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简,38岁,是原中国科学院脑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现在正在被乌托邦运动委员会和联盟公安局追捕。我在此写下的这封信,不仅是我自己的忏悔,也是我想要告诉现在还未被改造的人们的,理想乡的真相。
首先说说我自己吧。在我担任地球联盟脑科学研究系首席科学顾问的时候,许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我在曾经会产生创造一个人与人之间毫无分歧的社会,是什么成为了我研发出‘上帝之手’的动力。我每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总会用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话,诸如“为了世界和平。”或者“我想要看到一个幸福的世界。”这样的话语。但真正的原因,我从来没有公开说过。
我是2042年出生,当时正处于火星内战打得最激烈的时刻,平均每一天在火星的战场上死亡的人,就超过了数千人。战争结束之后,火星合众国和火星共和国仍然纷争不断,分歧的焦点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有名族问题,合众国和共和国的文化与社会体制,成为了针锋相对的矛盾焦点。
我的母亲在地球的火星内战中丧生了。我和母亲当时去火星,是为了随着父亲进行军事工作。父亲是一名中国安全局的情报员,曾在火星独立战争时期为中国做出了巨大的情报贡献,因此中国政府决定在火星内战中,也派遣父亲去进行情报工作。
父亲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帮助火星共和国搜集西方在火星合众国中的政治傀儡的情报,再协助共和国的相关组织对合众国进行攻击。
因此,火星内战就如同1965年的越南战争一样,表面上单纯的是一个国家内部的矛盾,实际上在敌对两方的背后,仍然受到着其他超级大国的帮助,以此来成为大国们互相攻击的缓冲带。
父亲作为一名军人,当然深知这一点,并也和我说明过这场战争的本质。但我当时还小,不懂父亲说的这些复杂的关系。但我至少知道,这场战争的根本,就是人类之间不同的价值观所产生的分歧的产物,战争只是人类否定对方观点的手段。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小孩子也懂的道理!遇到有理说不通的人,把对方打到服不就行了?再把这样的试图支配别人的欲望,扩大到国家层面上——想去支配别的国家,想去征服、统治、管理、剥削别的国家,这就是战争。
所以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战争是邪恶的,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是人类最大的“恶”,任何发动战争的人,都是千古的罪人。所以很多人也会问,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互相理解,为什么不能包容,让“爱”来化解分歧。因此,人与人之间能互相理解,就成为了人类所追求的至高的“理想”。
所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特别是,在我得知的父亲死亡的那一刻。父亲在一次窃取情报的任务中失败了,被敌人抓住,最后在残忍的刑讯逼供后牺牲了。我的父母都被这“愚蠢”的人与人之间的“分歧”所剥夺了生命。
那一刻,我除了撕心裂肺的悲伤,心中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情感,那就是“愤怒”。我很生气,生气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分歧无法化解,为什么在这样罪恶的相互厮杀中,要让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么多的悲伤和痛苦。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仅此而已。
父母的死、亲朋好友的死、无数人的死让我下定决心,创造一个绝对和平的世界。那也是父亲一生的理想,我第一次接触到乌托邦的概念,就是父亲与我诉说的。
在那样的一个世界中,人们不会相互伤害,人们相互理解和包容,因此不会再产生分歧,战争也永远消失了。到了那时,人类实现了自古以来的至高的“理想”,所以我将那样的世界称为了“理想乡”。
我知道这是一条艰难险阻的道路,我在这条路上行走得十分缓慢,而且疲倦。
每当我快要在日以继夜的工作中,忘记父母曾经微笑的脸庞,我就会去城市里随便走走,你就能看到很多能勾起你回忆的场景。比如警察在殴打抓住的小偷、抢劫犯抢走了路人的钱包、地下赌场闹翻了的赌局、吸-毒室里被人追债的落魄鬼、酒吧里喝酒打架的醉汉、妓-院里糟蹋女人的人渣、收下贿赂的贪污的官员,等等等等一切邪恶的场景,我就会瞬间回想起曾经我在战争中逝去的双亲,和属于我自己的使命。
分歧,我要它永远消失掉!这是我当时脑子里唯一想着的东西。
为了实现理想乡,我对此极为执着,任何阻挡我前进道路的人,全部被我排除掉了。其中就包括原中国科学院院长。他是个好人,可惜我当时太固执,我杀了他。当然,不是藉由我的手,而是我操控别人去把他给抹杀掉了。然后我再在背后指使,让支持我的人担任了新的院长。
于是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研发出了“上帝之手”,这台机器可以扫描人脑的信息,将大脑内的信息转换为二进制输入计算机。我们就可以在计算机上修改二进制码,改成我们想要的格式,然后再重新输回人脑,这样就能将世界上所有人的大脑运算方式,通俗的讲就是思维模式改成统一的,所以个体之间就不可能再产生分歧了。
共和国政府得知了之后可高兴啦!立刻全国普及了这项技术。后来的结果也不必我多说了,全世界乃至全太阳系都被这凶猛的乌托邦潮流所淹没了——我的梦想实现了!理想乡,这个人类的“天堂”,被我,陈简,这一个中国人,这一个年仅37岁的年轻人,实现了人类数千年来所追求的至高的理想!
