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潜意识的暴徒

盛夏，天晴，街道上没有一丝凉风吹过，似乎连空气都在诉说着烦闷，配上这副寂寥的景色倒是恰如其分，脆弱而又无力的挣扎显得那么的滑稽可笑，别忘了啊，你仅仅只是一个无能力者而已。

快乐安逸的学园生活不是那么轻松就能享受到的，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不会现在都不知道吧？那么作为前辈的我就大出血，免费来教教你吧，慕工的眼睛半睁着，地上的影子却突然向前疾行，束缚住准备离开的目标。

抓住了，慕工的表情没有变化，他收紧了自己的右手，束缚住对方的影子也开始缠绕而上，宛如是一条想要绞杀猎物的巨蟒肆意挥舞着那嗜虐冷血的凶性，但是在那个瞬间，慕工似乎听到了一声夹杂着细碎低语的叹息。

“真倒霉啊。”他在说什么？因为在想别的事情，所以慕工并没能好好捕捉到那一句低喃，但是他那趋于麻木的眼神开始变化，而且直直看向了应该是好好隐蔽了身形的自己。

不知为何慕工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被发现了还是说仅仅是巧合？虽然只是那种利用光线明暗的障眼法，但就算是仔细区分也应该很难看出来才对，可是在这种被突然袭击多少应该会感到慌乱的情况，为什么那家伙却还能如此的冷静，简直就像是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看来你和我的运气都不好。”

这次慕工听清楚了对方的话，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本该是猎物的对方确确实实地发现了自己。慕工眯起了眼睛，回想起之前收集的对方的资料，平淡无奇的图表，毫无亮点的雷达图，以及低等级的情报保护机制，这一切都和无能力者的特征吻合，可是，可是啊，那个存在感越发强烈的家伙真的是无能力者吗？

这个问题慕工现在无法得知，但是他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黑色的影子愈发汹涌，慕工完全忘记了韦中庭特意叮嘱的话，稍微教训一下对方就可以了，他不自觉地使用着自己的能力，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处于本能的行动，慕工伸出了手，四周的黑影不断膨胀，一副要将目标包裹在内的样子，但是在目标被吞没之前，慕工看到了一点红色，在黑暗之中相当突兀，但是却又无比耀眼。

慕工心里不经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随后他看见红点拖成了一条长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的轨迹，闪到他的面前，直到现在慕工才发现那红点其实是发光的眼睛，对方的身体还保持着冲刺的状态，一只眼睛泛着红光，一只眼睛保持原样，右手五指弯曲，朝慕工的脸按了上去，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慕工就已经被粗暴至极的按倒在地。

喉咙深处有什么腥甜的东西涌出，身上的脏器仿佛被移位一样难受，好在有影子做了一下缓冲，但即使这样也还是够呛——在这些想法之前，眼前扬起的拳头碾压了一切，这仿佛要直击脑海饱含愤怒和杀意的一击侵占了整个视野。

慕工的瞳孔收缩至极限，他压根没想到会这样，而且眼前的攻击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躲开，即使有能力做缓冲，挨上这一发也是凶多吉少，所以绝对不能被打到，既然躲不开的话那就……

对方脚下的黑影猛地开始收缩，他似乎没有想到地形会突然变化，身体在半空失去了平衡，流畅的动作出现了停顿，本该落在慕工身上的拳头落空，也正是靠着这个空档，慕工才得以和目标拉开距离，而对方也因为没能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而摔了个跟头。

那家伙是叫、吴云天来着？

直到现在慕工才回忆起忽略掉的名字，他不得不收起半吊子的心态，什么叫不要下手太狠，只是教训一下那个无能力者啊？这难度也太高了好吗？回去一定得向韦中庭抱怨抱怨。

但是，这是回去之后的事情，毕竟这是那个自尊心爆表的韦中庭第一次求自己帮忙的事情，帮这个忙的代价可真大啊。

慕工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撸起了起皱的袖管，眼睛微微眯起，因为剧痛而流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但是他的视线不敢离开吴云天，刚刚他甚至连对方的动作都没看清楚，现在能站在这里也是全靠影子支撑着身体，说实话刚才那一下要是放在平时慕工早就失去意识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或许是在某个瞬间，慕工从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搞不懂对方的能力，不过这点对方也是一样的，慕工猜测应该是和韦中庭相类似的强化型，那这样的话在拉开距离的情况下是对自己有利的，并且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也没能适应自己身体的速度，这只是慕工主观的想象，实际情况怎样他不得而知，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紧紧盯着对方，把周围的影子全都聚集到身边来用作防御，在寻找机会去反击。

