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4 耀眼

“博士，能陪我走走吗？”

锡兰仅仅用了两个小时就恢复了体力。但她脸上干涩的笑容，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少女的软弱。

洛月辉点点头。

“我很担心你。”

“呵呵，博士明明应该比我情况更危急啊。”

“嘛，怎么说呢。稍微有些习惯吧。这种事情。”

洛月辉伸了个懒腰，走在细密的白沙上。

“博士，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这片沙滩并没有这么多人。我很喜欢一个人在那里堆沙子城堡。”

锡兰俯下身，沉迷在往事中一般，面带陶醉，任凭手中的沙粒流逝。

“挺好的啊，”洛月辉守候在她身旁。“我以前，没有见过海。”

说到底，连自己以前怎么过的都不知道。

“...这座城市在我父亲的治理下，每一年都在变得更好。”

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感情。

“我和我的父亲，话并不多。”

父亲这个词，让洛月辉一瞬有些恍惚。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比起跟我多说说话，城市和赚钱对他才更重要。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

锡兰被洛月辉突如其来的插话吓了一跳。

“对不起，一直在自说自话...”

“啊，不，你说下去就好了。”

父亲这个词，有些太刺耳了而已。

“他，仿佛也不在乎我喜不喜欢他。”锡兰继续着自己的叙述。“自我记事起，他就经常不在家里，与其说是父女，更像是住在同一座房子里的陌生人。”

洛月辉无力地摇摇头。

“那时候，陪伴我的总是黑。”

她向远处眺望着，目中是无垠的大海，以及自己过去的模样。

“那时候我很任性啊。缠着她，让她放我出去玩。黑总是用命令什么的来回绝，那时候真的觉得她是很没劲的家伙呢。但是我也比谁都清楚——黑绝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软磨硬泡之后，她也没有一次真正完全拒绝我的要求的。”

“她就像是你的...家人，对吧？”

锡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地笑着说：“可以说，黑一直在我身边，是我生活中最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吧。”

“我知道了。”洛月辉点头道。“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着隔阂，对吧？”

“...黑，是感染者。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矿石病是什么，还问了不少很傻的问题呢。我问她：‘这种病痛不痛啊？’她只是说：‘不会痛，但会死。而且，没法治好。’”

锡兰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现在想起来，死亡之类的，对于感染者而言不只是一个词语，而是命运。我就那么毛毛躁躁地直接问了她，黑也没有生气。”

“她是个体贴的人吧。”

洛月辉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不知道锡兰有没有听懂。

——看着一只野猫死去，不过就是觉得可怜罢了。看着自己的宠物猫死去，却会像是失去了一个家人一般痛苦。

更何况，锡兰已经认定黑是“家人”了。

“那时候我的反应也很幼稚。”锡兰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我偏要把它治好！将来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什么矿石病给打败，然后把黑从它手里抢回来的！”

洛月辉温柔的注视，让一度快要透不过气的锡兰镇定下来。

“不过，我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我想要治愈矿石病不是因为很伟大的理由，只是想要治好黑一个人而已。为了这个梦想，我可是去了维多利亚读书诶。一个人身处异乡，面对摞成山的研究资料、晦涩难懂的实验报告，一开始我完全看不进去，好几次都想放弃了。可是一想到可能的离别，我就会哭一场来发泄自己的压力，然后重新再来。”

“一般人也许就会直接崩溃了呢。你，很坚强啊。”

“...和博士在一起，总觉得就能放开一点地倾诉了啊...”

锡兰的眼睛湿润了，但她没有哭。晶莹的眼眸，注视着这片海洋。

“汐斯塔是我的故乡，也是我深爱着的地方。可是...现在的我，也许根本算不上汐斯塔人了...博士，难道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应该...放弃吗？”

（我们能战胜矿石病吗？我们能拯救矿石病人吗？这灾难会有尽头吗？）

“绝对不行。”

洛月辉没有去看锡兰的表情，而是同样注视着此时波澜不惊的海面。

“好不容易才到了家，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了...这也太不讲理了吧？我没法体会到像你那样对于故乡深沉的眷恋。但是我知道——我想要守护罗德岛，想要守护那里的人们，这份感情，和你想要守护汐斯塔和这里的人民是一样的。在我出生的东方，有着‘根’的说法。无论一片叶子随着风飘到了哪片土地，属于它的树都还是原来的那株。更何况，现在的你正站在这片热土上。”

锡兰侧过了身子。

“汐斯塔不是一台机器，它是一座城市，属于这里无数人的城市。克洛宁为了一己私利而要去牺牲那么多的无辜百姓，而你为了拯救一个人就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你觉得，究竟是谁背叛了汐斯塔？”

洛月辉轻轻拉过她，直视着她的双眼。

“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吧。因为你，比谁都要爱着汐斯塔啊，也比谁，都更爱着黑。”

“博士...”锡兰紧紧咬住牙关，不让泪水奔泻，因此她的声音变得颤抖。“谢谢你...我会走下去的，直到尽头为止。”

“同为矿石病学者，以后也请多指教啦。”

洛月辉转换心情般地摆出清爽的笑容，伸出了手。

“...是的！”

阳光正好，锡兰那美好的笑容，如水晶般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看起来心情整理的不错啊。”

赫拉格和少年也已经回来了。

“话说回来，你还没自我介绍吧？”

“是哦。咳咳...”他做作地咳嗽一下，右手拍在胸膛。“源墟执法者（Executioner），罗德岛捡回来的孩子，请多多关照哦。”

锡兰也认真地回了礼。

“关于之后，我有一个计划...”

——————

洛月辉捂着自己的额头，痛苦不堪。

明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啊？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呢？

“她很耀眼，对吧？”

莱茵哈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

“为了爱着的人，不顾一切地去努力。这份心意，对于你来说太耀眼了不是吗？”

“...”

时不时，会在洛月辉梦里出现的那个身影。

那个包裹得过分严密的男人，那个告诉他“利用”这个词的幻象。

太熟悉了。他太熟悉了。就像自己一样熟悉。

“莱茵哈特...你知道的吧，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啊！”

他失控地抓着莱茵哈特的领子质问道。

莱茵哈特绿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怜悯。

“比起问我，问你自己不是更好？”

洛月辉，究竟是谁啊？

“拿去看看吧。这是我保存了五年的礼物。”

洛月辉接过了那本书。

《初探源石实际运用》——Dr.洛宇

封皮排列着整齐如印刷的手写字，

“——致未来的日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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