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东京都之夜

“可恶，到头来我们既没有与第一小组汇合，还和他们成为了敌对关系！”鸭滑刚走进东京支部的通讯站，就恼怒地将突击步枪往墙角一扔说道：“那个卡兰斯蒂纳队长是不是有虐待倾向啊，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怒火和仇恨施加在普通平民身上！”

“而且居然还拿枪瞄准我们！明明是他们的错！”南卡埋怨地说。

“南卡！没有人有错！”希令厉声对南卡呵斥道：“卡兰斯蒂纳没有错，她说的是对的。我们没有权利对他们的做法指责。”

“如果不是玛丽塔开枪打坏了卡兰斯蒂纳的起爆器的话，现在东京都的港区就已经没有活人了！上百万人就这样死光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错吗！？”乔尔也愤恨地说道。

“正如卡兰斯蒂纳所说，如今的东京已经是理想乡的一部分了，这里的居民都接受了思维改造，在他们接受改造的那一刻，就都已经是死人了。”希令用低沉的声音说。

“但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没有被剥夺生命的理由！他们还只是普通的人而已！”浅子也少有地对希令说道。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都是军队的候补。而且，和卡兰斯蒂纳说的一样，战争中没有人是无辜的，每个人都是引发战争的火种。在这场燎原大火中，没有哪一束火苗可以免除责任。”

“但我们也无法接受他们的做法！这太悲伤了，不应该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我们炸毁了港区的话，那我们不就和那些在西伯利亚屠杀反抗军的地球联盟一样残忍了吗！”浅子还在试图向希令阐述驳论。

“作为一名在前线作战的战斗人员，你不觉得你说出这句话实在太愚昧了吗！”虽然希令的机器人不能做出面部表情，但语气也能让人知道她现在很生气：“我们目睹了多少人的死亡，我们经历过多少次敌我的厮杀，我们和对方失去了多少珍贵的战友，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吗！

“战争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双手保持纯洁，敌人更不会去怜悯一个圣母！卡兰斯蒂纳的做法在理论上没有任何错误，她才是对战争看的最清的人！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的话，那还是不要……”

“希令，可以了！”罗宾制止了希令继续说下去，因为矢田浅子已经在啜泣了。

包括东京支部通讯站的成员，所有人的脸色都差到了极点。

“哈哈，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了，今晚我们可是枝岛美咲下厨哦！”远藤樱介笑着说道：“来吧，战争的事儿我们之后再说，先吃晚饭吧！”

枝岛美咲在黑色冲锋衣外穿着围裙，更增加了她的人妻属性。她的厨艺确实很精湛，全部都是日本料理，寿司、生鱼片、刺身、素鸡烧和味增汤，不管是口感和味道都无可挑剔。但即使是这样的美食，即使是东京支部的成员怎么调节气氛，整个晚餐还是被一层压抑的气氛笼罩着。

甚至矢田和玛丽塔吃到一半，居然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很小声，但在安静的餐厅里还是显得很引人注目。

“怎么了吗？是我做的东西不合口味吗？”美咲对在矢田和玛丽塔说道。

“不，太好吃了。比我做的还要好吃。”玛丽塔笑了笑说道：“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对自己人开枪……”

远藤樱介无法再说什么，只能让这次晚餐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

深夜里的东京支部，不同于以往，此时整个支部都显得尤为沉寂。反抗军成员正在办公室里努力检阅和分析着新闻发布会的情报，而隔壁的别动队队员们都在宿舍里，如同关禁闭一样什么也不做，一句话不说，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受不了这种气氛的罗宾决定到地面上抽支烟。

电梯的速度很快，来到地面只需要几分钟。罗宾在电梯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香烟，掏出了打火机。看到了自己的打火机后，心中再次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这时俄罗斯的Zippo打火机，是谢尔敏给自己买的。

“呵呵，谢尔敏这丫头到现在还戴着那顶贝雷帽呢。”罗宾抖出打起火，点燃了嘴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啊——还是香烟能让我安心下来。”

