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的夜晚,蝇小子僵立在一口大锅里,等待着怪兽一步一步走进来烹饪他的美味佳肴。
出现在蝇小子视线的怪兽比被吓昏过去的影子相比要小得多,也就跟蝇小子平起平坐,完全不是想象中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超自然怪物,但这也不能表示蝇小子能够放松警惕。
“你要干什么,我可不好吃。”蝇小子紧张地语无伦次。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吃你呢,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生物,你是从哪里来的。”怪兽和颜悦色。
“你真的不吃我,那为什么把我放在锅里,边上还点着火。”蝇小子发问。
“锅有什么不好的,我吃饭用锅,洗澡用锅,睡觉也在锅里,这锅可是我的身家性命。你不是本地的吧,我叫大苞米,你叫什么?”怪兽张嘴说话的时候,蝇小子发现他根本没有一口锋利的獠牙,而是多年大量摄取糖分的枯黄蛀齿。
“我,我叫蝇小子,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先生。”蝇小子回答。
“叫我大苞米就行了,我是大猫的优良后裔。”大苞米说。
“大猫?我觉得更像……”蝇小子意识到自己的冒失,马上住口了。
“更像怪兽,是吧。”大苞米一点都没有生气,依旧笑嘻嘻地说,“大家都这么说,我妈妈生下我就去世了,其他的家人都说我是家族的耻辱,不过我有很多朋友,他们也很怪,不过都是好人。”
蝇小子傻乎乎地望着眼前这个可以说是畸形的生物,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有着让人不快、讨厌的丑陋嘴脸和对生命充满敬畏、对自然充满悸动的内心。完全就是蝇小子自己的真实写照。
2
“这是什么鬼地方,又冷又荒凉,我现在还又饿又累。”雪公主对坐在她肩膀上的公爵抱怨道。
“别埋怨了,大小姐,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公爵嗑起了瓜子,瓜子壳顺着雪公主的头发漂下去。
“我们?你来这里之后就没有走过一步路,还有,我说过了,别拿你的瓜子壳碰我的头发!”雪公主生气地说。
“看来要让本公爵教导一下粗鲁的野丫头怎么保持礼貌了。”公爵说。
“我粗鲁吗?”雪公主故作镇定地反问。
“你是不是不允许任何人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公爵问。
“是,但是。”雪公主说。
“没有但是,让你养成公主病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从小就能为所欲为。”公爵宣布他的答案。
“才不是。”雪公主坚持己见地说,但心里还是无声地思索着。
雪公主突然停了下来,公爵差点摔个人仰马翻,前面是一条条深深的壕沟,壕沟里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树,外面是像钢琴琴键一般的黑白相间的石板路。
“这里的路残缺不全,我们怎么过去?”雪公主问。
“这里是精灵看守的家园,看到那里被圈起来的地方了吗,千万不要涉足那里,那是他们的绝对领域。”公爵做出了“嘘”的手势,静下心来倾听,有奔跑嬉戏的声音。
一只萤火虫大小同样发光的精灵降落在雪公主的头发上,一小缕发丝被轻轻托起,霎那间,雪公主头上落下来细细的雪花,打湿了精灵的翅膀。
“你不能伤害他们,他们是友善的使者。”公爵训斥雪公主。
“我没有,我控制不住这种能力。”雪公主感到很委屈。
精灵们零零散散聚拢而来,议论的声音隐约凝聚成风声作响。雪公主将受伤的精灵捧在手心,哈出一口热气,融化了精灵翅膀上的雪霜。
精灵在雪公主掌心走了三步,优雅地起飞,又嬉戏起来。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雪公主俯身向精灵行礼。
精灵们绕着雪公主围成一圈,唱起古老的精灵歌曲,歌声传到壕沟底下的松树林,松树的枝叶疯狂生长,填补了残缺的道路。
“谢谢你们。”雪公主重新踏上了旅途。
3
