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噩梦

两军交结，炮火失效。但是战局明显出现了逆转，原本处于进攻方的轻步兵现在各自为战，在方圆十五公顷的瓦砾堆里构筑简易阵地，但是过度接近的迫击炮又将他们大量杀伤在狭窄简陋的防御阵地里。而相对的，我军的榴弹炮却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覆盖射击，而军队已经暴露过的兵力不足的症结再一次爆发，后续部队防守之前的阵地都已经捉襟见肘，更不用说主动出击了。敌人在上回偷袭补给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再加上此地的地下网道密集，他们选择反戈一击，这一下剑指咽喉，几乎反败为胜。

看到7号灰头土脸的滚回了弹坑格林娜心里有些高兴，因为他至少没有一头撞死在铜墙铁壁上，也因为他已经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同龄人了。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死了”，7号已经不再冷漠，焦躁不安让他歇斯底里。的确，今天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还活着，还有就是，这是个很深的坑。

换句话说，当海啸来临时被别人教会了游泳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你可能会希望渺茫的活下来，但更有可能的事情是你会死，而且是经过漫长的挣扎以后死，这种悔恨会无限的放大死亡的痛苦，就像现在这样。

四面枪声大作，在晚来的落日中构成了一幅残酷的绘画，阳光给每个人镶上了金边，然后穿透他们的鲜血，在血泊中留下永恒的倒影。

格林娜盲目的还击，朝着前面一切活动的物体射击，直到她的手枪卡壳。她已经不再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还有子弹吗”，格林娜拉了拉正在火力压制的7号。

“最后一个弹夹，省着点用”。

这时有两个轻步兵搀扶着跳进了他们的弹坑，格林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之间一个正在咯血。他的肚子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另外的小伤无数，另一个正在拼命地堵住这条鲜血的河流，只是他无能为力，他阻止不了战友生命的逝去，他很快就流干了全身的血。

“喂，你们有没有吗啡”，他回过头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漠不关心，另一个却眼神发直。她紧紧的盯着战友肚子上碗大的伤口，就好像里面有诱人的宝藏。

“他是不是中了迫击炮弹”，格林娜的声音变得冷漠，士兵一时摸不到头脑，她不是吓呆了吗？

“是，是啊”。

“在哪”。

“那个迫击炮在哪”，格林娜突然爆音，她居然拽着士兵的身份牌站了起来。7号回头一看赶紧一脚把她踢倒。

“你抽什么风呢”，7号不可思议的盯着狂怒的格林娜，“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人，就是那门迫击炮”。

一样的伤口，一样的是迫击炮，在同一个战场，敢把钉子和碎玻璃一起捆在炮弹上的恐怕也只有同一个人。

恐怕也是同样的，少年。

也是那个人，撕裂了她的美梦。

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工夫管几个孩子的恩怨情仇。他取下战友的身份牌，然后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了命令。

“命令B、C连全体成员立刻在447集结并且攻击367地点的迫击炮阵地”。

447地点，北27，东39，士兵立刻找清了方向，但是格林娜却拉住了他，“我也要去”，她已经捡起了战友的武器，眼中透露着杀意，“随便你们”，他翻出战壕，格林娜紧跟着他。

“真是稀奇”，7号也跟着爬出了弹坑。

虽然炮火凶猛，但还是有很多的隐蔽处可以用来抵挡，三人没费多大功夫就一起穿到了集结地点。位于原来动物园的公共厕所，现在已经是露天厕所了，冒着随时飞入的流弹，所有人都蹲在地上，等待着命令。

“现在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情况”，为首的上尉扯着最大的嗓门冲着手下不到四十人发号施令，“目标在猴山后面，他们利用反斜面优势避开了我们的轻火力攻击，我们要从两翼迂回攻击，B连，由狮虎园东门突入，C连，由鹿苑突入，期间友军会提供一切支援，有什么问题吗”，昏暗的天光下他看不清手下的表情，想必不会是笑脸。

“长官，就我们这点人去了也没有后续支援，守不住啊”。

“那你们就给我把迫击炮都砸了然后滚回来，明白了吗”。

格林娜和七号在队伍的最后面，不知道是指挥官没看见还是有意忽略。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种细节了，现在他一个脑袋要当十个用，因为这个包围里已经没有上尉以上的军官了。

格林娜紧紧的咬在队伍的后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几个小时前刚刚被炸飞；被震晕；然后几乎被活埋，而且没有用过一点医药，经历过这样的一天她还是能勉强跟住军人的突击。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突然变得坚韧，也许是因为那时她的躯壳里有一头野兽即将破体而出。

越接近战场，时间就越不像是黑夜，枪火、爆炸、曳光弹，一切都在照亮厮杀的双方，然后把他们撕成碎片，格林娜前面的士兵不时被流弹击中，他们也疯狂的还击，在光影之中也可以看见敌人倒下。

B连高歌猛进，利用枪榴弹和夜视仪准确打击失去了坚固工事的敌军。而看不清的敌人则只能挨打，他们甚至连近身肉搏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炸上了天。一条散兵线被直接击溃，他们几乎长驱直入的冲出了东门。

就在他们刚刚冲出大门时，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没有遮拦的游客甬道。一挺机枪突然开火，封住了大门，四五个躲闪不及的士兵当场被打的血肉横飞。

“那是个暗堡”，中士看得明白，自己的榴弹根本就是隔靴搔痒，“去他妈的炮火覆盖，要命的全没打到”。

“我说用这个”，7号推来了一个投食用的手推车，他把车竖放，刚好可以挡住一个成年人的身子。

“这个根本不防弹，会被打穿的，小屁孩以为只要是块铁就能挡枪子啊”。

“拿死人在前面堆着就不会被打穿了，那边还有几个车，我们都用上，你相信我，我们以前用过，管用”。

中士自然是不信，但是再耽误一会迫击炮就会覆盖射击这里，他只好就范。

“大家一起推”，中士带着一半人顶了上去，他们在车前堆了所有的敌人尸体，果然如7号所说，没有穿透，而暗堡的射击角度较窄所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尸山缓慢的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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