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节

我小心地捡起黑盒子里的东西站了起来，感到手上的几件微小的道具重若千斤。

刚才袭击我的巨人在一击不中后转移了目标，盯上了刚刚从它身侧跑过去的另一个宪兵。

这并不代表我的处境变得安全了一点，因为很快又有一个大家伙四仰八叉地砸在前方不远处，它挣扎着扭动自己丑恶的躯体试图重新站起来。

“该怎么办呢......”我自言自语着，趁着巨人行动不便的短暂机会从侧面削掉了它的后颈肉。

本该是完美的一次立体机动攻击，只可惜由于冲刺的时候喷气过猛过快，导致落地之时再次摔了个狗啃泥。

明明是一次毫无风险的例行立体机动攻击，我明明可以用更省力更优雅的方式轻松杀掉这个从天而降的倒霉巨人，然而结果却是如此尴尬。

原因很简单：提尔.托德害怕了。

恐惧让我一下子就把喷气把手按到了最深处，恐惧让我用尽浑身解数不顾一切地想要消灭面前的威胁，结果就是装置发力过猛控制不住。

我第二次颤抖着站了起来，按下了回卷绞合索的活塞。

喷气口那气若游丝的声响在混乱的战场中几乎无法被听到：这只能表明气瓶里的瓦斯已经几乎耗尽，我的生命就如同正在缓慢回卷的绞合索一般，变得越来越短。

回头看着身后的方向：被巨人重重包围的莱纳正在将身边的巨人当做炮弹，一个接一个地向艾伦逃跑的方向扔去。他一边扔一边追，全然没有认输认命的意思，也完全没有担心艾伦被其他巨人吃掉的意思。

就在此时，我彻底弄明白了莱纳的计划：

他的PLAN-A：活捉艾伦并将其带回己方势力范围。

他的PLAN-B：把继承了艾伦的巨人之力的人带回己方势力范围。

紧迫的形势逼得莱纳不得不行此下策，然而同样紧迫的形势却让我心生犹豫。

现在，我必须承认：莱纳.布朗才是真正的、比提尔.托德更称职的，为了自己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的战士！

现在，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那无法遏制的恐惧究竟源自何方了，嘴里情不自禁地咒骂起来：“真是可恶......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并不怕死，特别是在我刚刚失去了仅剩的、唯一的、值得保护的信仰之后。

我的恐惧来自于远比死亡更可怕的遭遇！！

我不要变成巨人！！！

根据罗德此前所说：只要把这代表全知全能的【契约之水】注入体内，我将会成为强力但失去自我意识的巨人，直到我把具有巨人之力的其他人吃掉为止！

如果我在变成巨人以后，没能亲自吃掉艾伦，我便会如同身边的那群丑恶的怪物一般，永远游荡在城墙之外！

然而即便我有幸能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亲自吃掉艾伦，并且想方设法摆脱身边的一切阻碍回到城墙之内，我最终也必须要被罗德或者克里斯塔吃掉！

我不要这样！！还不如死在这里比较爽快！！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盯着手上的密封玻璃瓶和针管，我的整个身体和心灵都在剧烈颤抖。

“克里斯塔！！”后方几十米外传来了柯尼的声音，这叫喊让我的心神稍微清醒了一点，这名字让我不得不回头一看究竟。

原来克里斯塔刚刚挣脱了柯尼的手，毅然飞到了紧随其后的尤弥尔巨人的脑袋上，她的目光如同说话的语气一样坚定：“柯尼，你叫错了！我的名字是希斯特里亚！！”

她第一次自称为希斯特里亚！第一次坚定而骄傲地当众说出了逃避已久的备受诅咒的真名！

我愣住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因为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扮演着我的妹妹的好孩子，而是独立而自主的女孩！不，是骄傲而强大的无冕女王！

身处战场的无冕的女王发话了，我不禁侧耳倾听，生怕听漏了她所说的任何圣旨：“尤弥尔，关于你想把我带走的理由。你说只是为了自保......这应该都是谎言吧？”

没等尤弥尔做出任何回应，女王断然继续说道：“这一定都是谎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撒谎？”

尤弥尔自顾趴在地上奔跑着，不出一声。

女王继续追问：“因为我？你又想保护我吗？”

“有巨人！”一边的柯尼大声提示着他们面前的威胁。

我稍稍侧身一看，另一个巨人正在从另一个方向逼近我。这个提示其实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尤弥尔！就像你说过的......我们！不要再为他人而活了！！”我确定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我听到了女王的第一道圣旨：“今后只为我们自己而活吧！！”

“真是不可思议.......只要与你在一起，无论那种世界我都不再害怕！”话音刚落，女王面带自豪的微笑飞身直扑前方的巨人，手上的双刃反射着耀眼的夕阳。

尤弥尔也高声怒吼着同时扑了上去，那股不阻挡的力量几乎就要鼓起我抗争求存的决心了。

只可惜，与无冕的女王不同：我已经没有抗争的物质基础、心理勇气甚至生存意志了。

只能眼睁睁地仰头直视着一步步向我逼近的十五米级巨人，一动不动地静待死亡。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那个巨人的步伐引起的轻微震感越来越强烈，狰狞的面孔越来越清晰，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平静：芙蕾雅妹妹，哥哥这就去见你......

等等，难道是错觉吗？如今就连近在咫尺的那个巨人看起来也与妹妹有些相似......

在夕阳下随风飘动的金色头发，深邃而专注的碧蓝眼睛......

像极了我最初遇到的那个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小女孩：希斯特里亚.......

