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虐死人的小书儿

隔壁老爹的声音喊得有些急，似乎真的是很急切的事情。 立夏望着那堆衣物，也不知道哪来勇气咬牙，随便套了个外套然后就这样穿着草莓色的大裤衩子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推开门的时候原本还老神在在坐在凉席上喝着咖啡的夏家大老爷被自己闺女这套打扮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爹你大方点，你就把我当男人。”大小姐脸色也有些挂不住，这会儿发现有点难堪，却是已经骑虎难下了。

老爹把嘴巴里的咖啡吓喷了一地。

反应过来后几乎用秒速的时间从衣柜里抽出件大棉袄丢给立夏，然后又把立夏给提出了房间去，最后砰的一声很用力的把门给关上。

“换完了再进来！”

立夏揉了揉刚才被门缝夹到通红的鼻子，整个人都有些小委屈。

这尼玛算个什么事啊。

……

再一次推开书房大门的时候立夏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油然记得她光着脚丫子在老妈面前晃荡着从衣柜里翻找校服的时候，老妈那个眼神到底是多么惊悚，跟看精神病人似的。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心照不宣之前的糗态，好像那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是不存在于生活中的某个小插曲。

毕竟立夏这孩子脑子不好也不是一两天了，前几天还嚷嚷着说要站着尿尿不然不爷们什么的，被老妈抓住了就是好一顿打。

老爹笑呵呵的看了一眼立夏，然后点开了自己的文档，把一叠事先打印好的纸张从床头柜上抽了出来，扔到了女儿的大腿上，“你看看这个题材怎么样。”

立夏也不见外，就真的盘腿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上面写的东西很简单，是一个约莫五百字左右的大纲，做的有些草率了，就连男女主角名字都没来得及去取而是用数字一和二去代了替，但是剧情倒是实打实的概述了一些，中间跳跃的很快，但大体架构还是写了出来。立夏估摸了一下，倘若真的按照里面的文本铺开的话，这五百多字怎么着也能水个三四十万出来。

“感觉怎么样？”老爹在一旁挺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我觉得校园题材的日常文还是蛮适合我的，而且我之前也是写这种，好歹有个积累……应该比你说的那个《漏破苍穹》要好一点。”

立夏没说话，老爹咳嗽了两声，看着女儿这么副不置可否地样子就有点冷汗。

其实他挺心虚的，毕竟人闺女写了老半天的文还顺带说服了自己好长一时间，最后莫名其妙就被自己轻描淡写的给否了，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他老夏说不得也得发个火。

却没想到立夏只是端详着那复印纸看了半天，眯着眼，不置可否地打量着自己，把整个人压在那个不大的沙发上，半天也没个反应，好似死了一般。

老爹整个人便都有些委屈，心想成不成你到底给个话啊，冷笑个什么？我是你爹好吗，怎么现在弄得就跟上级讨论未来公司的发展方向似的？特坦克。

半天之后立夏终于长舒了口气，回过了神来，忽然眨巴眨眼，望着老爹，整个语气都变得有些魔幻。

“我刚才发呆了多久？”

“我茶都凉了你说多久。”老爹没敢喝茶，刚气氛真心太压抑了，他怕自己闺女万一真跟他打个冷战什么的，这小说还写不写了？

“不好意思，有点走神。”立夏抱歉的笑笑，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还格外的恍惚。

也难怪她会这样。

老爹写的那本小说大纲，跟她在平行世界里看到过的某本书的大致剧情太过相似了。

大抵要写的就是第一人称叙事的某个小姑娘，跟自己闺蜜一起吐槽世界对抗万物的不公，跟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男朋友谈情说爱的故事。节奏有些活泼，明朗而欢快，光阴间隙中却又带了些多多少少的文青才具备的那种小迷茫。

总的来说就是一篇开头很欢乐很搞笑结尾却有点压抑的短篇文青文。

严格来说这种剧情在各类都市小说里都有体现过，算是陈芝麻烂谷子那类的烂大街文了，老爹写出来的特点都是他自己以为的，实际上根本就是别人用烂掉甚至不会去再多看一眼的梗。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篇文立夏一拿到看起来，她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部在日后令她无比忘怀的小说。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爹的剧情构建已经烂到不能入眼，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想起了这么篇不仅文青还很虐的小说。

小时候在微风习习的傍晚捧着那本实体书读了个通透的立夏，是怎么也忘不掉故事的结局，那首好听到刻骨铭心的儿歌。

一瞬间立夏有些恍惚。

她知道自己早已重生了这个年代的娱乐已经缺失得跟她以前的时代根本没法比，但看到老爹这本还没有写出的作品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幻觉，觉得两个世界就在这一刻这一点，交缠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立夏回过神，转过去问老爹。

“你真的要写这本书吗？”

老爹摸了摸鼻子，看上去还挺迟疑的，“是挺想写的，但是男女主名字都没想好，而且真要写的话，我怕自己写不出那种活泼的氛围啊。”