低矮的大榆树下,黑色的大甲壳虫做起了出租车的营生。用过简单的便餐后,蝇小子忍不住问大苞米:“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
“我梳理了一下你讲述的来龙去脉,既然宝箱帮助你来到这里,这里就一定有你要找的东西。我带你去见我的两个朋友,叛逆鸡和反对蛋,他们可是这里的百事通,会帮上忙的。”大苞米搭上了一辆甲壳虫出租车。
蝇小子紧随其后,他发现自己在这里很受欢迎,跟自己的世界不一样,他向往这种通往人心深处的温柔眼神。
“本次终点站——魔法森林,请乘客系好安全带。”甲壳虫的头部传出固定的声音。
通过双塔峰,驶过一匹天马的雕塑,雾都在这里重现,各式各样复古的文艺作品在道路的两旁展览,像是在国家艺术馆里穿行。接下来是林中的隧道,再接着是女文豪简·奥斯丁小说中一样的庄园,迎接蝇小子的没有傲慢与偏见,只有理智与情感。
位于魔法森林前面的是沉睡的泡沫大门,甲壳虫车停了下来。
“记住,千万不要在魔法森林里睡觉,因为如果你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大苞米拉住蝇小子说。
“我记住了。”蝇小子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哈哈哈。才不会,我开玩笑的。”大苞米继续压低嗓门说,“不过,魔法森林的主人是美杜莎夫人,她说的话都是空头支票,千万不要相信她,千万不要看她的眼睛,不然……你会变成石头。”
大苞米看着一动不动的蝇小子,大笑着拍打他的后背,说:“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有什么会让人石化的夫人。”
“骗人不好。”蝇小子耿直地说。
“我才没有骗人,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大苞米没见过这么较真的小孩,推开了泡沫大门。
4
“抱歉,刚才我不该对你说话那么大声。”公爵打算安抚神情失落的雪公主。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想,可能我欠蝇小子一个道歉,毕竟我是姐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我应该保护好他的。”雪公主说得很快。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了。”公爵自说自话。
“你说什么。”雪公主平静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公爵从来没有真正教导过别人,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于是他把手搭在雪公主的后颈上,模仿大人对孩子的所作所为,说,“你的能力会随着你的心而展现出来,心情的变化,感情的变化,甚至一些敏感部位的触碰,都可能让这种能力跑出来。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控制它,它就是你的一部分,是天赋,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心。”
“我会尽力试试的。”雪公主说。
暗绿色叶子下面放着扫帚,扫帚的主人是田地上的稻草人,稻草人的主人在田里耕种。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大概到我这里,傻里傻气的。”雪公主比划着说道。
“没有,没见过。”耕者抬起头,雪公主才看见草帽下是一个知更鸟的脑袋。
“好,谢谢。”
雪公主从来没有一句话里出现那么多敬语,虽然对蝇小子的描述很简短,但是雪公主确实在改变。
一根老藤从墙上落到地上,公爵撤下其中的一根藤蔓的茎,快活地跳起绳来,唱出他最拿手的歌。
“你确定往这里走能找到蝇小子吗?”雪公主问。
“相信我,按着我的直觉走,一定会找到的。”公爵回答,一时说漏了嘴。
“你的直觉?”
“我说跟着我走准没错,我带你去找这里的百事通。”公爵慢条斯理地说。
“好吧,我明白了。”雪公主一副好奇的样子,“百事通是谁?”
“叛逆鸡和反对蛋。”
“什么鸡什么蛋?”
