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必败的战争

圣诞节过后，木星联邦和地球联盟再次进入敌对状态，战火相继重燃在木星辖区的卫星群之间，节日气氛立刻被沉重的战事掩埋了。

战隼别动队基地作战会议室，就是几个月前萨米尔首次得知重锤计划的小型会议室。此时的会议室中，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五个小队长的表情凝重，都看着桌面不说话，队长站在屏幕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五人，他们都知道队长现在心情很不好。

刚刚木星联邦作战司令部给队长发来了自圣诞节后半个月的战时报告，这份报告的恐怖程度超过了每个人的预期，单单是看到阵亡人数的数据，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而现在，这份报告就呈现在每个人面前的平板电脑和队长身后的大屏幕上：

战隼特别行动队：

自圣诞节后的15天内，木星联邦正规军受到重创，游击战术的效果正在逐渐流失，战况对我们已经非常不利。

据统计部门的情报，木星联邦现已有23.43%的卫星被占领，正规军中地表部队受到沉重打击，现存力量已不足30%，太空军方面第二航母舰队和第三航母舰队成功在天王星汇合，改编为了最终航母舰队。但第五巡逻舰队在一次木卫一附近的遭遇战中受到毁灭性打击，幸存的少数战舰编入了第四巡逻舰队，第二、第三巡逻舰队都在战斗中有不同程度的损失。

自开战以来已仅太空军就确认阵亡人数313047人，损失航天母舰3艘，损失战列舰8艘，损失巡洋舰17艘，损失驱逐舰49艘，损失突击艇1522艘，歼击机309架。

木星联邦现存军事力量已经无法抵挡地球联盟的大规模进攻，至此木星联邦作战司令部决定，最快速度推进重锤计划，并将首都由木卫二的卡卡马尔市迁至木卫59的环星市。

希望F.B.S.O.T可以发挥最大的用处，在重锤计划中做出最大的贡献。

（绝密，原稿无副本）

木星联邦作战司令部

2080年1月11日

“三十一万三千……”萨米尔好似梦呓一般说道。随后会议室再次陷入肃杀的沉默中。

萨米尔感觉仿佛能听见，木星联邦正规军在交火时的呐喊，无数人死亡时的悲号。他好像能看见，正规军受到地球联盟的攻击，巡洋舰在殉爆，战列舰在下沉，船员在船舱中的火焰里迎接死亡的痛苦……他看到了，看到了无尽的红色，好像眼疾再次发作一样，鲜血逐渐盖满了整个视野……

萨米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别动队中参加过的所有行动，目睹过的所有受伤和死亡，连战争中的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恐惧。萨米尔的心被恐惧淹没了。

萨米尔不敢再看眼前的报告书，好像报告书会杀了他一样。但不管萨米尔把视线怎么移开，大脑中那些可怖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

冲田海狸注意到了萨米尔的异常，其实海狸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但比萨米尔那目光呆滞的表情好多了。

“加藤，没事吧。”海狸对萨米尔说。

“三十一万三千……”萨米尔又似有似无地吐出这串数字。

“别管他。”哈萨尔阴沉地说：“刚接触战争的孩子都这样。”哈萨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已经剪好头的雪茄，拿出翻盖打火机，但然后吸了一口：“他会习惯的。”

队长仍然面无表情，开始对大家说话：“我们有新任务了。”

队长在屏幕上调出了木卫三的天体图，木卫三的地表几乎一半被标注为了红色，另一半被标注为蓝色。在整个卫星上点缀着许多绿点。

“红色是敌占区，蓝色为联邦所剩的领土，绿点是重要城市所在位置。目前木卫三是整个木星辖区中地面部队交战最激烈的卫星，木卫三上多个地下城市拥有巨大的战略地位。”

队长将镜头拉大，放大了红色与蓝色的交界部分，就在这个交界处，屏幕中间的一个绿点被越来越放大，最后绿点上显示出了一行字：风雪市。

“风雪市，木星联邦最大的科学研究城市，拥有木星联邦最优秀的理工大学和科研基地，是木星联邦科技的核心地区。而现在如大家所见，这座城市正在双方争夺的焦点上，目前地球联盟的地面部队已经进入城市，遭到城内的正规军和民兵的猛烈反击，正处于消耗战中。

