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沏上一壶热茶，递上安妮私藏的点心，前女仆娜娜莉的表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为了保证这次谈话的绝密，芙兰，塔尼亚，兰蔻，温特，但凡有一点魔法能力的人都开始在这个帐篷边上构建魔法阵，以免被别人偷听。虽然一群人蹲在帐篷边的样子有些可笑，但这也是必不可少的。

娜娜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许久不见，这位曾经一言不合就掏锅的暴力女仆，如今看起来也更加稳重了些，但也有可能是修女服的关系，刚才遗憾的收起平底锅的动作可没有错过我的眼睛。

“一直盯着修女看可是对神的大不敬哦。”娜娜莉从茶水的热气中看着我说道。

“对不起，”尴尬的笑了笑“只是觉得，娜娜莉穿什么都很合适呢。”

“是吗，这么敷衍的夸奖，作为女性，可不会接受的。”

这种奇怪的回答到底是什么回事，仿佛旧情人见面一般的寒暄。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看来随着时间推移，这位前女仆小姐也越来越难相处。话说回来，突然说契约什么的，到底是什么。

“这里的人，都是可以相信的吧。”娜娜莉放下杯子，问着我。

我看了看芙兰和塔尼亚，虽然说什么不相信之类的话会伤害到感情，但处于雇佣者的一方，还是说清楚更好一些。

“是吗，审判所和蓝雨么。”娜娜莉仔细掂量着，慢慢摇晃着茶杯，还是做出决定“确实这地方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呢，变态先生还有变态先生的妹妹，请跟我过来。”

娜娜莉完全没有给我们回旋的余地，话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整个帐篷里众人都带着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看着娜娜莉。虽然很无奈，但还是压住将要暴走的安妮，拉着她跟在娜娜莉的背后

“请把变态给去掉啊。”如此抱怨着。

跟着娜娜莉走出帐篷，我才发现天色已经是傍晚，周围已经有士兵点亮起火把，趁着光亮，出现在我眼前一片一片的帐篷集落让我吃了一惊。成片成片的帐篷堆满了我的视野，虽然数量繁多，但都按照某一种顺序散落在这片草原上。像是未推到之前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整齐划一，但又充满着压抑。

“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也是格雷尔家的嫡系，有这种阵仗也不奇怪吧。”娜娜莉指着颜色分成红银两种颜色的帐篷，露出一点坏笑，向我们解释着“红色的是教皇国派来的骑士，银色的是格雷尔家族的私军，要是做出什么坏事记得往银色这边跑哦。”

“什么也不会做的。”

“哼，变态先生不是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么，那为什么还在这里？”

“是威尔拜托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来。”

“威尔么。”娜娜莉发出微不可听的声音，慢慢的走在我们前面。

似乎是因为娜娜莉那一身特制的修女服，无论是哪一边的士兵看见她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情行礼。即便娜娜莉带着我们两个奇怪的人，他们也没有疑问。

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守卫，我和安妮的腿都已经有些发麻。还没等我跟娜娜莉抱怨着，眼前突然宽阔的景象还是让我闭上了嘴巴。

比起刚才穿过的嘈杂驻地，这里已经可以算是一片净土，蓝天之下只有像白云那样洁白的帐篷散落在这里，所见之人皆穿着神职的衣服，大多是修女们，偶尔还能看见几名上了年纪的魔法师。

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他们在做事情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发生，甚至我踩着脚下泥土的声音，在这里都如同噪音一般。

但娜娜莉却丝毫不受影响，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跟着那些人打着招呼。那些人并没有因为娜娜莉的“粗鲁”而感到不满，而是微笑的回应着，也有不少人观察着我们。

其中看起来相当年长的老人，在向娜娜莉露出温暖的笑容之后，看向我们的眼神倒是有些谨慎。

娜娜莉向我们介绍到“这位是菲奥娜大人座下首席魔法师——拉法姆大法师阁下。”

拉法姆慈祥的对我们说道“你们好，不介意的话，叫我拉法姆爷爷就好，我不喜欢太长的称号，记起来太浪费脑子了。”

“拉法姆爷爷。”我们有些惶恐的向这位老人问好。这位面目红光，精神抖擞的老人恐怕不像表面上那样人畜无害。偶尔露出的精神波动就让我们有些心悸，看的出来如果不是娜娜莉，他早就想用探测魔法来试探我们了。

“嗯，很好，那就进去吧，卡琳达小姐应该等各位很久了。”拉法姆淡定的说着，看来是放过了我们。

继续穿过层层的帐篷，在最中心的帐篷中，我们终于见到了卡琳达小姐。很久不见，这位格雷尔家的小姐依然光彩照人，坐在梳妆台前整理银色长发的样子像是童话书里的精灵一样。

看到我们到来，卡琳达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帐篷里除了梳妆台，她座下的凳子和一张床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不过看她的眼神，如果坐在床上她一定会把床和我们一起烧掉。

