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下的潜行

核战指挥部的西区，在一大片纵向排列的洲际弹道导弹发射井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生活区。里面如同一个小型城市一般，具备一整套地下生活的设施，原本是为了给祖国遭受核打击后，让躲进地下的人们生活而设计的，一年前这里被反抗军利用，作为一个军事要塞和据点，并作为避难所将地面上的非战斗人员全部安置在这里。

但半年前在政府军由西伯利亚东海岸往西的进攻中，这个据点由于战线的向西后撤而沦为敌占区。很快政府军发现了这个地下据点，但无法确定据点内是否留有俄联邦时期留下的核弹，因此不敢轻易直接炸毁地下设施，而是发动了进攻，并在这里实行了一次屠杀，杀光了据点内全部的反抗军成员和躲在里面的一般平民，将尸体全部弃置在了中央的大坑的底层。

从效率上来说，想要完成全面乌托邦运动、实现理想乡，比起将不愿接受思维改造的人强制改造，不如直接全部杀光来得快些。地球联盟的军队在被反抗军的游击队打得焦头烂额之后，开始放弃了前者，选择了后者。

现在第8小组正在穿过西区的生活区，这个生活区很大，如同迷宫一般，通道互相穿插，房间大大小小一个套一个，显然这样设计是为了抵抗外来侵略者的，所以从B9层的尸堆和四处散落的政府军尸体来看，政府军在攻占这个地下设施时付出了不小的人员伤亡。

生活区中随处可见激烈战斗过的痕迹：扫射在墙壁上的弹痕，手雷爆炸留下的焦黑物质，四处可见的喷溅在墙上和地面上的血迹等等景象，给现在再次踏入这里的别动队队员们展现了当时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

“至少有数十人在这个房间被处决。”凯尔希用LED灯照射着一间被血溅满的房间，里面的地上每一滩血迹排列得很整齐，显然是把要杀的人排成几排，再挨个处决：“他们就这样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进行‘清理’。”

此时罗宾借由自己对核战指挥部全方位结构图的印象，在队伍最前面带着队员们寻找在最西边进入“应急交通通道”的入口，而雅克和希令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雅克，虽然你解决了敌人，但萨米尔曾经说过，你在未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得再次擅自行动。”

“我知道，但当时情况特殊，而且在无线电干扰的情况下，也不能与你们取得联系。如果我们不先采取行动，将会陷入被动状态，那样的话也许会出现人员伤亡。”

“……”希令看着雅克的眼睛，雅克巨大的红色眼球，如同死神的眼睛一般，在煞白的LED灯光中闪着红色的光芒：“虽然我是作为临时顶替萨米尔的位置才被编入第八小组，但我对我的指挥能力并不是很自信。雅克，这次是你帮了我，但我不能感谢你，毕竟这是你的擅自行为。”

“我知道。”

“那现在跟我说明整个经过。”

[40分钟前]

“少尉，为什么我要回来？这个地下设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了吧。”几名俄罗斯陆军侦察营的士兵通过核战指挥部顶层的走廊后，顺着电梯旁边的楼梯向大坑下方移动着。

“布洛姆多夫下士，我们只是行列巡逻，在上一次倾倒尸体之后，有可能有老鼠会在这里出没。”少尉从战术背心里拿出一个步枪弹匣，插在了自己的突击步枪上：“而且上面还说了，想要获得这个核战指挥部的核武器力量。B12层虽然已经被彻底搜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启动核武器的方法。”

“什么？上面为什么想要启动核武器控制系统？我们新人类不需要那样肮脏的东西！”

“但现在是战争时期，布洛姆多夫！”少尉的语气略显严肃起来：“我们当然不需要，但那是建立在理想乡的前提上的！我们要是得到了俄联邦的核弹，那剿灭西伯利亚的反抗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我们岂不是和旧人类干的事情一样了吗！核弹这东西，太不人道了！我们使用了核弹，和旧人类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使用的目的！我们使用核弹是为了实现理想乡，让人类获得永恒的幸福，而不是像苏联那样为了自己国家的一己私利而将打击坐标锁定在西半球。”