这样的情况对联邦不利，继续耗下去一定会丢掉风雪市。J.F.C.C（木星联邦作战司令部缩写）给我们下达了作战指令，要求我们协助城市中的正规军和民兵，击退敌人的部队，保住风雪市。”

“等等，队长，这不符合我们的作战理念吧。”卡兰斯蒂纳对队长说：“F.B.S.O.T不应该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吗？为什么要我们参与这样的常规战斗？”

“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一次常规战斗，但是……”队长停顿了一下：“有三个原因。一，我们不会正面对抗敌军，会采取特殊的战略。二，我们此次行动为是为什么验证一个作战策划，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实验。三，风雪市是最重要的科学城市，若落入敌手，敌人不仅会获得更先进的科技，还会很大程度上改变敌占区的平民的意识形态。”

“那你说的特殊战略，是什么？”哈萨尔将抽完的雪茄扔进垃圾桶。

队长调出了风雪市的城市地图：“下面我来说明此次作战的具体计划……”

三十一万三千，会议结束后这个数字仍然印刻在萨米尔的大脑中。强烈的恐惧相比会议开始前也没减少多少。

萨米尔怕了，害怕前往风雪市，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在风雪市，有无数人在火与血中抵抗敌军，与敌人进行着无休止的巷战。

萨米尔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战争，他阅读过180年内所有的战争历史，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最近的火星独立运动，即使是面对阵亡人数最多的苏德战争，以千万计算的阵亡人数，让萨米尔了解那段历史时感到悲痛欲绝。

但没有感到丝毫恐惧。这也是萨米尔承认的，毕竟是历史，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没有丝毫恐惧。

用没有恐惧的经历，只是单纯的熟知历史，感慨历史，这样空虚的准备，在战争真正降临时毫无抵御之力。

而像冲田海狸、哈萨尔、罗宾、沙赫和卡兰斯蒂纳，也许他们对历史的了解没有萨米尔深入，但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真正的关乎生死的战斗的，因此刚刚他们的表现都比萨米尔要自然些。

“加藤君，你没事吧。”希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萨米尔旁边，萨米尔完全没注意到希令。

“没……没事。”萨米尔稍微冷静了下来。

“你刚刚颤抖得很厉害。”希令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有新任务了，而且是很危险的任务，对吗？”

萨米尔看向希令，明明是跟自己同龄的女孩，为什么她这么坚强……

“是的。我们第五小队，马上召开作战会议。地点就在……”

“你的房间。”希令张口就说。

“我房间？会不会太小了？”

“一共就15个人，足够了，地方太大也听不清。”

“好，我马上在手机上给所有队员发消息，30分钟后在我的房间集合。”

“嗯，我先回房间了。”希令刚走几步，突然站住了：“加藤君，我相信，和平之花必须由我们和敌人的鲜血的灌溉才会绽放。”

“即使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注定，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是不存在‘不可能事件’的。”希令转身看向萨米尔：“没什么好怕的，萨米尔，因为你是第五小队的队长，第五小队的大家，别动队的大家，永远都会在这里，在别动队，等你回来。”

希令的微笑，让萨米尔看呆了，让萨米尔第一个联想到的，是放大镜下精美的六叉形雪花。那是洁白无瑕的精致，透露着水的光泽。

萨米尔也微笑起来，恐惧感似乎消失了：“谢谢，希令。我感觉好多了。我们走吧。”

30分钟后，萨米尔的房间。

15个队员全部来到房间内，鸭华、西子卡洛夫、南卡和浅子爬上了高低床的上铺，这才让地面显得空旷些。

“我已经把风雪市的城市地图发送到了所有人的手机和移动终端内，这是三维地图，是风雪市官网提供的，准确度在97%左右。”萨米尔操作着自己的移动终端说：“我们现在大致将作战计划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别动队的五个小队需要在风雪市战线后方347千米处的小型城市——科博城着陆，并通过科博城的地下公路到达风雪市，到达风雪市后进入位于风雪大学内的正规军临时指挥部，自此第一阶段结束。

第二阶段，正规军会派人带领我们从下水道前往敌人战线后方，再经过地铁4线，最后到达敌占区的最后地区，因为考虑到敌人可能会安装全范围热能感应设施，所以我们要准备好热感应干扰器。