立下点了点头，倒是有些理解。毕竟是四五十岁的老年人了啊，真要思维那么活跃，自家老爹怎么可能现在还在网文这一块默默无闻？

“没问你这个。”立夏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起个头，但是后面的情节必须要你自己去写，这还算小事。关键是，你真要写这部书的话，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被骂的准备。”

“为什么会被骂？”老爹有点愕然。

立夏摇了摇头，却是没跟他说，在自己那个平行世界里，这本跟《梦里花落知道少》无限接近的小说在大结局的时候引发的骂战，到底是多么惨烈。

并不是小说里几个党派CP之前的争论，而就是单纯的，一群人跳出来肆无忌惮的去骂作者，然后更多的路人看到了，也加入了骂仗的队伍。畅通无阻的，根本就没人阻拦。

嘛，确实该骂。

毕竟那本书前期就是一副烂白青春文的势头，男女主角历经千险就是该在一起的，而整部书的基调也确实在不同的细节中暗示了圆满结局，却没想到。

最后那个虐死人不偿命的郭小四，还是在最后，给这本本该是欢乐向的日记文，添上了悲情的一笔。

男一落了个默默无闻人海翻腾，男二出车祸被女主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扇死了，男三家道破落下打击得去吸了毒，至于女主的闺蜜和她那跟在身边即将修成正果的男朋友。

呵呵哒。

真不知道那个姓郭的小矮子当时是怎么想的。原本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本不算虐的而且还挺好看的日常文的立夏，合上书本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听说日后偶然闲聊时谈起《花落》的结局时，那厮还挺悠然自得的解释了一句。大致的意思就是，我知道读者们猜到了那本书的结局，会是圆满的，而之前我也一直是想写出这样的结局。但是后来想想，既然你们都猜到了，那就还是改一个悲情一点的好了吧。

大抵就是这么一副随意的态度。

却没想到这样的态度，到底惹得多少人为之伤了神。

抛开小四那颇具争议的黑历史不提，这篇《梦里花落知多少》，却实是实打实的虐死了不少人。

立夏已经记不清当时结局公布时，是有多少人扬言要给读者寄刀片。而在最后得知了作者是谁之后，却也一个个都释然了似的，感叹道原来是他那就没什么好奇怪了的，咬牙切齿与无可奈何。

“感觉怎么样？”眼瞅着立夏又闷着个脑袋不说话了，老爹还以为是自己文上哪边出了问题，一时间也有些紧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的？成不成你到底是说个话啊。”

“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立夏叹了口气，然后对老爹勾了勾手指，“你凑近点过来看。”

“什么？”

“你说你这段，介绍什么不好非要介绍女主的性格，你说她懒吧也就算了，关键是怎么懒了？总不能因为你一句描写‘她很喜欢睡觉’就一笔带过吧？这样的句子你觉得成功吗？在观众眼里来看恐怕只是在单纯的水字数吧？人物塑造描写都不会吗？这就懒得说你了，再看这里，你为什么老是要用成语去形容女主和她闺蜜的容颜？肤如凝脂眉似青山，你觉得这样的句子都被外面的那些大街货给写烂了你再捏出来会有人耳目一新？恐怕不见得吧。”

这大长串话说的把大小姐憋的够呛，好不容缓了两口，这才补充道。

“老爹你要明白，这种文青春日常文本来就不好写，因为没有太多激烈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打斗场景去拉扯观众的情绪，所以想写的令人眼前一亮，文笔才是最重要的。”

“那到底该怎么写。”老爹皱了皱眉，他之前一门心思的把注意力放到钻研剧情上面了，却没想到他心中所想的重点，似乎，跟她女儿的看法，有些偏差啊？

剧情和人物是次要的，而文笔却是主要的？这样的说法倒真是有些新鲜了。

立夏想了想，在脑海里回忆了下记忆中那本令她直到现在都有些耿耿于怀的小说，才在电脑撒谎能够重新创建了一个新的文本，手指头啪嗒啪嗒的打起字来。

“写完你就知道了。”

十多分钟之后立夏又把那键盘一推，“你过来看。”

老爹就望着那又丢了一个键帽的键盘半是心疼半是好奇的凑了过去。

上面的字数也不多，就写了个开头，满打满算也才五六百字，用的还是第一人称，还没分段，这么扎眼一下望过去，还以为是某个小学生为了应付老师的作业而胡乱书写着的日记。

故事是这样写着的。

————

闻婧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睡得格外欢畅，左翻右跳地穷伸懒腰，觉得我的床就是全世界。其实我的床也的确很大。我只有两个爱好，看电影和睡觉，如果有人在我累得要死的时候还不让我睡觉那还不如一刀砍死我，那样我一定心存感激。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把床弄得往死里舒服，我曾经告诉我妈我哪天嫁人了我也得把这床给背过去。

