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子,田间杂草,幼苗跟禾苗相似,结出的子实难以下咽,一般拿来喂食牲畜。
王夏心头一震,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握紧:“那我更无脸受用。”
“切勿妄自菲薄,阁下愿意保护村民,那便已是大恩大德。吃些白米亦算不得什么,且只有这样,村民们才能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
没错,换位思考一下。让社会地位远高于自己的武士舍命保护自己,没有任何报酬不说,却只能提供区区白饭,已是心中有愧。若武士连白饭都不受,那心中又怎么过得去...
话是这么说,可王夏却如何能心安理得。
“阁下,唯有一粒不落的吃完,才能对得起村民的心意。”,梅崎进介拿起筷子:“请吧”
王夏犹豫几息,最后点一下头:“我知道了。”
于是,两个男人一言不发,默默吃着碗里的白饭。
老实说,味道比普通的米饭还不如,更没有任何配菜,吃了几口后,就相当难以下咽。
但一想到就连这样的米饭,对村民来说就已是奢侈,王夏心口就一阵难受。
几日前,他还在驮野城吃火锅。山珍野味,鱼虾蟹蚌,无所不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就是如此吧。
这是王夏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单以白饭为食。
吃完一碗饭后,男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而吃完饭,饮一杯粗茶,梅崎进介挑起话头:“恕在下冒昧,不知阁下从哪里来,到何处去。”
“从驮野城而来,到申国去。”
中年武士轻轻点头,又问:“阁下可是申国人?”
“厉国人。”
梅崎进介也不深问,而是另道:“明日山匪前来,若事不可为,阁下请先离开吧。”
又是事不可为。
似曾相识的话,让王夏一怔,随即深出口气。
然后,年轻男人不置可否的沉默几息,突然问:“难道阁下就不怕吗?若你我无力抵御山贼,阁下就不怕丢了性命?”
霞光漏进屋里,披染在中年武士身上,他认真点一下头:“在下,该是害怕的。”
“但是,在下却不能再逃了。”。梅崎进介轻轻一叹,眼有追忆之色:“不瞒阁下,在下曾是崎云国的武士,亦上过战场。”
“不过,在下打的大都是些败仗,在下也只是靠不断的逃跑,才能从战场上苟活下来。记得有一次又吃了败仗,在下躲在水下的芦苇丛中,一直躲到天黑,才侥幸逃脱一命。”
“后来,崎云国覆灭,在下无处可去,便只能四处流浪。”
说到这,年近四十岁的武士,满脸沧桑的自嘲一笑:“这些年,在下去过很多地方,亦离开故土很远很远。可就在这几年,在下终于明白过来,已经不能再逃了。在下的身体能逃走,可逃的再远,在下的心,却无法逃走”
“在下一直以来,逃避的是自己的心。所以这次,就算害怕,在下亦不会逃走,哪怕舍去这区区性命。”
雪崩时,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大概这位武士认为,祖国的灭亡,正是因为他的逃避。
因此心里始终难安。
其实王夏跟梅崎进介一样。从关元城逃走后,他一直有些自责。
试想一下。若不是有他在,关元城早就破了。后面也就不会出现那可怕瘴魔,那城内的百姓,该不会丧命了吧。
这数万人,等于说是因他而死。
无形的负担压在心上,随着时间推移,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此时梅崎进介一番话,却让他幡然醒悟。
没错,确实怪自己。
怪自己不够强!才不能杀了瘴魔!才无法保护关元城的百姓!
没有能力守护想要保护的事物,就跟没钱购买昂贵物品一样。妄图得到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东西,就是错。
弱小就是错。
弱小,就是罪。
如果自己够强。
就好比现在,就算明天的山匪再多来十倍,他依然能将之统统杀光。
念头及此,王夏百感交集。
这位武士如果在战场时遇到自己,恐怕一个照面都撑不过。而就是这样可敬的人,有血肉有故事有感情的人,甚至愿意为农民豁去性命的人...
不知有多少死在自己手上。
自己的双手,终是沾满鲜血的。
怎么也洗不掉。
年轻男人心中默然一叹。
王夏,你也一样。逃的再远,也逃不掉。
终是要下地狱的。
又闲谈一会,王夏起身告辞,回到隔壁直子所在的屋子。
今天晚上两人依然睡一个房间。
这几日来每晚都睡在一起,直子已有些习惯。王夏也渐渐觉得没有什么。
村民们点不起油灯,天色一暗,屋子里便彻底黑了。
两人只好躺在床上睡觉。
干稻草编织的床垫,上面只铺了层麻布,睡起来并不舒服,两人便没有脱衣服。
一片漆黑中,直子忽然道:“王君,明天要如何处理强盗。”
当然是杀光。
好奇直子为什么会问这个,王夏反问:“直子觉得呢?”