第三阶段，五个小队分头行动，我们小队负责警戒和紧急支援，第一小队负责摧毁弹药库，第二小队负责摧毁防空设施，第三和第四小队负责摧毁停车场的突击艇和装甲单位。全程必须绝对隐秘，因此所有人都会配发KR35和M73的消音器，且不到必要时刻不允许开枪。”

“嘁，为什么就我们是望风的。”鸭华小声哔了一句。

“第四阶段，所有炸弹必须在同一时间引爆，届时所有小队汇合，正规军和民兵将发动反攻，夺回整个风雪市，别动队全员原路撤退，避免一切交火。最后在科博城乘坐前来接应的突击艇，撤回基地。

行动在明天下午1时开始，此次作战名为‘黑刀’，以上。”

“哼哼，‘黑刀’……真是符合他的作风。”罗宾自说道。

但此时的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没人说一句话，也没人做一个动作，都面色凝重地看着地面或墙壁。

萨米尔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说话。

萨米尔看着队员们，他们之中还有许多是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让他们这么早就承受这些，真的好吗？

“我们真的不需要参与正规军的战斗吗？”吉尔吉斯对萨米尔说。

“那不是我们的事，我们只要完成任务就足够了。”

“风雪市的这次夺还作战，会有多少人死去呢……”乔尔自说自话道。

“我们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如果失败了，我们会再损失多少人呢？”西子卡洛夫说。

又是沉默，萨米尔发现这样的士气很低落，必须想点办法让他们打起精神。

不过矢田浅子比他先了一步：“大家，打起精神来！我知道这次作战会有很多人阵亡，但我们的任务就是帮助他们降低压力，这样就能减少伤亡，所以我们必须成功完成任务！”

“啊……嗯……”大家感觉还是不行，萨米尔有点着急了，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说明办法。会议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解散了，萨米尔感觉有点难受。

自己真是无能……五个小队长里自己是最胆小的，面对失落的伙伴们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我真的适合做队长吗？

按照惯例，有任务的小队在出发前的当天是休息的，没有训练任务。

萨米尔早上起来后，穿衣服时，图书管理员的身份牌从作训服的口袋中滑落出来。萨米尔突然有种神秘的感觉——或许我可以在图书馆找到别动队的历史，看看前辈们第一次面对是怎么做的。

在餐厅吃早饭时，鸭华很热情地来对萨米尔打招呼，但萨米尔一眼就看出鸭华的笑容有装出来的成分。

“今天上午……我们一起去靶场打几匣子怎么样？”鸭华笑得还有些牵强。

“虽然我也很想出发前再练练枪，但我有其他事情要做，对不起。”

“其他……事情？什么事？”

“去图书馆。”

“去图书馆干什么？”

“我想知道，别动队的历史。”

“喔！这听起来很有意思！我能一起去吗？”

“鸭华哥！”西子卡洛夫从远处向这边叫唤到：“今天上午……我们一起去靶场打几匣子怎么样？”为什么他说的跟鸭华说的一模一样啊！

萨米尔端起吃完的餐盘：“跟小弟去练枪吧，我还是一个人去图书馆更好。”

“哎！等等……”萨米尔还掉餐盘，加速走开了。

萨米尔通过垂直通道，再次来到了底层大厅，萨米尔看了看右边的通道，咖啡屋的门上挂着“opening”的牌子，就知道雅克那家伙现在肯定穿着围裙站在柜台后面擦杯子呢。萨米尔走进左边的通道，来到图书馆的门前。

刚要开门，突然萨米尔感觉身后点动静，边停下了动作。

萨米尔等了几秒，身后始终没有动静。

“希令？”

“哈哈，猜得对。”

“啊……”萨米尔本想一个人来，现在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人让萨米尔感觉不太爽：“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图书馆？”

“我听到了你和鸭华的讲话，在早餐的时候。”

“为什么我没看见你？”

“因为我在厨房的领餐柜后面。”

“今天的早餐是你做的？”

“还有罗斯塔。你觉得怎么样？”

“除了有点淡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唉……一般这时候应该说好吃的吧？”

“算了，既然都来了，就进来吧。”萨米尔打开图书馆的门，希令跟着萨米尔一起进入了图书馆的钢铁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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