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魔道求索（下）

爱丽丝的姿容好像变了个人，珂赛特他们没看错，这是脱胎换骨了。

她凌空漂浮于空中，如同执掌众生的生死大权的神祗般，眼神充满无机的质感，出口之言皆属权威，不容违抗。

“现在是问答时间，由我提问，你们必须如实回答。”

珂赛特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好陌生，不再是是那个傻里傻气的爱丽丝了，不由得郁闷起来。

“怎样的好人才能达成心愿？”

“……职业道德、公共道德、同理心、爱心、责任感、危机感、罪恶感、自我认知-自我定位、人的感情、集体主义、契约精神、敬意，只要兼具几点便会被认作好人，但如果想要做成好事，还需擅长虚伪。”

卡罗尔对眼前的变化同样不解，关于太阳魔法的记载过于稀少，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为其解答。过于刺激的话语可能会对如今状态下的爱丽丝的精神造成负担。

“这是什么意思？”珂赛特大为不满。

“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为达成目的，不管黑的白的，在必要之时都需要在某种程度上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虽然心有不忍，现在不是顾忌珂赛特的时候。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但它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跟那些对美好抱有幻想的孩子告知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圣诞老人般残忍至极。

它确实是喜欢像珂赛特这样诚实、执着于真相的孩子。但那并非一切，它经历了太多，在它身上早已有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该说是——已经无法天真下去了吧，毕竟不是所有环境下都会愿意迁就一个人的善良。

雨天撑伞，海边游泳。该避则避，该入则入。

一条路走到黑是无法让他人幸福的，能够得到救赎的只有自己，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自私呢……她的光彩只有在极黑之地才能绽放，尽管也不会长久……

只是没想到当初的设想竟一语中的。

——想必今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日子，所有潜藏的心思都被逼无奈地滚到太阳光中接受洗礼，展露无遗。

大概以后像这样，敞开心扉地说大白话的机会也很少了。

（难道这也是女皇的意思？真是头疼啊，场面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如果……如果这是命运，那我亦会甘之如饴、欣然接受。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这种感觉……就像是与女皇的直接会面一般……）

“人为何而活？”

“……四个答案。人是先存在，再赋予自身存在意义的；人的存在是被选择的；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生物本能：人体是高度精密的机器，受自私的基因控制，以将基因传播给下一代为目的。”

“人怎么活下去？”

“……兴趣爱好、工作、任务、获取生活物资、完成目标、信仰、艺术、某些事物的体验。人总得依赖于某些事物，转移注意力，才能活得下去，所有人都是某样东西的奴隶。”

“人活着依靠什么？”

“……食物、水、居所、衣物等社会资源，美德与礼仪的内在素养，好坏归于平衡的运势、社会竞争的机会、各种所需的工具、获取生活资源的稳定供给的渠道等外在因素。”

“人该怎么活？”

“……在满足仁义道德、仗义、礼仪、忠义、孝义、职业道德、社会公德、明察善辨、独立思考、选择合适的立场的条件后，在公序良俗的前提下，追求自身幸福——体面的、有尊严的、舒适的、满足人文需求的。”

“幸福的定义？”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尽相同，须要根据具体个人的需求、满足感、认知极限、舍与得以及喜好来定义。”

人应该怎样活着？

“……人应该在松紧适宜的环境下完成自己的任务（目标），且按需上下波动适量调整压力。人应该追寻自己的幸福、梦想的。”

“人为何不去死？”

“……受基因、生物体本能的控制，面对死亡会产生恐惧情绪，执念——未完成的事情的牵绊。”

这些便是身为引路人、身为独角兽·卡罗尔、身为前辈的回答，一字一句只提选精华，却绞尽脑汁。

可……这一问一答真的有意义吗？

太荒唐了。

人会因为堆积在手边的“工作”而烦恼，交际、学业、恋爱、求职、升职、家庭……埋头苦工，直到生命的尽头。偶有空隙，也会用娱乐消磨。即使善读文学，探索真理，可惜人的忘性是不容低估的。弥留之际，对已知又未可知的死亡领域，产生他人难以察觉的焦虑时，才会真正思考起自己存在的意义，莫名回首拾起危机意识。自己有做好吗？或许还有别的选择？自己到底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小时候的自己会如何看待如今的自己？诸如此类。

大概很少人能够活得不留遗憾吧。

……对呀，到底有什么意义？明明自己是解答疑问的那个人，却被她问得越来越心虚。

卡罗尔的体内仿佛被白色的颜料灌满、溢出，它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

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

“我是谁？”

这个问题，爱丽丝没有让卡罗尔继续回答，而是她自己的自问自答。

“我是这个世界众多人类（机器）之一。我是世界，但世界不是我。世间众人从根源上是一体的，别人只是另一种结果的自己。人的意识是个偶然的产物，我们只是占据了基因制造的机器（身体）的寄生者，还有……”

不知道她是清醒，还是混乱。珂赛特一头雾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担心起爱丽丝是否安好。

“我的意识连接到了‘宝库’，在那里我得知了一切……好漫长……”

“什么？！！”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知道自从爱丽丝发动太阳魔法后的一系列的闹剧的原因了，竟然……竟然是“所罗门王的宝库”！爱丽丝的意识居然在短时间内与“神授的智慧”连接在一起了。这可不是用惊人一词就能一笔带过的事情啊！她到底是从哪来的，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或许她将来真的能领悟到第九阶级也说不定！）

“继续。”

（还没完吗？！）

珂赛特已经不耐烦了。

“珂赛特，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我相信你会如实回答的。”

“诶————”

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了，太复杂的问题可别来问她。珂赛特表现得跟被老师抽查的学生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邀请我和你一起，在你的动物朋友面前吃肉食？”

……

爱丽丝与珂赛特两人，位置一高一低，互相对视，两人都在爱丽丝说出那句话后陷入了沉默。

气氛如同速干的混凝土般快速凝结，所有人都被包裹其中，沉重、僵硬得令人难受，卡罗尔更是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如果这时开玩笑说：这是把天聊死了，话题终结者出现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笑呢？

“好吧……好吧……”

珂赛特认真起来了，眼神变得凌厉。

“野生动物之间，本来就是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关系。想要让大家齐聚在一张餐桌上，那就只得是用餐者以外的其它动物做出牺牲。因为我想吃肉，我的朋友们也想吃肉，我能够交朋友的就只有和我共同承担罪业的动物朋友。这样，你满意了吗？小爱丽丝。”

珂赛特强压怒火地说出来了，她开始领会到被他人拆穿的滋味。虽然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是被特意提出来，果然很讨厌。

“让我来回答吧……

人在进食之时通常不会对食物抱有什么罪恶感，因为在我们知晓这类概念之前，早已到了相当的年纪，已经造成无可挽回的事实。进食不仅为了满足食欲，为了吃到更多美食，甚至会进犯暴食的领域（无意义地浪费更多的生命）。进食这一过程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操作过程之中、在食物被烹调成各类形状造型之中、各种各样的食物种类交替变化之中……模糊了‘杀生’的概念。而事实上，认为对食物应该抱有负罪感、感恩、或是嘲讽，都是矫枉过正。

第一点：这是理所当然的。第二点：我们必须这么做。第三点：请继续做下去。只要读懂这三点，必定没有后顾之忧。”

矛盾果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这正是卡罗尔所担忧的事情之一。

“可是，我认为……”

“够了！我开始讨厌爱丽丝你了，我要回去美食之国！”

珂赛特打断了爱丽丝的话，转过身抹了把眼泪，急不可耐地坐上飞天魔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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