“直子听王君的。”
“我会全杀光。”
女人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恩,王君千万注意安全。”
“放心。”,知道直子是担心了,王夏不由安慰一句:“就算来人再多十倍,也伤不到我分毫。”
这话由别人听来,无疑会觉得夸大其词。
但直子知道王夏所言非虚,不由放松许多。
长夜漫漫,又无事可做,担心直子会无聊,王夏便道:“直子想听故事吗?”
王君讲的故事。
很难相信寡言少语的男人会讲故事。
说不定是“从前有个人,然后他死了。”,就没了。
女人难掩好奇,轻轻点头:“恩。直子想听。”
“那我讲一个名叫《水浒》的故事。”
年轻男人顿了下,轻声说道:“从前有个国家,名为九州国。适时,正为宋王朝当政,宋仁宗继位三年。却说这一年,饥荒瘟疫横行,官场腐败黑暗,生民涂炭,旦夕不能聊生。当是时,有位壮士名为武松,其武家行二,又叫武二郎...”
王夏准备单把水浒传里武松的故事拆出来讲。比如景阳冈打虎,醉打蒋门神,血溅狮子楼等。
之所以单讲这个,是因为他只对武松的故事记忆深刻。
但没想到才讲几句,脑海里的小小不乐意了:“王夏,为什么给直子讲故事?”
“怎么了?”
“西游记还没讲完呀,明明是我先的!明明是我先!”,小家伙委屈巴巴。她盼了一天,好不容易等王夏有空了,准备听故事,结果王夏却给别的人类讲故事!
小小觉得王夏被直子抢走了!
某人有些头疼:“今晚先不讲,你也听听这个故事。”
“哼,小小不听,不听不听...”,小家伙赌气嚷嚷。
王夏也不理她,嘴里继续道:“告别宋公明后,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地界。行至响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但见前边有一酒店,店前挑了面招旗,旗上写着‘三碗不过冈’...”
就这样,某人将后续的故事尽可能的详细说了。讲至十点左右,已说到武松先杀潘金莲,后杀西门庆,随后去官府自首。然后县丞念在情有可原,判的甚轻,只将他刺配去了孟州。
至于去了孟州又如何,王夏觉得有些口干,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打算到此为止:“后面的明天再讲,今晚先睡吧。”
“好...”,直子轻轻应了声。
于是王夏翻了个身打算睡下。结果才闭上眼,脑海里的小小就嚷道:“王夏,王夏后面怎么了?”
小小可是知道的,王夏要十二点才睡,因此觉得还能听会故事。
某人却故意拿出说书先生的语气:“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不要不要,小小现在就要听!”
“刚才是谁嚷着不听的?”
小家伙又羞又恼,干脆不停嘟囔起来:“王夏快说,王夏快说王夏快说王夏快说...”
被小小魔音惯耳一般的不停催促,王夏也不得安静,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后面的故事说了。
一直说到深夜,才将武松的故事说完。
小家伙终于心满意足。
此时困意浓重,临睡前王夏想到什么:“小小,天亮了就叫醒我。”
“知道啦”
定了个小小牌闹钟,某人这才放心入睡。
一转眼,便至天亮时分。
这天一早,村民们天不亮就起来,聚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等待。
今日劫匪要来,众人坐立难安,昨晚想必都没几人睡的着。他们显然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两个武士身上。
王夏来到屋外,看着等待许久的村民,嘱咐道:“待会山匪来,你们就待在这,不要乱跑。”
惶恐不安的村民们纷纷点一点头。
见众人脸色不安,王夏不禁安慰一句:“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死。”
这简单一句话,像是一针定心剂,不论老少,村民们的紧张脸色都缓和了些。
此时梅崎进介拉开门走出来,略一沉吟,对王夏嘱托:“王阁下,唯有你我通力配合,方能赶走山匪,待会切勿离在下太远。”
年轻男人则轻轻摇头,认真的道:“不,我会将山匪杀光。到时就有劳阁下保护这些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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