电梯来到了地面，罗宾通过走廊走出了楼宇，来到了街道上。刚来到街道上，映入眼帘的就是东京涉谷区密集到令人发指的高楼大厦，和无数层叠加在一起的高架公路——自己就身处在这个庞大的钢铁山脉的中心。

即使到了地面上，罗宾还是感觉很压抑，所以罗宾决定去更高的地方，最好是东京最高的地方——没错，东京晴空塔，这至少是罗宾印象中东京最高的建筑物。

不用担心街头摄像头，东京支部已经在同步的城市三维地图中标注出了全部的摄像头位置。这么巨大的钢铁之都，想要做到全方位的摄像头监视是不可能的，因此总会有监控的缝隙可以让潜伏在地下的老鼠们行动。

或者直接戴上一副口罩也可以，这样面部识别系统同样无法识别出来。

罗宾带着一副一次性口罩，坐上电车来到了东京都的千代田区，通过废弃的下水道进入了墨田区，最终走到了东京晴空塔之下。晴空塔，又称天空树，是东京最高的建筑物。但如今的晴空塔在钢铁之林的包围之下，罗宾已经无法肯定，这一定是东京最高的建筑了。

但在罗宾买好票后，坐电梯登上晴空塔之后，越过一层又一层的立交桥，最后罗宾才知道自己的多虑了——晴空塔时至今日，仍然是这座城市的最高建筑。东京的大厦和楼宇再高，也无法达到晴空塔的高度。

罗宾来到了最上层的展望台，可以看到在墨田区的楼宇的高度都要低于晴空塔，如同站在航行在大海上的轮船的桅杆上一样，脚下就是钢铁的海洋。

向远处看去，能看到东京市中心：涉谷、新宿、千代田和港区。那里的楼房比这里更加密集，立交桥也更多、更高。但即使是位于涉谷东部的，在2049年建造的东京最高大厦，新世界大厦的高度，也不及晴空塔的高度。

确实，整个东京看起来，宛如一座巨大而起伏的山脉，山脉中灯火辉煌，高架公路上的流动的车流如同金黄色的溪水一样，成为了群山的血液。

“这里禁止吸烟，罗宾先生。”玛丽塔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了。

罗宾没有回头，仍然面向展望台的外侧：“对不起，我现在就熄灭吧。”罗宾将烟头按灭在了垃圾桶上。

“在想什么？第一小组的事情吗？”玛丽塔也来到展望台旁边，看着东京的都市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希令对矢田说的话，和卡兰斯蒂纳在车站对我说的话，真的是正确的吗？”

罗宾看着东京的灯火，微微笑了起来：“对，还是错？这只是一种主观的想法。如果将所有事物都客观来看的话，那就根本不存在‘对’和‘错’的概念。”

“你这是在回避问题吗，罗宾先生？”

“不。”罗宾看向玛丽塔，玛丽塔看着窗外的眼睛，在城市的动火的映照下显得晶莹剔透：“所以这是对是错，只有你自己才能判断，没有人可以，也没有资格来帮你回答。用你自己的价值观，去看待这个问题，你会找到答案的。”

“哼，罗宾先生还是这样刻板啊。”玛丽塔笑了笑，看着罗宾说道：“那你以你的价值观来看，什么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呢？”

“我吗……”罗宾的视线再次投入到了城市之中：“我心中的那个价值观早就模糊了。在战争的血与火之中，自己的价值观早就连自己都不清楚了。”

……

同一时间，东京都涉谷区，巷道内。

“我们要不要对希令队长（暂定）道歉呢？”矢田浅子和鸭滑走在巷道里说着：“我是不是让希令队长（暂定）太生气了。”

“哼，那家伙，在冥王星杰斯拉夫高中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她比我们懂的都多一样。”鸭滑闷闷不乐地踢开了路边的易拉罐说。

“但我想过了，希令和卡兰斯蒂纳说的话是没错的。”矢田摸了摸自己枪套里的手枪，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冷：“我们也杀过人，我们进行了许多军事行动。但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到底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有开枪的资格。”

