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德萨的群山里面有很多雷区,各种流动人口见到了外面的雷区标识都对此处敬而远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地方里并不见得埋了地雷。
就像这片森林处女地。
夜幕寥落,森林也进入了梦乡,不像昨天克鲁格所遇见的,今晚的群山却显出完全不同的色彩。树木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宁静的呼吸着,仿佛在呓语中坦露自己几十上百年的见闻,引得里面暂居的过客也静心仰望星空。
繁星如坠,就像一个个可望不可即的过往,在玛琪亚的眼中一起纷乱,她也想就这样迎着星河进入梦乡,身体飘过那些隔开天空的树冠,走进童稚时小猫小狗般的梦里,如果身下的不是伪装布而且自己三米以外就有一个苦劳力正在卖力挖坑的话,她很愿意在这个夜里伴着微风入眠。
“大兄弟加把劲啊,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着凉了”,她摘下监听的耳机特地仰头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布里安,后者的下半身已经没入土坑上半身则正在月光下不断起伏。
“你要是感觉冷的话就来干活,绝对热的你想脱衣服”,布里安略带不满的嘟囔了几句,期间也减缓工兵铲在手中的上下翻飞。
挖一个双人掩体不是难事,战场上基本每天都要自己给自己挖个供吃喝拉撒的坑,可临时加上的监听设备也好信号中继器也好微型天线也好都在无形中扩大了这个新房的面积和深度,所以当最后完成的时候这个掩护所的深度和面积奢侈到可以在里面随便跳绳。
这个依托着山脊余脉斜向下的地穴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布置报警器和诡雷又是二分之一,而往里搬东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起码又透支了二分之一。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摆个双人床进去”,布里安倚在自己的劳动成果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喘着,他真的快要不行了。
“这些文件拿好”,玛琪亚进去的时候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一大摞自动书记文稿(一种根据他人说话进行电子记录的软件,顺带一说这玩意已经在现实生活里发明出来了)
“哈,装甲列车监听档案,1000时至0200时,共计356页46697字节”,布里安看了这个信息量极大的开头就没想往下翻了。
这真的有人会去看吗?
“我说你们是不是监视一个人就连他几点抠了几下屁股都要登记造册啊”。
“嗯,那当然不是,就算是我也不会承认或者描述任务细节”。
她的声音相当悠然,似乎说的事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几下子她就用伪装布把这个地穴装饰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掩护所,而后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呀!”
“怎么了”,布里安一听声响拎着工兵铲就冲了进去,然后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出来。
“哈哈哈哈,这么大个人居然还怕蛇,你可真是太可爱了”。
她笑的当然不是这件事,她笑的是布里安丢盔弃甲屁滚尿流的逃跑姿势,这个睡前故事可太棒了。
“别说了好吗,谁还没有个害怕的东西”,如果他不是躺在睡袋里的话他肯定要拿被蒙头大叫一场。
“我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怕吗,你居然还敢徒手抓”。
“这当然不是天生的啦”,布里安稍微撩开睡袋一角,看见放在另一边的睡袋上露出了一缕红色的发梢。
“我记得在我们做战地医疗集训的时候有个野外求生环节,鬼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群护士医生要搞这种训练,总之我们被集体打包到了顿河附近的某个训练基地里,有一回一个教官弄了一皮卡蛇过来,有大有小,但都大多是瓶盖粗的,我们后来才知道那都是无毒的,然后剩下的教官把我们排成一排,挨个把蛇往我们怀里塞”,她绘声绘色的谈起那些往事,那些鲜活的场面仿佛刚刚发生在昨日。
“一开始每人一条,后来干脆一把一把往我们身上扔,那种滑溜溜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
“我的天,你们难道不怕吗”。
“我们当然都吓呆了,还有一个直接吓昏了过去,可那教官只是淡定的说了一句旁边的人注意看着点别让蛇钻她嘴里去然后照旧往她身上扔了几条,剩下的人谁也不敢乱动或者乱跑,生怕刺激到了怀里的那一堆毒辣玩意”。
“我猜后来你们又进行了好几回这种训练”,布里安一边咋舌一边暗地里感叹这教官是会玩的人,这家伙肯定对绑缚和缠绕很有研究。
“虽然开始很艰难,但我们最后也克服了,不管是蛇咬还是缠身我们都不会惊慌失措了,训练的最后教官给我们开了个全蛇宴,那是整个训练期间最好的伙食了”。
“唉,那些蛇这辈子可真是值了”。
“嗯?”