“好吧，那之前那么多联盟军的部队在这里搜索，也没找到，我们就能找到吗？”

“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细节，你要知道上面对这事是有多重视。”少尉的语气平缓了下来：“那个‘俄国的恶魔’十分狡猾，不仅在我们攻破据点时自杀了，还把启动控制台的钥匙藏了起来。”

“技术部门不能破解控制台的安保系统吗？我没记错的话，那台控制台已经是很老的型号了吧，应该很容易破解。”

“不，刚好相反。控制台实在太过于古老了，还是冷战早期制造的。甚至它的计算方式并不是二进制而是十六进制，这一点让技术部的那群人懵了一大片。太多古老的计算机技术让那些被高级软件和新型计算机宠惯了的死宅束手无策，而司令部也几乎找不到精通早期计算机的技术人员，因此尤为头大。”

“所以关键就是启动的钥匙，是吧少尉。”

“没错，比起什么破解安保系统，找到钥匙更实际一些。”

侦察营的士兵们来到了B9层，来到了这个巨大的尸堆面前。士兵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了，但下士还是忍不住激起一阵反胃。

“布洛姆多夫，作为侦察营的士兵可得适应这样的景象才行。”少尉看着作呕的下士说：“在战争结束之前我们还有的是机会，目睹清洗旧人类的景象。没错，上头管这叫‘大清洗’，等我们把太阳系洗干净了，就再也不会看到这种景象了。”

“把垃圾和污水倾倒在下水道和沟渠里，虽然地面干净了，但污秽本身不会消失，而是永远留存在了倾倒它们的地方。”下士恢复过来后，看着面前数百人的尸体说道：“不管我们怎么洗，都洗不掉我们犯下的罪行。”

少尉刚想呵斥下士一番，但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凝视着下士的眼角——一双悲悯的眼睛。

“唉……”少尉叹了一口气，看向眼前的尸堆：“也不是不能理解。阿尔法特种部队的那些家伙在B12层中央计算机上搞的鬼畜东西，也说明联盟军内部有不少人还是对大清洗有些抵触的。”

少尉突然发现尸堆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仔细看去，顿时间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一把突击步枪在瞄准自己！

“敌……”

“嘭！嘭嘭！……”尸堆上伴随着枪声闪起了几束火光，随即一瞬间消失了。

“少尉！少尉！”下士捂着自己中弹了的手臂，跪在已经中弹身亡了的少尉的尸体前：“警戒！警戒！”

剩下的侥幸存活的士兵立刻聚集在了一起，关掉了一切照明工具，平端着突击步枪凝视着四周的黑暗——什么动静也没有。

所有人极度紧张地仔细看着四周，聆听着黑暗中的一举一动，但在这地下几百米深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自己和队友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重的心跳声，其它什么也听不见。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持续了一分钟，突然一名士兵倒了下去！这名士兵如同脚底踩到肥皂了一样滑倒在了地上，瞬间被什么东西拖向了黑暗中！

“啊啊！啊啊……”倒霉的士兵的惨叫声喊道一半，就如同被切断了电源一样戛然而止，连同自己的身体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而地上还留着那个士兵掉落的步枪。

“那是什么鬼东西！”

下士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隐约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在刚刚那个士兵消失的黑暗中闪现了一下——如同嗜血怪物的眼睛一样，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充满了下士的大脑。

队友们和自己一样，平举着枪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人在面对极致的恐怖时，判断力和反应力都会下降，不管是新人类还是旧人类，都无法摆脱这根本的恐惧心理。

没过一会又有一个士兵倒了下去，这次这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割断了脖子，从裂口涌出的一大滩鲜血随着尸体拖拉的轨迹在地上洒了一大片。

“啊啊、啊啊啊！！”下士旁边的一个士兵精神失常了一般，对着第二个倒下的士兵的方向，用自己的突击步枪扫射起来。枪口开火的金光疯狂闪耀着，以极高的频率瞬间照亮周围，然后瞬间熄灭，再被下一发的火光照亮，再熄灭……“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他直接打光了一个弹匣。