鸭滑停了下来，低下头说道：“曾经有人说过，‘有资格开枪的，只有拥有被杀的觉悟的人’。我们真的有被杀的觉悟吗，矢田。如果我们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那我们也不会对卡兰斯蒂纳的做法感到质疑了。”

“希令是对的。”矢田抬起头，看向鸭滑的眼睛：“是我们太软弱了。卡兰斯蒂纳的做法没有错，是我们没有做好不择手段地心理准备。我们明天去和希令道歉吧，鸭滑。”

“嗯，如果这样，可以让我们继续前进的话。”

……

同一时间，俄罗斯境内，卡萨格里安。

希令脱离了战术机器人的控制，视野回到了高加索总部的配电室里。

希令摘下了头盔，慢慢脱下身上的控制服，然后拿起放在旁边地上的F.B.S.O.T制服穿上。将腰带系在腰上，希令的手指触摸到了腰带锁扣上雕刻着的“闪电与麻雀”的图案，也看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金属环。

萨米尔……等我回来，我会带你去战争的尽头的。

希令拿起控制服，刚转身，突然看到在配电室的门前的地面上，放着一盘被保鲜膜盖起来的咖喱饭，上面还贴着一张便签。

“还没和萨米尔吃饭吧，这是我帮你从餐厅留下来的哟，希令酱！快去和萨米尔吃饭吧，在日本执行任务，辛苦你了。”呵呵，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莱亚小姐留下的了。希令端起咖喱饭，走出了配电室。

离开了高加索总部，来到了卡萨格里安的城镇里，这里的夜晚依然是一副萧瑟的景象，但希令知道，招待所的房间里还在亮着金黄色的灯光，萨米尔也在那里，等待着。

通过卡萨格里安的街道，路过被炮弹炸毁的楼房，绕过轰炸机留下的弹坑，走过报废的坦克残骸，穿过埋葬死难者的荒地，来到了卡萨格里安的旧城区。50年前的战争，在这里留下了时代的印记，卡萨格里安记录下了那一场人类浩劫的一小部分。

希令来到了招待所，走上楼梯，来到了207室的门前。

每一天，每一次，在推开门之前，希令都会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祈祷着自己推开门后，会看到一个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萨米尔·加藤。

希令用左手推开了门。

萨米尔躺在床上，虽然睁着眼睛，但眼睛里仍然毫无光泽。

希令轻轻叹了口气，来到了萨米尔的床边，将热好了的咖喱饭放在床头，伸手去将萨米尔扶起来……

……

第二天，早上6时30分，东京都涉谷区，反抗军东京支部。

希令穿上了控制服，戴上头盔后启动了战术机器人的电源，视野回到了涉谷地下的东京支部内。但最先看到了，是坐在自己面前的矢田和鸭滑，他们正背对着自己说什么。

“起得这么早？今天是有什么新任务吗？”希令对两人问道。

意识到希令回来了之后，两人立刻站了起来，看向了自己，他们的表情和正经。矢田浅子对自己鞠躬下来说道：“对不起，昨天说了那样任性的话，我应该更加看清事实才对。希令队长（暂定），我们会在我们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的！”

“我也是，希令队长（暂定）！”鸭滑也鞠躬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理解卡兰斯蒂纳那样做的原因。但我相信我们以后会更加理解每一个人的做法，我们会用不同的手段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还有我，也对不起，希令队长（暂定）。”乔尔和南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这里，对希令低下头说道。

“唉？！怎么都突然这样？”希令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没关系的，而且我也只是暂定的队长而已，没有对我抱歉的必要啊。只要你们在你们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前进下去就行了。所以，没有人的想法是错的，我们会通过我们的行动来证明我们的意志。”

“谢谢！谢谢希令队长（暂定）！”

“谢谢，希令队长（暂定）。”玛丽塔也从一旁走来，对希令说：“我不会后悔的，我对卡兰斯蒂纳开枪。”

“嗯，我们一定会前进下去，在我们的道路上。”希令笑着对大家说：“还有，能不能不要加（暂定）了呀，这样不管多严肃的话题都会变得喜感了！太奇怪了！”

“明白了，希令队长（暂定）！”鸭滑笑着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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