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夜已尽

泊世慢慢走上前，对着眼前的招了招手。

“哟，好久不见……这么说也不对吧，毕竟我们也才分开了几个小时。”

鱼水儿站起身对泊世鞠了一躬，姿态礼仪都完全挑不出毛病。

“先生说的是。”

泊世单手托住下巴，挑了挑眉。

“你，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鱼水儿单袖捂住嘴巴，轻声说道。

“先生不喜欢吗？”

“那倒是没有，现在这样子也挺合适你的，但怎么说呢，和之前那样的你相处久了，稍微有些不习惯。”

鱼水儿闻言轻笑一声。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先生真的总是做出出人意料的行为呢。”

“有这种事吗？”

泊世挠了挠头。

鱼水儿慢慢走出了凉亭，晶莹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蔚蓝色的罗裙反射出点点微光。

“现在就是这样哦，先生无论是发怒还是二话不说就发动攻击我都可以理解，但我没想到先生会选择这样心平气和地和我谈话呢。”

泊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天空中的圆月。

“这还真是个好地方啊，又安静，每天晚上还能看到满月。”

“多谢先生夸奖。”

“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呢，刚才一瞬间我都差点要找不着你们了，当初布置结界的人还真是高明啊。有这种手段的话突破奇珍阁的防卫也不是不可能啊。”

“……”

泊世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女孩，摇了摇头。

“说回刚才的话题吧，我为什么能平静地和你对话，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没有做出过伤害别人的事啊，我当然没理由对你出手。”

说着还看了一眼鱼凉亭里熟睡的北洛瑶。

“这不过是片面的结果论，而且接下来我要做的事肯定会威胁到临渊城所有人，如果先生不打算参合进来的话就快点离开这里吧，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可不行呢。”

泊世轻笑一声，就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样。

“那我们之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单独一个人过来，先生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可鱼水儿显然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打算，周身灵气涌动，水池中慢慢浮出数个蓝色的水球，将二人团团包围。

见对方俨然是一副战斗的架势，泊世赶忙抬手阻止她。

“喂喂喂，冷静冷静，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话没说两句就开始动手嘛。”

“先生也老不到哪里去吧，那我就姑且听一听先生的遗言吧。”

“为啥一定是我的遗言？算了，这个先不管，你们和临渊城就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鱼水儿闻言皱了皱眉头。

“我还当先生你要说什么呢，你根本不了解我们遭受了什么才能说出这种话，从很早以前开始，我们之间就只有死战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是吗，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至少你不是这样想的。”

“你有什么证据……”

“它就是证据。”

泊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被封在金色立方体中的透明圆球。

“这毫无疑问是真货，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如果你真的要站在他们那边，为什么还要把这个东西给我？”

鱼水儿顿了顿，嗤笑一声。

“先生你还真相信我，明明谁都没有说过宝珠是必须的，先生你不也说过吗，代替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是会稍微有些麻烦罢了。”

泊世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孩子，不要以为这种不入流的谎话就能骗到大人啊。”

“你凭什么——”

砰的一声，泊世手中的立方体被捏碎，无色透明的宝珠落到了泊世的手中，接着，本该毫无变化的宝珠却突然散发出了光芒。

不同于在鱼水儿姐妹手中展现出的蔚蓝和粉金色，此时的宝珠被染成了一片毫无杂色的白，既像是空中的云朵，又像是冰冷的白雪。

鱼水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嘛，大人就是这样的，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特技。”

苍白的光芒愈加强烈，最后化作一道光柱直射天空，悬挂在夜空中的圆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变得忽暗忽明。

只听见噼啪一声，就像是玻璃破碎，这片虚假的天空最终开裂，化为了散发着光芒的点点碎块。

“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鱼水儿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泊世已经将宝珠收回了袖中。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吗？”

鱼水儿花了好多时间才回过神来，看向泊世的眼神有些复杂。

“……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泊世显然没有想到鱼水儿会问这种类似哲学的问题，低头沉思了片刻。

“嘶……你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啊。你最开始来找我之前没有听说过有关我的传闻吗？”

“多少知道一些，但是真正见到先生后果然会觉得和传闻中完全不同。”

“没什么不一样哦，他们说的完全正确，我就是那样的人。”

“是这样啊。”

鱼水儿思索了片刻。

“那他们说先生对正常女人不会兴奋，反而更喜欢魔兽的事也是真的？”

“草？！不不不，那是假的！是骗人的！tm的那群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传闻弄得更加恶劣了啊！！”

看到泊世慌张解释的样子，鱼水儿噗地笑出了声。

“呵呵，先生你不用担心，这些话不同想都知道是谣传，而且我可是知道的哦，先生和紫霄宗现任宗主关系很好，听说她可是倾城阁都承认的美人呢。”

“欸？还有这种事？”

结果反倒是泊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咦，看先生你的表情，莫非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吗？”

“……说来惭愧。”

不知为何鱼水儿却认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先生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关注这类事情的人。”

“……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了。”

鱼水儿慢慢转了个圈，背对着泊世，蔚蓝色的罗裙如波浪摇曳。

“总觉得和先生谈话总会不知不觉偏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呢，这难道也是先生的隐藏能力吗？”

“不不不，真有这种能力我也不想要。”

