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将内心化为一片空白（三）

“剑道的境界分为三层。”

第二天，爷爷带着我来到了郊外的村子旁边。

而在这之前，我这辈子都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饱含着麦穗的小麦将旷野堆砌成了一片金黄色，伴随着时而从山上垂下来的风，摇曳着的麦子又将清清淡淡的气味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喜欢这样的景象，忍不住多眺望了一眼，却不慎惹怒了正在朝我讲课的爷爷。

“喂！好好听讲！”

“好、好的！”

我赶忙将视线从远方拉了回来。

“嗯，那啥呢….对了，剑道的境界，嗯，分为三层。”

“中庸之境、虚浮之境、至简之境、以及无我之境。”

“爷爷，不是只有三重之境界吗？为什么你说了四个境界。”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而且俗话说的好，四天王总有五个，所以三重剑境有四重也是应该的。”

“……….”

“嗯，这中庸之境呢，说的就是刚刚持剑的剑士，还什么都不懂，总是照着别人的姿态模仿，是为中庸。”

“虚浮之境指的是练剑一段时间后，剑士略有小成，就开始沉迷于各种各样的技巧上，但实际上，大多数技巧都没什么蛋用，是为虚浮。”

“至简之境就是说，一位剑士终于明白，老是开大招比较费力气，于是开始琢磨该怎样用最简单的方式使用出威力最强的招式，是为至简。”

“而最后一重境界，就是剑道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我无心，无欲无求，这样的人在思想上超脱了凡俗，于是能够使用出能匹敌神明的剑技。”

虽然我听得半懂不懂，但是我还是了解了，原来用剑也有这么多学问啊。

要是将来实在学不会魔法，转行当剑士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爷爷的剑术好像很强的样子，以后就找他当老师了。

我在心中琢磨着这些，但对面之后的那一句话却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当然以上都是骗人的，哇哈哈哈哈。”

什——

爷爷看着我大笑起来。

“以后要是有人用同样的说辞告诉你这些事你可别信了，因为最近总有些人说着些玄乎的话来招弟子骗钱。”

我满怀怒火的看向爷爷。

“爷爷！”

“哇哈哈哈哈，干嘛瞪着眼睛看爷爷

“等等，你难不成真信了？”

我点了下头。

他随即再次大笑起来。

“真是小蠢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等等——别来逮爷爷的胡子！

“救命啊！我好不容易蓄起来的，你别给我拔断了。”

在那一天我明白了，爷爷是个非常不正经的男人。

“嘛，玩笑开完了，也差不多该认真了。”

“哼……”

“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我乖巧的孙女向我请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爷爷捋了捋他花白的胡子。

“因为始终无法觉醒魔力，所以试图从剑术方面寻找突破口，但是啊乖孙女，这种事也并不是绝对就能成功，也有很多很多学剑的人，一生都没能突破这个瓶颈，只能当个没有魔力的剑术爱好者。”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

他向我问道，而我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半埋怨着回答。

“再不觉醒魔力的话，我就会像是弃子一样被赶出华尔斯家，连普通人也做不到，只能就这样嫁给父母给我安排好的婚约者，做个什么也办不到的贵族夫人。”

“我才不要那样的人生！我才不想像母亲那样，嫁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

爷爷沉默着听我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笑了下。

“这样啊，我明白了。”他忽然看向我。

我第一次见到爷爷认真的表情，有点吓人。他冷峻的外表如同沉重的大山，但却又令我感到一丝安心。

“但是赫莱恩，现在我对你过世的母亲发誓，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绝不。”

他的话语声很轻，但是誓言却下得很重，我本不应该相信这个伤害到了母亲的人，但内心却似乎不自主的靠向了他的那边。

我沉默无言，然而面前的爷爷很快就恢复了原来为老不尊的表情。

“不过就算这么说，我陈放的孙女居然弱到会被其他人欺负，说出去也真是丢人啊。”

“喂！”

“好吧，从今天起，爷爷就开始叫你剑道吧，不过”

他的脸色一正。

“你要记清楚，对于剑士这种需要体能的职业而言，女性天生就是不如男性的，即便你再怎么努力，恐怕也没法追上最顶端的那群人。”

“但是，你身上拥有的魔力的资质是确实是无与伦比的。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发现了，如此纯粹的魔力波动，除了那家伙，我这辈子还没见到过。”

“华尔斯家那群老古董看不出来，我还是认得清的。”

“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对自己充满信心。”