最后一声枪声的回声，在空旷的大坑中回荡了许久，终于归于寂静之中。这名士兵大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扫射过的方向——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地上的一大滩还在发热的鲜血，在无声地向四周蔓延……

“死了吗？”

“快跑！”下士猛地推开了这名士兵，紧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黑暗中擦着那名士兵的脖子刺了过来。就在这时下士看到了这个怪物的脸——不仅有着巨大的红色左眼，还表露着魔鬼一般的笑容，大睁着眼睛，嘴角简直要裂到耳根下面了，裂开的嘴中露出了一排煞白的牙齿！这不是人类会有的表情！！

“啊、啊！啊！”一名士兵被吓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下士和其他士兵管都没管直接跑掉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原地。随着一阵短促的叫声，那名士兵就没声了。

下士疯了一样向楼梯狂奔过去，想尽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那种怪物出现！什么老鼠啊少尉！那简直是魔鬼！！

“啊！”

“啊啊！”队员们的惨叫声在自己周围的黑暗中不断传来，下士知道那个怪物就在自己周围，随时可能扑到自己身上！

突然间下士看到了那只红色的巨眼，自己用最快速度端起突击步枪就是一个横向180度的扫射，那只红色的眼睛消失了。

太好了，就快到楼梯了！下士刚转过头来，瞬间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到差点心肌梗塞——他站在自己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就挡在楼梯的入口前！用那不是人的笑容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匕首上刷满了一层厚厚的血液，如同刚拿出蜂蜜罐的木棒一样，一道细细的红色粘稠液体连接着地上的一小滩血泊……

下士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平静了下来，站在原地，打开了自己的LED灯，将灯放在了地上，然后把自己的匕首插在了突击步枪的枪管上，看向面前的这位“老鼠”。

LED灯的锥形光束照亮了对峙着站立的两人。

“呵呵嘿嘿嘿……”老鼠发出了骇人的笑声。

“我是俄罗斯陆军第一侦察营，布洛姆多夫下士。”下士扭了扭脖子，发出活动颈骨的声音：“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鼠只是继续笑着，看着自己不说话。

“不管你是谁，我都必须杀了你。”下士将步枪上的刺刀对准了老鼠：“我至少能肯定一点，那就是你是旧人类。”

“旧人类受到屠戮，是理所当然的吗。”老鼠的声音很刺耳，如同信号不好的劣质收音机一样：“新人类有资格，剥夺人心的祈愿吗。”

“你的问题是无解的，或者说，有无数个解。而最后解决问题所使用的解，一定是胜利者的解，这是不变的事实。”

老鼠不再发声，将自己身体的重心放低——显然是准备攻击了。

“死吧！”下士向老鼠冲了过去……

[现在]

“哦喂，看看这个。”走在最前面的罗宾打断了雅克和希令。

罗宾找到了一个藏在橱柜后面的门：“真是奇怪，这扇门是整个生活区的最西边了。而这扇门只能向房间内部打开，但在我们发现时门刚好被这个橱柜挡住。”罗宾指了指刚被自己和乔尔移开的橱柜说：“这说明这扇门在关闭后，有人在房间里把橱柜重新移动到了门前，把门给堵住了。”

“这不难解释，罗宾。”凯尔希看着房间中四溅的血迹说：“在确保某些人进入门后，房间里的人再把门关上，然后把橱柜移过来堵住门就行了。所以留在房间里的人肯定已经死了，而进入这扇门的人却成功躲过了清洗。”

“所以这扇门后面就是……应急交通通道吗？”矢田看着这门说：“而在半年前的战斗中，有人成功地从这里逃出去了？”

“很大可能性是这样。”希令走到门前，门没有锁，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门而已。

希令将手放在了把手上，转动了一下，发现是可以开的，随即向内拉开了门，门后的景象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一个水泥铸造的通道。

通道不深，不远处就是出口，出口外面LED灯无法照明，说明在出口外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希令率先走进了通道中：“看来就是这里了，我们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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