了又要死很多人。
而且,还有直子在这里。
想到那个温婉却又坚强的女子,王夏更犹豫了,一时间只觉得心乱了几分。
半晌后,他轻轻叹气。
罢了,先不想这个。十五天之后再说吧。
王夏闭上双目。
就在修习与休息中,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王夏醒来后,正用直子打来的热水洗漱,门外就响起恭敬的男声:“三原大人,将军在大门等候。”
北田宏通...
他找自己做什么。
“知道了。”,应一声后,王夏简单洗漱完,便穿上衣服靴子,再将细雪和太岳正宗挂在腰间,随即就出了门。
大门处,北田宏通正骑在马上等待。见王夏来了,他哈哈一笑:“三原,上马!”
总感觉大将军的神色要比前几日焕发不少。
王夏依言翻身骑上大黑马,然后跟着北田宏通向城外行去。
一路上行人和士兵皆远远避让,两刻钟后,两人来到东边城墙,并相继登上城墙。
这时第三次与北田宏通单独来这。
那么,大将军应该又要和自己说些重要的事。
两人迎着晨光在城墙走了片刻,还是大将军先开口:“三原,知道本帅为何又把你叫到这来?”
王夏轻轻摇头。
身穿武帅盔甲的中年男人显得颇为豪迈,开门见山:“昨日得到消息,这几日稲坂军调动频频,该是要有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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