“叛逆鸡和反对蛋。”
5
魔法森林里的路是向上走的,路途崎岖,蝇小子和大苞米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艰难地到达了至高点,出现的是一条分岔路,一方通向昆虫的家园,有一条看门狗守着,一方通向魔法森林最深处的发条小镇。
“我们去发条小镇。”大苞米说。
进入发条小镇的地界,所有东西都需要上发条才能工作,包括这里居住的伙伴,他们需要定时互相上发条,不然就会面临一动不能动的危机。
大苞米为有轨列车上满发条,问蝇小子一声:“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不能提前下车。”
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有轨列车出发了,可能是发条上得太足了,一番又一番的颠簸,任凭蝇小子怎么喊叫也没有轻易停下来的意思,在一个急转弯的时候,差点把蝇小子给甩出去。经历了高峰和低谷,沿着长长的直线慢下车速,所幸最终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
蝇小子刚下车就在草丛里把乘坐甲壳虫出租车前吃的便餐都吐了出来,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大苞米说不能提前下车了。
一座被白虫腐蚀殆尽的宅邸废墟,坐落在发条小镇最显眼的地方。一只鸡和一颗蛋面面相觑,鸡只有一只脚,金鸡独立,蛋是空心的,头顶还敲碎了个口子,他们背后都有发条。
“你们怎么又忘记上发条了。”大苞米像照顾不省心的孩子一样帮他们把背后的发条拧紧。
“咯咯咯,幸好你来了,我们想起来要上发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差一步。”叛逆鸡说。
“大苞米,这小子是谁?”反对蛋也回过神来。
“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蝇小子。”大苞米吸了一口陈腐的空气,呼出来更陈腐的气息。
“初次见面,你们好。听说你们是这里的百事通,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们。”蝇小子客客气气地问道。
“你说吧。”叛逆鸡说。
“我在寻找一样能让我充满自信的宝贝……”蝇小子一边说着,叛逆鸡和反对蛋已经走开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还没说完。”蝇小子老实地说。
“我只同意你说,又没说我会听。”叛逆鸡一只脚走路别样摇曳生姿。
“这小子要求还真多。”反对蛋抄起一根木棍从头顶破碎的蛋壳伸进去挠痒。
“可是,先生们,我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拜托了。”蝇小子祈求。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我可是整个魔法森林唯一的一只鸡,只有我明天晨曦发出三声鸣叫,太阳才会升起来。”叛逆鸡桀骜不驯地炫耀自己的本领。
“可是鸡叫不叫天都要亮的啊。”蝇小子说出实话。
大苞米立刻捂住了蝇小子的嘴巴,嚼耳根说:“这样他们可不会帮上你,他们两一个叛逆期,一个是会反对任何人意见的鸡蛋壳,让我来跟他们说。”
“哦,你一点也不想知道找到宝贝的方法,是吧。”大苞米拍着蝇小子大声说话。
“说谎不是好习惯。”蝇小子悄悄说。
“如果你不想前功尽弃,就附和两句,别那么固执了。”大苞米也悄悄作答。
“对,是啊,我一点也不想。”蝇小子怯怯地说。
叛逆鸡和反对蛋回过头来,异口同声说:“你不想知道什么,快说。”
“我们走吧,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大苞米拉起蝇小子的手假装离开。
“我们什么都知道,快说,你不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要告诉你。”叛逆鸡干劲十足。
“他通过一口宝箱来到了我们的世界,宝箱指引他来寻找名为‘自信’的宝贝,你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吗?”大苞米如实转述。
“咯咯咯,这可有点意思,我们要去边上的词汇教堂查一下。”叛逆鸡催赶反对蛋带路过去。
“从这里过去只需步行就可以到达。”反对蛋撬起窨井盖的盖子,点着刚才用来挠痒的木棍,率先走下了圆形的洞口。
“不用坐有轨列车就好。”蝇小子跟在最后说道。
6
书籍海洋的微风轻轻拂过,所有的文字都漂浮在空中,标点符号则整齐地排成一列,内壁和天花板上摆满了巨大的书籍。
“哇……”蝇小子感叹这样惊人的图书馆之余,立马受到了管理人员出示“保持安静”的警示牌。
“不好意思。”蝇小子细声细语。
一道门后,叛逆鸡爬到反对蛋背上取下来一本竖放着的大书,手套腕套,头戴礼帽,一本正经地打开大书。