“哈哈，说的也是呢。”

二人沉默了片刻，泊世率先开口道。

“那你考虑的怎么样，不是我吹，我的徒弟们还是很强的，只要你拜托的话一定能够完美解决的。”

“先生，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推荐自己才对吗？”

“我倒是想，可如你所见，我就只是个弱鸡而已，我真说自己超厉害那才是最不可信的吧。”

泊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吧……但是啊，先生，有些事你们是做不到的，必须要由我来才行。”

背对着泊世的鱼水儿轻轻摇了摇头。

“我觉得有时候试图一个人做到完美反而会有难度。”

“先生不必多说了，我明白你们一定能打败大祭司的吧，但那不过是消去了表面伤口罢了。族人们内心的创伤是没法靠这种手段抹平的，所以，抱歉，毕竟我也是鱼人族的一员啊。”

“不，除此之外还有——”

“哎呀哎呀，巫女大人，看来你稍微遇到了些麻烦呢。”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泊世猛地转头，只见一个消瘦佝偻，外表显得有些矮小的老人慢慢从清澈的池水中走了出来。

此刻老人的身上并没缠着漆黑的海草，与之相对的，他手中的长杖已经彻底染成了黑色，上面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触手不停晃动着。

老人和鱼水儿一样，两侧耳朵的位置上是两片鱼鳍，不过老人的鱼鳍明显要大上一圈。苍白的头发沾着水滴，杂乱的垂下，但就算如此也遮盖不了那对金色的眼眸。

明明从外表来看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泊世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巨大压迫感。

“你是……”

泊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这家伙，什么时候起呆在那里的！

女孩似乎也没想到那人会出现在这里，目光中充满了惊讶。

“叔叔，你怎么会……”

老人冲着鱼水儿呵呵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感应到封印的结界消失了，觉得巫女殿下可能被什么拖住了，所以就擅自前来了。”

但是下一秒，老人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浓厚的血腥味，看向泊世的眼神也充满的杀意。

“看来我的谨慎还是有必要的，巫女殿下还是太善良了，面对人类这种狡猾的生物，绝对不能相信他们的话，人类会向着帮助外族？可笑，不过是想活命罢了，这次就由在下来越俎代庖，为殿下斩草除根吧。”

老人手中长杖一挥，池中猛地窜起两道黑色的水流柱，如同两条水龙般在空中交织盘旋，以螺旋的姿态直冲向泊世。

后者就像是被震住了一样，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的想法。

“小心！”

此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窜出，在关键时刻挡在泊世身前，手中剑光一闪，无数泡沫堆砌形成的障壁横在二人身前。

炸裂声不绝于耳，顷刻间透明的泡泡就被摧毁殆尽，不过水龙也因此被削去了大半的威力，算不上什么威胁，寒芒一闪，水龙便轻易地被打散。

“吼，是你啊，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候现身，是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对付我了吗？”

老人缓缓走到了鱼水儿身前，看向来者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鱼人族大祭司……”

秦沭阳面色阴沉，突然的，他的身形有些不稳，还好他及时用剑支撑住了自己，但嘴角还是慢慢地渗出了一丝鲜血。

“喂！你没事吧？！”

“看不清实力差距就是这样的结果，就凭你也想完全挡下我的攻击？不过看在巫女殿下的情面上，我就让你少受些痛苦，立刻送你去死吧。”

大祭司缓缓举起长杖。

“等等！”

鱼水儿猛地扯住大祭司的衣袖。

“嗯？殿下这是何意？”

“……叔叔，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鱼水儿语气恳求的说道。

老人慢慢转过身，双眼紧盯着女孩，却没有生气，反而是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就像是面对提出无理要求的小孩子一般。

“殿下，我明白你的想法，就算是只相处了几天的对象也会产生感情，放在平时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不行，这关系到我们鱼人族大计，断不可感情用事。”

“可是……”

“请您理解，这次我不能顺着殿下的任性了。”

老人说着就要转过身，却立马又被鱼水儿拽了回来。

“殿下？”

“你说不能放他们走对吧！”

鱼水儿紧盯着老人的双眼。

“是这样。”

“那把他们带回去关进大牢里也是可以的吧！”

老人没有立刻回绝。

“……我需要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在这之后临渊城就要毁灭了对吧，里面的人也会死光，既然如此我们就需要有人将鱼人族的强大和我们的诉求传达出去，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死人可做不到这点！”

“原来如此。”

老人像是在思考般摩挲着下巴。

鱼水儿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老人，她知道自己的理由并没有多少说服力，但她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泊世他们被杀死，至少要拖延一下时间，让别人能够来救他们才行。

“好吧。”

“欸？”

鱼水儿还来不及疑惑，一只消瘦的手就按在了她的脑袋上，温柔地摸了摸。

“叔叔？”

“反正顺着殿下的任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老人转头看向泊世二人，手中长杖轻点地面。

“为自己感到荣幸吧，你们将成为鱼人族百年大计得以成功的见证者，也因为殿下的善良而得到了活命的权利。”

一个黑色的空洞从大祭司的脚下蔓延开来，将所有人包裹在其中，泊世二人完全无法反抗，瞬间就被卷入了黑色的漩涡，沉入了空洞中。

此时，天边渐渐泛起一片白光，象征着长夜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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