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八节

躺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困倦不堪的双眼只是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中混乱的思绪让人难以入眠。

幸好酒精的作用逐渐泛起，眼前浮现出班吉尔倔强的侧脸，我果然是累极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沉沉睡去，脑海中最后出现的影像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凯尼的可怕背影.......

拂晓时分，办公室的木门上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我很想假装没听到，只可惜我做不到。

于是我在迷糊之中随手将沙发边的半空酒瓶砸了过去，酒瓶在木门上碎裂的刺耳声响似乎让门外安静了一小会儿。

仅仅是一小会儿之后，敲门声再次响起，我不得不勉强挺身坐起，在弥漫着酒气的房间中右手掩面颓废地斜靠在沙发上：“进来.......有什么事？”

“托德分队长，打扰了。”阿维贝克稍显惊慌地推门而入，犹豫着说道：“确实有件事，但属下不太确定是否值得向您报告......”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我便抢先冷笑着威胁道：“如果是某些无聊的事情.......我可能会杀了你.......”

“呃.......您是在开玩笑吧？”

“不知道啊.......反正我的酒也还没醒.......”一边说着，我一边用左手从大腿边的随身工具包中掏出了匕首，单手上下把玩着。

“托德分队长，这种玩笑不应该随便开的.......我可是......您的副官......”

“那个杀了好几车宪兵的割喉者凯尼还不是一样坐到了中央议会的狗屁座椅上~~噢，不对~~应该说：那家伙就是因为杀了好几车宪兵才能坐到中央议会的狗屁座椅上的.......”

门前的副官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不敢回话。

我摇晃着站了起来，密布血丝的双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刚刚放下的右手中仿佛变魔术一般出现了另一把匕首：“话说~~我杀的人也有好几车了......但仍旧没能得到属于我的那张狗屁座椅......难道是因为我杀的人不是宪兵不成.......”

“饶命啊~！！长官！！是这样的！！刚才接到暗哨的报告，凌晨时候有近20人趁夜骑马从调查兵团的营地里违规外出了！！”阿维贝克瘫在地上，双手前举摆出求饶的姿势。

“什么？”听到这个情况，我彻底醒了：“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天色太暗，等监视暗哨发现有人离开营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而且那个情况下也没办法组织追踪......所以我才说，不太确定是否值得向您报告......”

“该死的！埃尔文.史密斯~~你是要造反？！”我快速收起匕首，穿上了军装外套，把阿维贝克从地上拉了起来。“把我们的人全都叫起来！现在！”

在带队前往调查兵团营地的路上，跟在身后的阿维贝克战战兢兢地问道：“托德分队长，刚才的事情.......是玩笑吧？”

“不是玩笑。”我回头瞪了仍处于震惊之中的副官一眼，解释道：“是【考验】。”

阿维贝克掏出手帕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考验？我不明白。”

“明天，哦，应该是今天才对~~我们第三分队要赶到对人压制部队的训练营地........防止凯尼那个不安分的家伙搞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呃.......然后呢？”问话的人根本没听懂这个解释。

我只能压低声音进一步解释道：“然后，我们有可能会被凯尼的对人压制部队给统统消灭掉。”

“啊？！”阿维贝克高声叫嚷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能不能小声点？”我示意阿维贝克注意音量，毕竟身后的士兵们可不是聋子。

“好的......那个，我听说萨内斯分队长正带着第二分队的主力监视着对人压制部队呢，凯尼他们怎么可能.......”

“完全有可能。”我打断了阿维贝克无知的话语，淡淡地说：“对人压制部队可能会把我们连同第二分队一起消灭掉。”

“怎么......这么说.......”身后那个没用的家伙总算还是有点脑子，他大概猜到了【考验】的意思。

“现在知道了吗？如果怕死的话，你还是不要参加这次行动了~~我可不希望身边的怕死鬼在凯尼面前露出怯色。”

“这怎么能怪我！我刚才以为......自己肯定要被弄死了.......”

“总之，到时候你负责在外围观察待命就好~~万一凯尼真的打算搞事情，你就赶紧回报王政府~~另外，完事以后记得帮我收尸。毕竟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仰天望着清晨降临之前的星空，自言自语一般感慨着：“不知道.......【她】会不会帮我收尸呢.......”

阿维贝克停下了脚步，用某种异样的眼光望着我的后背。

我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于是回头下令道：“别再考虑对人压制部队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先去对付调查兵团，一次只要对付一个对手就好。”

........

埃尔文和韩吉站在调查兵团的营地大门外，似乎已经久等多时了。

我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们停止前进，一个人走到埃尔文的面前，质询般问道：“埃尔文.史密斯~~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正准备向中央汇报。”

“汇报？！这个汇报可真是及时啊！”我咬牙切齿地反问：“难道调查兵团执行的都是事后汇报制度？！”

“没办法啊~~毕竟调查兵团从来都是处于压倒性情报不足的劣势地位，事前准备永远无法达到万全态势，所以大部分时候只能事后汇报了。”

“该死的.......麻烦你搞清楚一点！你现在可不是在对抗巨人，而是在对抗中央！”

埃尔文郑重地澄清道：“不！调查兵团正是为了确保中央的命令得以执行，才会深夜行动的。”

“中央命令调查兵团暂停所有行动，主要负责人前往王都接受质询，确保艾伦.耶格尔的移交工作顺利完成~~然而你却深夜偷偷派人溜出驻地，还说是为了确保中央的命令得以执行？”

我松了松肩膀，亮出军装下的立体机动装置操作柄，抽出刀刃指着埃尔文：“我看你是想造反吧？！”