娜娜莉呼唤着帐篷外的几位修女，搬来了几把椅子，这才让我们缓解了尴尬。不过，坐在椅子上我们总有种被审问的微妙感觉。

娜娜莉看着迟迟不肯开口的卡琳达，劝说着“要是一直这么拖下去，可真的没地方去了。”

“唔。”卡琳达可爱的鼓起脸颊，似乎非常不情愿的对我们说道“听好了庶民！接下来我说的话要是被你们说出去了，就把你们扔到监狱里去削一辈子土豆！”

虽然用颇有威严的语气说了，但还是缺乏关键的威慑力。

“哈，真是可爱，不，可怕呢。”“嗯嗯嗯。”

处于乙方的我们只能乖巧的附和着。

“哼！”

卡琳达满意的看着我们的样子，继续对我们说着“圣女选举之后，带我离开这里，只要你们能做到，就给你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别小看人。”看来安妮对于契约的要求毫不在意，完全只听见后半句话“小瞧我的胃口，就算是贵族也要你后悔。”

“哼哼哼，娜娜莉，告诉这个无知的家伙，吾辈所拥有的财富是这个市侩女人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娜娜莉看着卡琳达因为金钱骄傲自豪的样子，不禁心里低低叹息着，前几天从神官那里学习的修女美德，卡琳达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但被主人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娜娜莉也只能老实的说着“粗算的话应该是八十万金币的数量吧。”

“哈哈？才八十？八十，八十，八十万啊啊啊啊啊啊啊！”反应过来的安妮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卡琳达满足的看着安妮的反应，不慌不忙的补充道

“还是拖雷金币哦，请这位市侩的商人小姐再乘上二十倍左右。”

“唔呜呜呜呜啊啊啊！”

完全没有反驳的力气，安妮刚要闭上的嘴又张大了起来。不过自己也确实吓了一跳，持有一千六百万左右的金币量，这已经可以涉及到国家的层次，卡琳达小姐的名字已经足够有资格出现在西岚帝国税务官的小本子上。

不过，竟然是拖雷货币。

“怎样，是不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卡琳达得意的看着我，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步着

“如果你们答应的话，我就将这笔钱投一半到肯威商行里。”

“不过，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可能是因为这次金额数目过于庞大，反而我倒是没有太大感觉，比起这个，契约的内容对我有更大的吸引力。

“不为什么，吾辈没有告诉你的义务，你只要答应，或者拒绝。”

我伸出手指，想用动作来掩饰着因为震惊而僵硬的身体

“一，金额数量太大，请向我证明你真的拥有这些财富。二，这次委托完全违背了圣地的意志，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和你会被烧死在神谕广场上。三，我们没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

卡琳达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唉，为什么现在的男孩子都这么畏畏缩缩，难道小说里写的都是假的？”

看着卡琳达微微失落的表情，我有些遗憾的说道“那种感情对商人来说尤为不可能，更何况小说里的事情从来都是作者伪造的。”

“啊！我知道了啊！还以为是个变态所以没什么害怕的呢。”卡琳达十分幽怨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态度非常生气，她转身从枕头下面拽出一张纸来，塞到我的手上。

接过来我下意识的看着，大意就是在卡琳达成年的时候，国王奥古斯特划出一个小镇作为礼物，送给卡琳达。这种事情倒也不是非常特别，尤其是对于那些无法再封赏的贵族，国王将奖赏赐给他的孩子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文末还有一块小小的地图，大致标注了这个小镇处于西岚帝国与拖雷帝国的交界处，虽然看样子有些偏远，但面积还算可观。

“怎么了？”

“哼，真是孤陋寡闻。”卡琳达不满的说着“就在前几个月，铃兰镇（封地名）在地下发现了一处宝石矿，而且是最珍贵的紫晶矿。经过西岚帝国矿业联盟勘探确认，至少值这些钱。”

“哦，家里有矿了。”

看着我轻松的样子，卡琳达不愉快的说道“不要这么敷衍啊，好歹给吾辈露出点惊讶的表情。为什么比刚才还要淡定。”

我假装淡定的开着玩笑“没事，刚才你一说拖雷货币，我还以为你叛国了。”

卡琳达脑筋一转，明白了我的意思，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同“哼，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国的，商人不都是以利益为标准么。”

“这个国家对商人很好，所以我很喜欢它。”翻看着手上价值一千六百万的一张纸，我竟然想着要是把它烧了，卡琳达会不会再从娜娜莉裙子里拿出平底锅打我。

“至于你说的第二个问题。”卡琳达夺走我手上的一千六百万，脸颊离我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我们两个的鼻子尖几乎要贴在一起。

但从她身上传来的冷香和她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表情，提醒着我，接下来的话如果被暴露出去真的要去监狱削一辈子土豆了。

看着她的脸，我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无论是为了保持距离，还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只能把脊背紧紧贴在椅背上。

“最后站在那里的圣女，不会是我。”完全没有拉开距离，卡琳达就这样贴着我说道“这一点，仅仅只是我与拖雷帝国之间的约定。”

“也就是说，这又是一个阴谋。”看着卡琳达严肃的样子，我完全没有窥探冰山一角后的兴奋，牵扯范围如此之广的阴谋，随便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嗝屁。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她，然后赶紧跑路。