这是慕工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他操纵着影子蓄势而待，摔了一跤的吴云天从地上慢慢悠悠地支撑起身体，缓缓回过头来，左边眸子闪着的红光愈发鲜艳，而右边的眼睛却如同一汪深潭，古井无波，嘴唇还在微微动着，是在说些什么吗？可中间隔着的距离不足以让声音传过来，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他面前听一听他现在会说些什么。

——你是谁？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慕工就看到身前扬起的影子，仅仅是一瞬间的分神，他就已经欺身而来，简直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毫不花哨的一记直拳在慕工愣神的时候就轰到了影子上，慕工虽然对影子的硬度没什么自信，但是对于它的韧性是毫不怀疑的，就像那种不易断裂的强力蛛网，可尽管如此，从中穿透的力道还是让慕工弓起了身子，这种速度加上力量即使是他有影子的防护都吃不消，他还得后退几步才能消化掉这股力道。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来烦我？

刚刚停住身形的慕工却发现耳边依然萦绕着低语，他侧过脸去看到了一点红色的光，紧接着便是身边炸开的冲击波，对方才没有管什么防护，带着黑影连同慕工一起打飞出去。

——你倒是回答我啊！

低语变成了低吼，吴云天跟上了还在空中的慕工，双手握成锤状，狠狠砸了下去，但是没有砸中的实感，吴云天定睛一看才发现慕工虽然被打飞出去，但他还是扭过身子躲过了这一发攻击，慕工看着没能击中的吴云天，嘴角露出一丝逞强的笑容。

“你这才不是想要和人聊天的态度啊。”

慕工第一次发出声音，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沙哑得不像话，，视野有些偏红，空气中好像也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被连续多次击中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吗？慕工也无法继续再“防守”下去了，他都感觉自己的双眼无法聚焦，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一直以来都是你来攻击的，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慕工扬起了手，在地面的黑色影子突然向上弹起，似乎是没能料到突然的攻击，尽管只是孱弱的的花花架子， 但用来转移注意力也足够了。

慕工看准了这一丝空档，他用最后的一点影子做缓冲，从另一个方向向吴云天冲了过去，他也不是什么强力的能力者，使用这么多次能力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没有能力的加持，无论是速度还是强度都有所不足，但这是他唯一所能做到的事情了，一向冷静并追求高效的慕工在最后选择了这种方式，就算只有一下，他也要自己的拳头切切实实地揍到那张脸上。

这就是所谓的自尊心，也是自认为对什么事都缺乏热情的慕工所做的最后的挣扎，他并不是想要赢，他只是不想输得那么难看。

拳头传来的触感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但是慕工前冲的势头确实是停住了。挡住了吗？慕工看着吴云天歪向一旁的脸，否定了这个猜想，他又看了看自己有些变形的右拳，剧痛让一片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吴云天转过头来，用手背擦了擦了还残留着血迹的嘴角，右眼的红光更盛了一些。

看上去没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成功把对方给激怒了，这种丝毫不计后果的赌气行为可真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说白了就是有够蠢的，但是慕工却并不后悔，他现在开始有些理解韦中庭的执着了，或许有的时候人犯犯傻也不错。

“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却被打脸的感觉怎么样？”

慕工笑呵呵地问道，尽管他的笑容十分勉强，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晃动，但慕工还是用向上的视线挑衅着，吴云天没有回答，他慢慢走到慕工跟前看着他，然后用力一提，把慕工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先挑事的不是你吗？”

“那又怎样？”

“为什么？”吴云天静静地问着，但是声音中蕴含着难以掩埋的怒气。

“因为你妄想拥有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因为我是无能力者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吴云天眨了眨眼睛，揪着慕工的领子又把他拉近了几分，然后抬起了左手握成了拳头，似乎是慕工不以为意的态度激怒了他，慕工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是人遭遇危机时的本能反应，但是想象中的打击并没有出现，吴云天放下了握着的左拳。

“你……什么意思？”慕工睁开了眼睛，尽管喉咙深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他还是挤出了声音，“你是、看不起、我吗？”

慕工的样子十分狼狈，他的声音也如同老旧鼓风机般沙哑，本该逃过一劫的喜悦并没有浮现于他的心头，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烦闷以及剩余被填满的恼怒，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表情冷淡，左侧的眸子还残留着一丝红色。

喉咙痛得要命，连普通的呼吸都很难受，身体也觉得像快散架了，但是唯独不能忍受被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抓住对方的裤脚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来，用更为微弱却又坚定的语气质问：“你是、看不起、我吗？”

“我不过是个无能力者。”

真是有够差劲的理由，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谁会信？

“你的意思是、我连一个无能力者、都不如？”

