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卷 歉疚与离家（三）

“都这个点了……冯家的小伙子怎么还没来啊？”妈妈把所有的菜和餐具全部准备完毕之后，有些抱怨地说，“你爸爸他也是，既然兰兰过生日的话那就早点回来啊。”

“嗯。”我轻轻点点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我没有说出“冯磊他不会过来了，因为我制止了他”这样的话，因为我无需再过多地说明。

虽然妈妈为了今天的晚宴准备了这么多，但我想这次的晚宴是没办法展开了……我决定要做些什么。

虽然我并不清楚我到底要怎么做，可我明白的是，如果不宣泄出来的话，我会死掉的。

大概到了七点半的时候，爸爸才出现在门口，将伞收起来靠在墙上之后，换上了室内鞋。

当他一出现的时候，整个客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一些。他板着一张脸，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客厅里的一切。

“冯家少爷还没来吗……算了，我知道了。”

只是看过几眼之后，他就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扯了扯衣服袖口的扣子，坐在了餐桌上。

“爸爸，你晚餐时间迟到了。”

我面色平静地说。

不久前，他曾经就向我强调过这些规矩，也说吃过“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话。

我现在正在拼命地克制自己，可还是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说出了带着刺的话。

而我这样小小的叛逆，也只是引来了他斜眼一瞥而已……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把蛋糕拿出来吧，既然冯磊没来的话，那我们也不能干等着。”他平静地说着。

“啊……”妈妈刚要站起来，却被我伸手制止了。

无边的愤怒已经快要把我压垮了……面对着这个神色冷淡严肃的男人，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疯掉了。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在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工具一样使用、耍得自己的女儿团团转之后，还能如此平静地面对着我啊？

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到底喜欢谁，也根本不在意我想要和谁在一起……他的眼里永远都只有利益。

在女儿重要的十八岁生日会上，也能够面色平静地迟到的人……这样的人……

“看来你有话说。”

爸爸他看向了我，将双手合扣撑住了下巴，面色平静的模样，“有话就说吧。”

“爸……三年前那件事……”

我死死地捏住了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着话，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嗯，怎么了？”他仍然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我……像是看待一个永远也不懂事的孩子，像是看待一件自己培养起来的艺术品。

这不是看着自己女儿的表情。

仿佛我所有认真的话语都是在开玩笑，所有的愤怒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永远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永远都没办法引起他的重视。

从小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无言是最大的轻蔑。

面对这样的他，我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三年前那件事……是你欺骗了我对不对！！！”

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也在不断地流淌着……

“你就是个骗子对不对！！你把我给骗了，我还那么相信你……以为自己听话了，你就能够放过诚诚……你……你混蛋！！！”

很不寻常的，当我说出如此叛逆的话语的时候……说出这种过去十多年里从来都不敢对他说出的话语的时候，竟然会是如此轻松。我本来以为自己要很努力才能鼓起勇气反抗他……可我想错了。

我低估了自己的愤怒。

“啊……你是知道了什么对吗？”

他依然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样子，点点头，“倒不如说，这么晚才知道这些事情实在是很奇怪。”

“兰兰！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快点向爸爸道歉！”妈妈皱了皱眉，赶忙站起来对我说。

可是我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失控了，就像是一匹脱缰野马那样疯狂了。

“你这个大骗子！！骗子啊啊啊啊！！”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喊到我的声带都开始发痛了。

“你把我的诚诚还给我啊啊啊啊！！呜呜呜呜……还给我啊！！！”

“那时候我们才那么小啊……呜呜呜，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啊……我怎么会……怎么会放下他一个人……”

“诚诚他会有多伤心啊……呜呜呜……”

我大声嘶吼着，无可控制地暴怒着，眼泪也在不断地流淌着。

我再也没办法和诚诚在一起了……我没办法了。

既然对他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情，我又怎么与他继续下去。且不说他会不会原谅我，我自己可以原谅自己吗？

“那只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兰兰。”他终于开口了，依然面色平静。

我自己的选择……

是啊……这不都是我选的吗？

我只是屈服给了自己的懦弱而已。

可是……这要我这么承认？

“是你啊混蛋！！”我抽泣着，“是你啊……你让我把诚诚弄丢了啊……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快点把诚诚给我啊……给我……”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还是未成年人啊，怎么能够……呜呜呜呜……”

“兰兰，这事情你别怪你爸爸……”妈妈走上前来伸手想要制止我，可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挣脱了她的手。

“别靠近我！！！”我像是被触怒的狮子那样睁大了眼睛怒吼出声了，眼角的泪却在不断地彰显着我的懦弱。

我现在只觉得从小到大都在养育着我的这两个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只是看见他们我就觉得有些陌生又害怕。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对我严厉了一点而已。至少，比起诚诚来说，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

可是现在……现在……

“你怎么对你妈妈说话的？！”爸爸他终于有了别的表情，那张严肃的脸上很明显已经有了愤怒的样子。

过去的我，面对着他这样的神情可能马上就要害怕得退缩了吧。

可是现在的我，如果不把内心中所有的愤怒发泄掉的话……

“我就是这样说话的啊！骗子！！”

我有些神经质地笑了出来，然后抓起了一旁的餐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价值不菲的瓷器就这样在地上化成了碎片。

“你……我不记得我有教出过你这样没有教养的女儿！”

爸爸他高举着手掌，似乎要对着我的脸拍下来一样。

而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手。

可我，又怎么可能会就此收手呢？

那之后我记忆我几乎都失去了……

我到底是如何与父亲争吵的，又是如何将餐桌上的一切弄得一团乱遭的……而妈妈又是如何哭泣着制止着这对争吵的父女的……我几乎都没有记忆了。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我被父亲强硬地锁进了音乐室里。

“不冷静的人是没有办法好好与人交谈的……你自己在里面反省吧。”

气急败坏的他似乎是这样说的。

冷静啊……

我看着窗外那无边的暴风雨……

那晚的诚诚，也是淋着这样的一场雨吗？

不想待在这里了……再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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