“嘛，也不算阴谋。起码对于我来说。”卡琳达直起身子来，随意用脚把椅子勾过来，坐在我的面前“你知道吗，在圣地安列斯，教皇的权力并不是唯一的。真正掌控这个教皇国的，而是包括教皇在内的五名神之侧席，前方之火，右方之水，后方之土，左方之风，还有中央永恒之魂。这五个位置的人选除了中央永恒之魂是属于教皇的，其余四席从来不是固定的。而且，这四个称号代表的，不仅仅只是称呼，每个称号背后都有着一种力量的传承。”

“那种传承，难道没有限制”

“是的，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完成传承后，也会拥有超越想象的力量。按照教义，只要通过试炼，谁都有资格去接触那种传承。但圣女不一样，听帕拉丁说，圣女可以没有限制的去接触任何一种传承，甚至包括中央永恒之魂。”

“等下，按这种传承方法的话，这个国家根本不可能稳定存在。如果一个人得到传承，却没有得到四位主教支持，那他是不是真正的教皇？或者情况反之？”

“哼，想的到挺多的。”卡琳达一脸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继续说着“这种情况下，有两个教皇就可以了。一边是被四位神之侧席拥护的里教皇，一边是在四大主教支持下领导教徒的外教皇。”

“那权力呢？”

卡琳达理所当然的说道“世俗的事务交给外教皇，教廷内的就是里教皇的事情了。”

“如果出现那种需要两位教皇一并处理的事情该怎么办？两方人数可是相等。”说到这里我突然想通了这一切，看到我的表情，卡琳达颇为满意的说道

“没错，就是圣女，处在权力圈子外的第十一个人。顺便一提，如果圣女为其中神之侧席一席或是主教的话，可是有两票哦。”

原来如此，一旦圣地安列斯要做出世界级别的决定，因为两边人数的持平，圣女就会成为圣地真正的决策者。但一般是没有那种情况的，而现如今卡琳达背后的势力却如此努力争夺圣女的位置，绝对不是心血来潮那么简单，一定要圣女发挥她的作用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那必然是一场巨大的风波。

卡琳达接过娜娜莉递过来的红茶，喝了一口，慢慢的说道“在明白这一点的基础之上，再来听听我在这场阴谋中所起的作用，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不晚，啊，当然，你可以不听，但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多，所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会请拉法姆大人清除掉刚才这段记忆。”

“既然你这么说了。”想到之前那位面容慈祥却散发强大精神力量的老爷爷，我已经放弃逃脱的想法。

“圣女候选人有四位，分别来自四大国，人选由四大主教选出来，但决定权却在里教皇一众手里。五天之后，那五位会以祭祀的身份出场，并使用特殊的术式，来测试四位候选人。”

“测试什么？”安妮好奇的问着“魔力？精神力？还是说女子力？”

“没有那种奇怪的东西。”卡琳达白了安妮一眼“听帕拉丁的描述，好像是与神性的契合度。”

“神性？听起来怪怪的。”

“详细的我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卡琳达无所谓的摊手道“我只要站在那里，接过教皇赐予的权杖，然后就完事了。”

“那我们怎么带你出去，圣女要一直待在圣地吧。”

“啊，不过待在圣地的不是我，而是帕拉丁，拖雷帝国的候选人，一位虔诚的后辈呢。”

提及到这里，不禁好奇道“那为什么还要通过你，直接让帕拉丁阁下担任圣女不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他们提出来的，我只是做了个交易而已。”

看着比初识之时已经成熟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卡琳达，我不禁有些感慨，如今求着她拿着平底锅打自己她也不会做了吧“那么，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自由，还有在教廷的庇护下的新身份。”卡琳达眼神澄澈的说道“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周游世界，谁会甘愿一辈子待在骑马跑上半天就可以绕一圈的土地里呢。”

骑马跑上半天才能绕一圈，那地方还算小么。但就这么说出来肯定会被卡琳达吐槽。

卡琳达完全没有给我反应机会的说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份矿产我早已经承包给拖雷帝国的商人，换成的股权也一并转让给娜娜莉了，现在就算皇帝陛下也不能轻易夺走我的财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卡琳达从床下拽出一个箱子，打开以后伴随着解说的是一页页的契约纸，作为肯威商行的继承人，仅仅只是眼神一扫就能明白那几张契约有多大的价值。各种魔法印章和特殊的信物看的我眼花缭乱，也证明卡琳达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我低估了这位贵族大小姐离家出走的决心。

“怎么样？”卡琳达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一样。

“那为什么是我们，你说过你会以新的身份出现，而且还有圣地的庇佑，完全没必要再拜托我们。”

卡琳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吞吞吐吐的说着，“其实，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果然，这才是重点呢。看着卡琳达有些难为情的表情，可能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麻烦的。

只见卡琳达站在我的面前，不是以贵族的方式，而是用行业间徒弟拜见师傅般的礼仪，弯着腰低头大声说道

“请教我经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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