“这什么是本无字天书啊。”蝇小子轻声问。
“别急,还没上发条。”大苞米说。
叛逆鸡将书转过来,拧上尾部的发条,发条陷入书本,书自己翻页打开,漂浮在空气中的字符逐个飞到书上,不出片刻,书上便密密麻麻。
“这是大年鉴,我们世界发生过的所有事都会记载在上面。”反对蛋解释道。
随着书页翻动,一股水流飞泻而下,形成一面连续不断的镜子,镜子里呈现出叛逆鸡查找到的历史记忆:
一个男人通过宝箱来到这里,在最危难的时候拯救了这个世界,他就是来自异乡的无冕英雄。
那个男人在镜子里转过头来,蝇小子忘不了那张脸。
“爸爸。”蝇小子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
“你叫他什么?”大苞米面露惊讶。
“他是我爸爸。”蝇小子重复。
“我们的英雄,是你的爸爸。”大苞米不敢相信,“你是英雄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爸爸了,爸爸很少回家看我,从三年前开始就再也没回来过。”蝇小子回忆着答道。
大地开始震动,一会儿又恢复平静。词汇教堂中心的蓝色圆形宝石出现了一道裂痕。
“不好了,宝石出现裂痕,危机又要来了。”反对蛋紧张地说。
“不会错的,你就是英雄的孩子,宝箱把你送来这里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名为‘自信’的东西,你有更艰巨的使命,英雄的使命。”叛逆鸡斩钉截铁。
“我连自己都帮不了,真不知道我能肩负起什么使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蝇小子摇着脑袋推辞。
“不要轻视你自己,每个人都会有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能力,去找红发人吧,他会给你帮助和提示。”叛逆鸡挺起自己的鸡冠,昂首挺胸。
大苞米带着蝇小子加入锯齿状书架后面的一道岩石门,一条隐秘的生长着石楠的隧道一直通向魔法森林外面,甲烷燃烧的丝丝火焰给隧道带来了些许光亮,衔接着外面的神秘世界。
“再见了,叛逆鸡,反对蛋,你们要记得定时上发条啊。”蝇小子招手告别。
“我觉得他有成为英雄的潜质,你说呢。”叛逆鸡望着远去的背影说。
“我也这么认为。”稍停一下后,反对蛋说道。
7
一只五颜六色的驴在用尾巴粉刷栅栏,尾巴在油漆桶内一放一抽,溅了一地的色彩。
“叛逆鸡和反对蛋在哪里?”公爵问忙得不可开交的粉刷驴。
粉刷驴发出一声憨叫。
“有没有一个小男孩来过这里?”雪公主问。
粉刷驴又发出一声憨叫。
宅邸废墟的砖土框架被地震的余波震散架了,灰尘把公爵埋在土堆里,顽强地撑开一条缝隙供以呼吸。地面下发出口干舌燥的沙沙声,震颤着每家每户,天空都变得扭曲,田野颗粒无收,风暴冻结破漏喷涌的温泉。
雪公主捧起一把土,轻轻松开十指,沙土从手指的间隙随风溜走,公爵浑身无力地一边咳嗽一边打喷嚏。
“你们的世界天气都这么差的吗?”雪公主梳理头上的灰土。
“不,我们世界的自然气候一直很稳定,除非……”公爵的手心开始冒汗,“除非麻烦又回来了。”
“什么麻烦?”雪公主疑惑。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公爵严肃地站起身来。
“算了,我想管什么麻烦,我只想找到我弟弟,然后马上回去。”雪公主说。
“现在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公爵显得很焦虑,接着又似乎想起来些什么,“我们现在要去找一只老鼠,他是我们的英雄,在上一次拯救世界的时候,他是战功赫赫的骑士,是竭力效忠女王的智者,是我们最坚实的盟友,最可靠的朋友。他和你一样,来自你们的世界。”
“我只想带弟弟回去,然后再好好教训他一顿,不想做多余的事情。”雪公主表示事不关己。
“我们世界的魔力已经越来越弱了,我能感受得到,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送你们回去了。”公爵叹气。
“你说什么,那我就算找到蝇小子,也只能跟他一起呆在这个鬼地方,是吗?”雪公主有点激动。
“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我的老鼠朋友说不定能帮上忙,他知道很多办法的。”公爵如实说道。
“希望你的这位老鼠骑士能帮我找到弟弟,再送我们回家,不然我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缠着你,阴魂不散。”雪公主威胁公爵说。
周围又变得很安静,花鸟虫鱼重新活跃以来,不由感叹生命的神奇,干燥贫瘠的土壤也焕发出一丝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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