所以闻婧的电话让我觉得特郁闷。在被她电话打碎的那个梦境里面我拿着个小洗脸盆站在空旷的大地上，天上像下雨一样哗啦啦往下直掉钱，我正在下面接钱接得不亦乐乎。所以感觉上如同闻婧阻了我财路一样。

我接起电话对她说，你丫个祸害，又阻止我挣钱。

怎么着，又写东西呢，我的文学小青年。

我是个写东西的，没错，运气好歪打正着地出了几本书，为这个闻婧没少嘲笑我，这年头文学青年似乎比处女还让人觉得稀罕。

我没搭理她，我说，有什么事儿你说，废话完了我接茬睡。

你已经胖得跟猪似的了你还要弄得习性也跟过去啊。现在是下午五点你说你这叫睡午觉还是叫睡什么？

你丫废话怎么那么多，有什么事儿你赶紧说。

没事儿，就找你出来吃饭，三十分钟后我到你楼下接你。

起床，洗澡，梳妆打扮，大学里长期的住宿生活把我弄得雷厉风行如同新兵连刚训练出来的女兵。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闻婧居然说了句真话，我是胖得跟猪似的。看来像我这样没日没夜地睡下去多睡出个三五十斤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临出门的时候我又照了照镜子，现自己又瘦了，我突然就乐了，敢情我是睡得浮肿了。

————

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本来就是几个大段，清清爽爽的读下来的时候夏爹总有一种一望到底的痛快淋漓感，老实说他还对第一人称文有偏见的， 毕竟事野狭小剧情不好铺垫开去。但不得不说读完自家女儿写的这两段之后，他在心底结结实实的惊叹了一把。

“感觉怎么样。”立夏抱着个胳膊在一旁观察着老爹的反应，看到他一个劲的在惊讶的表情就又说道：“你看我这样写也没有多嘴介绍女主的性格，但是观众一看就能确立自己心中对女主的一个定位，不是比你那样直白的表述出来要好很多。”

“好看。” 老爹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接下来呢？”

“下面的就该你来写了。”

“啊？你这不想帮我了？”老爹有些失望。不知怎么的虽然自己家娃平时看上去脑壳就有点问题，但似乎对于他写书这件事儿上格外的严格，夏爹也不知道这事为什么。

立夏摇了摇头，“毕竟这书还是你写了，帮得了你一时也帮不了你一世，解铃还须系铃人，后面的事情还得看你自己啊。”

老爹思考的好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歇后语用的有点问题？”

立夏继续摇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啊混蛋。”

不过有人起个头起码比溺着水过河要好，况且立夏也没说后续不帮忙，只是很大一定程度上是要靠夏爹他自己。一想到这个，老爹就摆了摆手，叉开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觉得我这本书投哪个网站好？我觉得起明星就不错，之前老书也在上面投稿的，有一定群众基础啊。”

启明星是个网文网站，地位类似于平行世界里那个起之点，虽然这会儿还没要发迹，但是立夏知道，这样的网站日后必定会声名鹊起，这是历史进程的抉择，也是网络文学日益发达所要依附的必须品。

立夏思考了挺久，倒是给出了个挺出人意料的答案，“不要了吧。我觉得少年文学就挺适合。”

少年文学，实体书杂志刊物，在当地也有分出版社，立夏小时候还经常被老师忽悠着去买那里面的杂志，说是期末考试有用。后来才知道原来多一个人买老师能分钱，特腐败。

果然此言一出老爹也愣了一下，“少年刊物？就学校忽悠着去买那个？”

立夏点点头，老爹就奇了怪了，“那个发展空间应该没有启明星大吧？”

这话一点都不假，虽然是实体刊物，但真要论规模比起来，却也跟后世的起之点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虽然这个时候两家公司都只是倒腾了一个雏形，但老爹还是精准的看出了两家日后发展的情况，不得不说这眼光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独到的。

“两个原因。”立夏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晃了晃，解释道：“第一是《梦里》比较适合走实体，第二就是接着你的名字去写，万一这本书扑了导致人气流失，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

毕竟受众行业这一块本身就很迷，写的好不好的本身就不是书籍质量能够决定的，关键还是要看人读者买不买账。立夏虽然是个过来人但那也不是这个世界的，这种比较重要的事情真要搁在她的头上，老实说她心底还真心有点没底。

却没想到起先还挺认真在听得老爹一听到自己有扑街的可能，整个人就都有些不以为然，“都有群众基础的还会扑？咱现今天好歹也是个小神作者啊。”

立夏就有些不屑，也不好跟这个状态下的老爹多解释什么。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世那个奄奄老矣的老爹，经历了几多挫折之后，在那天边夕阳下的感慨，才让立夏多少有些明白过来。

成功和失败往往是相伴而行的。

与这两点相比更重要的是坚持。

无论是大神还是小神，总有扑街的可能。

即使是文学大家，他们废纸篓里的无人问津的草稿，却也往往比那发表在台面上的，光鲜而亮丽的名作，要多出好几倍。

这一点不假，一点都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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