“托德分队长何出此言？”埃尔文不但没有后退，反而面无惧色地向前迈了一步，鼻子正对着刀尖。

“如果押送艾伦的车队出了什么问题，你的脑袋第一个就要落地！”

“原来如此~~中央也觉得有必要在押送艾伦的全程派出装备了立体机动装置的宪兵严密护送啊~~”埃尔文一脸诡异的微笑，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扫视着我身后全副武装，端枪上膛的宪兵们。

“混蛋！你笑什么？！”我声色俱厉的表现反而暴露了内心的慌乱，埃尔文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

“殊途同归~~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要岔开话题！你是不是偷偷地把艾伦给藏起来了？”

“艾伦正在营地的中央礼堂里呢，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动身前往王都。”

“嗯？真的吗？”

“你可以现在就亲自去看看啊。”

“谅你也不敢私藏艾伦！”我继续追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兵团主力派出去了，打算等待机会中途抢走艾伦？”

“调查兵团的主力：利威尔士兵长脚伤在身，暂时是无法作战了。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在艾伦的身边履行着他的职责。”埃尔文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托德分队长对我们调查兵团就这么不放心么？”

“确实一点都不放心！”我收起刀刃，挥手示意其他士兵先把枪放下。“老实交代，你打算耍什么花招？我奉劝你一句：趁你的轻率决定还没产生不良后果之前把派出去的人都找回来，这件事还可以善了。”

“这并不是什么轻率的决定，我不过是委托萨卡利斯分队长率领少量可靠的士兵把【潜在嫌疑人】隔离起来罢了。”

“潜在嫌疑人？”

“托德分队长，你也是知道的：女型巨人的共犯或协助者很有可能就潜伏在刚刚加入调查兵团的104期新兵之中。所以我临时决定把潜在嫌疑人隔离到罗塞之墙西南部某个人烟稀少的山区农场里。”

我愣了一下，强迫自己缺乏睡眠的脑袋加速运转起来：“难道~~你掌握了什么确实的证据？”

“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也敢违令行事？！”

“以防万一罢了~~就像你一样，我也在担心艾伦前往王都路途中的安全问题。这难道不是殊途同归吗？”

“你是在担心那些拥有巨人之力的敌人有可能在中途再次试图抢夺艾伦？”我哑然失笑道：“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不至于在着城墙之内现身吧。”

埃尔文低声提示道：“那可不好说~~一方面敌人早就抱着失去一切的觉悟了；另一方面，从驻屯兵团昨天提供的城墙巡视报告来看，女型巨人应该也已经回到这城墙之内了。”

确实如此，根据驻屯兵团昨天下午提供的秘密报告，在卡拉涅斯区西南方向大约30公里处的罗塞之墙内外二测的墙面上都出现了类似于巨大抓痕的破损。

综合各方面情况来看，能造成这种痕迹的东西非巨人莫属！

“必须承认，你的说法有点道理，但这并不能作为你擅自行动的充足理由！”

“等到明天再报告的话，潜伏在调查兵团之内的敌人就很可能知晓艾伦出发的确切时间和地点了。所以我认为只有在难以分辨目的地和具体时间的深夜行动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呃......”我一下子确实找不到反驳埃尔文的借口，只能暂时放弃了羁押埃尔文的最初想法，恨恨地小声说道：“把你认为的潜在嫌疑人的完整名单给我！”

“不用列名单了，除了艾伦.耶格尔、米卡莎.阿克曼、阿尔敏.阿鲁莱特、约翰.基尔斯泰以外的104期新兵全部都是潜在嫌疑人。”

“前面三个人确实有充足的理由被排除在嫌疑人范围之外.......”我若有所思地追问：“那个约翰.基尔斯泰凭什么就不是你的怀疑对象？”

“理由有好几个，但最重要的一个其实还是你告诉我的.......”埃尔文神秘地笑了：“你说，约翰原本一门心思打算加入宪兵团的，但他在托洛斯特防卫战之后，出于自己的决心和意志加入了调查兵团~~而且他还是在我透露地下室的讲话之前下定的决心。”

忽然间觉得心情有些不爽，我烦躁地摇了摇头，向阿维贝克下令确认艾伦的所在，又派出士兵检查核对调查兵团兵械仓库的武器存储情况是否与清单一致。

得到回报以后，在没有发现什么戏剧性结果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命令手下的士兵们收队回营。

在离开之前，韩吉叫住了我：“托德分队长~~我们还剩下十来套没有使用的【拘束装置】备品，反正继续留在仓库里也是浪费~~不如~~”

“就直说吧，你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我打算带上这些备品与艾伦的护送队伍随行~~就当是为了防备拥有巨人之力的敌人再次出现的保险措施~~托德分队长意下如何啊？”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随口回答：“随便你了，只要你们这些家伙乖乖跟艾伦一起到王都报到，这些事情压根就无所谓。”

韩吉凑了过来，脸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我就知道托德分队长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在神秘浪漫的王都再私下约会一次如何？其实我很需要有人向最高议会引荐一下.......”

“跟你约会？算了吧！唯一一个让我稍微感点兴趣的调查兵都已经死掉了。”

“您是在说佩特拉么？”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明明那么可爱.......”

“奇怪了，利威尔都没说什么，你反而显得很不开心。”

“因为我跟那个面瘫死鱼眼不同！”我郁闷地转身大步离开，丢下一句大实话：“至少我懂得怜香惜玉！”

........

调查兵团的事情应该是搞定了，剩下的工作交给奈尔就好。

接下来该轮到对人压制部队了。率队出发之前，我发自内心地祈祷着：请女神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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