爷爷如此说着，于是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我的心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十岁，我还没觉醒魔力？”

“谁知道呢，按理说，以你的这种资质而言，早就应该觉醒魔力，甚至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流的魔法师也不为过。”

爷爷似乎也很疑惑，于是他歪了下头，继续向我问道。

“告诉我，至今为止，你都接受了怎样的训练。“

“我……”

于是我将这几年的遭遇全部告诉了爷爷，期间不无添油加醋的描述，导致爷爷都不禁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讨厌这些传统啊。”

“哼。”

“不过嘛，对于这种华尔斯家古老的魔法师家族而言，这样的东西就是成功的定则啊，所以你也别指望他们会做出什么改变。”

“但是爷爷就不会这样啊……”

话还没说完我就后悔了。

什么啊，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接受了这个老家伙了吗。

但是我的爷爷并没有在意我心中复杂的情绪，他拔出了自己腰中的剑，并将其递给了我。

“赫莱恩。”

面对困惑的我，爷爷第一次正式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并没有向我解释为什么忽然这样叫我。

“拿起你的剑，朝着不远前的那块巨石挥过去。”

“哈？”

我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的确矗立着一块巨石，足足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十几个水桶那么宽。

“先别问那么多，照着爷爷的话做就对了。”

“……好的，就这样空挥就行了吗？”

“是的，不过尽可能的，用尽你一切可能的方法，试图将魔力引入这把剑之中。”

“……我试试。”

我的脑中回想起了家里的导师曾对我说过的教导，伟大的先祖留给子孙的密语，还有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训练。

然后握紧了剑柄，用力朝前挥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巨石纹丝不动，就如同在嘲讽着我一般。

“你看….就是这样。”

我委屈的看向爷爷。

然而他在盯着我思考下后，却只是笑了下。

“原来如此，在挥剑的时候，过多的杂念反而影响到了魔力的波动，导致无法释放出力量吗……”

他似乎这样自言自语道，但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哈哈，乖孙女，你和你爷爷是一个类型啊，真是的，安多纳德怎么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家伙，哈哈哈哈。”

“可、可爱？”

我从小到大，被人说过美丽，聪明，像是公主一样的孩子，却从没有人用可爱这词这样说过我。

我在内心里似乎也接受了别人的说辞。

虽然长得还行但是太粗鲁了对吧，我就是这样的人真是对不起了啊。

但是爷爷，竟然用可爱这词称呼我。

当时我的脸一定红了，不过爷爷大抵是没注意到，他继续对我说。

“赫莱恩。”

“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了。”

“把你的内心化为一片空白。”

我没明白爷爷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就是什么也不要想，暂时忘记你经历过的所有的事情。想象你的内心最原本的样子。

“那应该是空白的，对吧，什么都没有，喜悦，欢愉，痛苦，哀伤，从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什么也不存在。”

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叫我做。

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空白，空白。”

我试图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最开始的时候。

然而，越是这样想，越是容易开始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回想起我短暂的十年人生里，经历过的一切一切的事情。

太多了，不多大多是令我感到不开心的事情。

所以要让我忽然把他们都忘记，这真的，好困难。

“赫莱恩。”

“是……”

“你的脑子里一定回想着很多的事情吧。”

“对不起爷爷…..我好像做不到。”

“那么做不到就做不到吧。”

“诶？”

“只是，不要去思考具体的事情，只是用情绪去感受。”

“什么意思？”

“…..我恐怕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只能让你自己去思考了。”

爷爷说出了这样的话，于是没什么办法的我只能从字面意思去解释这句话。

“用情绪去感受……”

我闭上眼，将我十年来的人生用暧昧的记忆回忆起来。

“不要具体的去思考。”

于是，我将那些暧昧的记忆化成了片段，就那样停留在脑海中。

然后渐渐地，就好像内心变为了一片空白，那些片段也消失了。

但是又并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因为我能感受到，它们化为了某种东西，在我的心中激荡着。

“就是现在，赫莱恩！挥剑。”

我听见了爷爷的话。

于是，我闭上眼，用力朝前一挥。

咦？好像有一股力量从身体里跑了出去，周围好像又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我赶紧睁开眼，那把剑也不小心被我扔到了地上。

但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其它的事情，只是望着眼前的一切，张开了嘴巴。

“这、这是我做的？”

“啊，当然了，赫莱恩。”

爷爷笑了下，欣慰的看向那片包括巨石在内，已经被我夷平了山头的小山坡。

“这就是你的剑道啊。”

“如烈火一般在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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