“不是我说的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吴云天眼中的红光消失了，身上的气势也淡了下来，现在的他和刚刚截然不同，就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你不想说就算了。”吴云天小腿略微用力就甩开了慕工的手，失去了支撑的慕工又一次摔倒在地上，他紧咬着牙关，居然再次站了起来，向着吴云天伸出了右手。

“你、别想走。”

地上的影子像水面一样激出细微的涟漪，随后一道影子向吴云天缠了过去， 比起刚刚激射的影子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都少了很多，但是这次却成功地抓住了吴云天。

“你袭击了我，我也攻击了你，我们之间就算是扯平了，但你现在又是在干嘛啊……”

“扯什么？”慕工低吼出声，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吴云天。“我还没输呢！”

“好，我认输，你赢了，可以放开我了吗？”尝试挣扎了两下并没有挣开，吴云天干脆利落的认怂并且认输，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在头脑冷静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事情，说实话他也记不清楚刚刚到底怎么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赢不了能力者，无论是那个紫毛混混，还是奈月，包括眼前的这位也一样。

“你……”慕工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这种程度的放水对他来说和侮辱没什么两样，慕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抓着影子把吴云天拽了自己身前，但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刚刚明明用尽全力都无法与其抗衡的吴云天这次居然会毫无抵抗之力，而且因为已经是筋疲力尽的状态所以慕工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当他发现吴云天以比想象中快得多的速度朝他飞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控制影子了，只听“嘭”得一声闷响，两个人非常狼狈地撞在了一起。

“小天，小天你没事吧！小天……小天？”

吴晓夭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她急匆匆地寻找吴云天的位置，也很快就找到了，就是她所看到的场面和她所想象的场面有些不一样，为什么小天会和别人会抱在一起？而且看样子好像是小天强硬地把别人压在身下一样。

啊，糟了，现在吴晓夭才意识到跟着过来的不只是她一个，如果她们也看到眼前的状况的话……那就乱了套了，可是当她想制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听到吴晓夭变调的声音之后她们也赶了过来。

所以她们共同目睹了眼前的一幕——这两位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拥抱着，丝毫没有在意旁边的观众，互相向着彼此表达自己的爱意，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就是……这次的两位主角都是男性，并且用得是一位把另一位强压在身下的姿势。

顺带一提，那个采取强硬姿势的家伙他们都认得。

*----

痛痛痛……被那莫名其妙的影子拉过来的时候好像闪到腰了，相比之下这种轻微的头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总觉得耳边乱糟糟的，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的却是一双紧闭着的眼睛，好像有些眼熟，我在心底默默嘀咕了一句，但随后感觉到嘴唇上柔软的触感之后却让我心底猛地一沉。

我大概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了，除去中间的过程而得到的最终结论就是，我和这个不认识的家伙接吻了，而且是个男的。

什么鬼啊！！！！！！！！！！！！

我真的想抱头仰天长啸，在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撑起身体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件更难受的事情，周围的视线有些刺人，而且还和以往的不太一样，那不是看着中二白痴的眼神，而是看着变态的眼神。

等一下，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的，这一切都是意外，而且错的是莫名其妙来挑事的这家伙不是我啊！喂，你给我担起责任好歹也来解释一下！我用力摇着这个脸名字都叫不出的家伙，然而……他好像晕过去了。

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失去意识啊！？

不，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只要我能好好解释的话……

“小天……”

“晓夭姐？”

惨了，偏偏还是晓夭姐，这样一看旁边围着的似乎都是我认识的人，奈月，龙曦，楚雪霖，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暂且不谈，如果是认识的人的话应该好解释一些。

“晓夭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的小天，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的。”

你这不是完全不知道吗！沐浴在晓夭姐夹杂着温柔和悲痛的目光之中，我有苦难言，怀中还抱着那个不认识的家伙，看样子他伤得挺严重的，不过是和我这种无能力者打了一架，没理由会这样啊？多半是之前走路不小心摔的吧。

之前就受伤了啊，怪不得这么弱呢……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晓夭姐。”我无言地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怀中不认识的能力者，他睡着的时候倒是挺安静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消失了，眉角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我甚至觉得从这种角度来看他挺可爱的，怀中的身体好像也比想象中要柔软。

……好像从蒂娜离开了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怎么现在看个男人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我也觉得该和小天谈一谈了。”

总觉得晓夭姐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不过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她想必也应该清除我想谈些什么吧，但是这个能力者是个麻烦，无论出于怎样的考量他现在都得接受治疗，我虽然也有些不舒服，但我实在是不想去医院了。

所以，谈就谈吧……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我站起身来，冲着晓夭姐她们走去，当然怀中还抱着那家伙，用的还是公主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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