我备受瞩目,一跃成为了解放世界人民的英雄,被人们敬仰、崇拜、追随、学习……
但没过多久,我自以为实现人生真谛的想法,被突然出现的反抗军扇了一个大大的耳光。紧接着,木星联邦和冥王星向地球联盟宣战,彻底粉碎了我的认知和价值观。
当时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会有人反对乌托邦体制,拒绝加入这样的一个理想乡?这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但当我真正感受到了乌托邦体制下的社会时,我才逐渐理解了那些人。
我身处于理想乡中,我每一天看到的都是人们的笑脸。人们享受在无穷无尽的幸福中,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洋溢在愉快和欢乐中。曾经的酒吧、赌场、妓-院这些地下场所,全部人去楼空。每个人都正直地生活着——每天上班、下班,与家人吃饭,睡觉。不断重复、重复、重复……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两年……丝毫看不到分歧,连一点点矛头都没有。我逐渐开始感觉到了厌烦,我逐渐开始感觉到孤独,我逐渐开始感觉到恐慌!我甚至,产生了让我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想法——有点想念曾经那个充满分歧的社会了。
为什么!我顿时懵了,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消除人类的分歧,不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梦想吗!我……这几十年的矜持,居然被我自己给否定了!
此时已经处于地球联盟与木星联邦的战争最严峻的时刻,我对那些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愿意接受思维改造的人产生了兴趣,所以我决定前往战争的前线,看一看那些曾令我百般疑惑的人们。
我惊奇地发现,那些战斗在最前线的地球联盟士兵,也会对战友的死亡和杀死敌人而感到悲伤。这些经过了思维改造的人,也会因为悲伤而留下眼泪。这说明了被改造的人,依然保留着面对痛苦而产生的人类的本能。而激发他们这条本能的,就是正在与他们作战的反乌托邦势力。
我明白了。我明白为什么有这些人,在用生命为代价去守护人类最后的本能。这就是,悲伤。没错,这些坚决抵抗思维改造的人,想要守护的情感就是悲伤。如果人类实现了理想乡,“悲伤”这一个情感,将永远消失。
人类,在一个不会悲伤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向前踏出脚步,时代将被定格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人类永远也不会向前进了。人类失去了“悲伤”,也就失去了对“幸福”的渴望——这样不再前进的人类文明,相当于死了。
是我,错了。是我、是父亲、是所有接受思维改造的人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想要的,不是永远的幸福与和平,而是在无限苦海中,获得幸福的那一瞬间。没错,人类想要得到的,仅仅是幸福的那一刻,而非永恒。
我突然醒悟了,我不是什么“解放世界人民的英雄”,我其实是一个扼杀了人类文明的罪人。我犯下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反人类罪!我差一点,就灭绝了人类这个种族。
但我还有挽回和赎罪的机会,因为现在理想乡还没有完全实现,反乌托邦政府依然在负隅顽抗着。但他们撑不了多久的,在地球联盟强悍无比的军事力量面前,扫除太阳系最后的抵抗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还有最后的一张压轴牌,我有一个可以挽救人类文明的方法。这个方法,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也是人类文明唯一的出路,虽然……会伴随着无法想象的牺牲。
但我们仍然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因为如果没有我们的牺牲,理想乡就会将全人类定格在此时此刻,永远、永远定格住。
在此,我用我最真挚的心灵,祈祷人类文明能够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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