“没事没事,你继续”。
“那么说说你吧,你怎么这么怕蛇呀”,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布里安敏锐的感觉到了她露出的发梢尖指向了他的方向。
“我们能不聊这个吗”。
“切,扫兴”,她的发梢又缩了回去。
“不过你要是想听听其他的事的话我倒是可以讲讲”。
“……”。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开讲前先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打开回忆的匣子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记得那是在潘杰希尔谷地里面,我忘了那是个标高多少的烂高地,反正当地的反抗军在那些挖的像马蜂窝的地方设置了防空伞,不管我们的空军扔下多少炸弹还是那里面会有该死的防空导弹飞出来,我们这些陆军就得冒着四面八方的冷枪冷炮爬进谷地把这些老鼠洞填平了,最后我们虽然胜利但是我却伤了左腿”。
讲到这布里安就停止了讲述,玛琪亚对这个流水账的回忆十分不满。
“就这?”
“原来你一直在听啊”。
“别误会,我刚才是梦话”。
“后来我被送进了那个野战医院,名义上的医院,实际上它更像个堆积场,我被排在那一列伤员的最末尾位置,我只看见那个穿的像个屠户的军医拿着钢锯沿途锯下一条又一条受伤的胳膊和大腿,然后塞进他身旁的一个大铁桶,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惨叫充满了整个手术室,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想要远离这个地狱,可那锯开躯体的咯吱咯吱的感觉居然沿着床板爬上了我的脊梁,当那个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家伙把铁桶哐当一下砸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昏了过去,后来当我在帐篷里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我的那条伤腿,发现它还在的时候我哭了,哭的像个老大娘一样”。
“这真是不敢相信,简直是不可理喻”,玛琪亚的脑袋从睡袋里弹了出来。
“战地医疗怎么可能这么原始,这种情况可能只出现在一百年多前的一战里”。
“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啊,你真的以为在战争后期补给线过长而且不时遭袭在加上军需贪墨的情况下我们的医疗水平还能保持平衡吗?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的黎波里战线的一半医疗点都在煮沙漠盐层来获取盐水了,因为如果他们不那么做的话就只能拿吐沫给伤口消毒了”。
“但即便如此那个野战医院做的也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在谋杀”,玛琪亚忿忿的缩回了睡袋。
“是啊,所以才会有克鲁格大闹医院的后续”,这次的回忆让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纹。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克鲁格带着一队人过来看望那些前几天负伤的士兵,但是他惊异的发现这里的重伤员全都是被轻伤员照顾的,连半个医生的影子也没见到,然后萨林发现了正在倒夜壶的我,契卡夫发现了前几天负伤的兄弟都成了残疾,克鲁格知晓以后勃然大怒,他分了一半人去照顾伤兵,自己亲率另一半人突袭军医宿舍”。
玛琪亚怎么也没法把布里安所说的这个人和自己所知的克鲁格形象重合在一起,一个冷静稳重的军官怎么会这么情绪化?
“他一马当先踢开大门,然后一拳打断了那个屠户的胳膊,萨林和契卡夫他们则把另外的家伙一个个扔出窗外……”
不得不说干的漂亮,玛琪亚在睡袋里嘟起了嘴。
“后来呢?”
“后来宪兵把克鲁格一伙人一个一个从鼻青脸肿的军医身上撕下来,当宪兵上尉对克鲁格颐指气使的时候克鲁格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这次去照顾伤兵的一半人也加入了战团,一直到宪兵用上了催泪弹这场混战才算完,事后克鲁格承担了全部责任,但没关他几天法国人就来了,他又被放出来当先锋了,我们也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赴汤蹈火”。
“看来你很崇拜他”。
“一个有肩膀的长官实在是值得珍惜,但即便是他也没法停止这场打不完的仗,有太多人死了,他也不那么……追求胜利了,可是他依旧在乎我们的小命,一如既往”。
他沉默了,回忆的星河就像对死者的思念,星光与水珠流逝在他的指尖和眼角。信号中继器滴滴的响着,就像他无法抑制的悲伤,永恒的律动在胸膛之中。
“啊啊,今天应该是说的太多了吧,希望这个睡前故事能让你有个好梦”。
他拉紧了自己的睡袋,从未有过的孤寂攫取了他的双眸,看来今天确实是说的太多了。
“晚……晚安”,如同呓语的声音从另一边的睡袋里传出,伴随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玛琪亚闭上了双眼。
明明还没开学呢,现在就搞起网课了,真是服气。
最近学校的事搞得心烦意乱结果影响了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处理完了以后产量会上涨的,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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