巨大的脚步落在我的身侧半米处，我站立不稳，摇晃着坐倒在地。

“什么情况？！”这震动似乎让我的神志清醒了一些：“它不吃我？！”

奇了怪了！刚刚从身边走过的，有着深邃而专注的碧蓝眼睛的巨人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二个人！它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向着那二个人不断行进！

艾伦和米卡莎！！他们似乎也刚刚被从天而降的巨人砸得跌落地面，艾伦的双手都还没来得及解绑。

艾伦面对着巨人，脸上的惊恐和愤怒混合在一起，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那个面对巨人无所畏惧的艾伦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表现？！

那只巨人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向艾伦挥舞而去。

“艾伦！！！”米卡莎大声尖叫着，把僵住的艾伦扑倒在地，此时刚刚赶到的汉内斯挺身而出用身体挡下了原本将要把艾伦和米卡莎一起抓住的大手。

“汉内斯先生！”艾伦终于回过神来，如同我一样。

汉内斯大声怒吼起来，用尽全力削掉了巨人的一根手指：“哈哈~~你们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看着吧！我会帮你们的妈妈报仇雪恨！看我怎么宰了它！！”

原来如此！难怪艾伦会有这样的表现！刚刚无视了我的那个巨人就是吃掉卡尔拉.耶格尔的家伙！米卡莎所说的，“金发碧眼，裂口似的大嘴”的家伙！

汉内斯拼死的立体机动攻击拖住了巨人，周围的士兵们看到艾伦身处险境，也纷纷试图前来支援。然而莱纳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应该说，莱纳就是以艾伦为目标，不断地把巨人抛过来的！

莱纳一边抛，一边追，现在他距离艾伦也就不到二分钟的距离而已了！

“快点帮我解开双手！快！我必须亲自动手！！”艾伦焦急地大吼着，米卡莎终于替他解开捆住双手的绳索的瞬间，他便急切地站了起来。

“等等！艾伦，大家都急着把你带离这里啊！”米卡莎似乎想跟着起身阻止艾伦，然而她受伤的身体实在是力所不及，刚刚直起身子便颤抖着重新坐到了地上。

不过，即便米卡莎真的还有起身的力量，她也阻止不了艾伦。弑母之仇的无限恨意从艾伦的话语中展露无遗：“我一定会亲自报仇！！等着瞧吧！！”

话音刚落，艾伦用力咬开自己的右手，霎时鲜血四溅。

我静静等待着艾伦变身，暗自期待着或许他的巨人之力能够拯救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

一个深呼吸，二个深呼吸，三个深呼吸.......

太多不可理解的事情让我几乎无法思考，只能伸手挠了挠头：“WTF？！”

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伦愤怒地叫嚷起来，语带绝望：“为什么啊？！！！”

我忽然傻笑起来，扭头四下张望了一圈，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存在：

视线所及之处，宪兵和驻屯兵们似乎已经全军覆没，只有少量调查兵还在垂死挣扎。

埃尔文茫然地半跪在地上，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无计可施的无助神情。

莱纳终于把抱住他大腿的最后一头巨人丢了过来，大步奔跑的他很快就可以给予在场的抵抗势力毁灭性打击。

就连莱纳身上的贝尔霍特看起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一手捂住正在冒烟的前胸伤口，一手提着刀刃，说不定他随时都可以再次变身为超大型巨人。

再次望向希斯特里亚的方向，只看到她仍旧在与尤弥尔、柯尼并肩作战，一点都没有要放弃抗争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和赐予我的机会？对我没有丝毫兴趣的巨人.......重新找回自我的希斯特里亚.......无法使用巨人之力的艾伦.......还有内心深处那若隐若现的不甘......

一边这么想，我一边将针管**左臂静脉之中，咬着牙将契约之水推进了自己的体内。

“让我亲自体会一下吧，所谓全知全能的力量！”

闭上双眼的自言自语说完了，然而除了左臂被针刺入的刺痛和脑门上正在流血的伤口的疼痛以外，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任何力量。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汉内斯在砍断巨人的左脚跟肌腱以后被一把抓住，下半身直接成了巨人的餐前甜品......

低头看看针管，我确定全部的契约之水已经全部注入体内了！

抬头看看艾伦，他正在做着最后的尝试，血淋淋的双手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连我这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好痛！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随着汉内斯被巨人分成二口吞噬殆尽，艾伦一下子失去力量跪倒在地，双手握拳伏身大笑着，哭诉着：“你......什么都没变啊！！你还是一样！！什么都做不到啊！！毫无作为！！！”

无论原因为何，艾伦已经无法变成巨人再次扮演救世主了。

轻轻叹息了一下，我掏出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掌，毕竟如果要我像艾伦一样咬破自己的手才能变成巨人，我实在是做不到。

手上的鲜血顺着匕首流了出来，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变成巨人，在其他巨人之前赶紧把艾伦给吃掉！

据我所知，从理论上来说，我变身的条件应该已经完全具备了才对.......

然而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伦~~”米卡莎爬到了艾伦的身边，用难以想象的温柔说着：“没有那回事哟~~”

“艾伦，你仔细听我说~~我有话想告诉你......”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教会了我如何活下去~~谢谢你帮我围上了这条围巾~~”

二行清泪从米卡莎的眼角流了下来，她微笑着，面带幸福地缓缓凑到了艾伦的面前，仿佛身边的绝境和残酷都与她毫无关系。

她身上的一切都让我想起了芙蕾雅妹妹最后的话语和微笑，那个从外貌看来根本不像妹妹的米卡莎的身影与她几乎完全重合了起来！

我快速甩了甩头，勉强集中心神再次用匕首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割了一刀，这一下似乎伤到了动脉，涌出的鲜血直接喷到了脸上。

“那种东西我随时可以帮你围！”艾伦忽然站了起来，迎上巨人带血的大手把米卡莎挡在身后，就如同我当年做过的事情一样。

“以后想围多少次都可以！！”随着骤然冒出的大量烟雾和夹杂期间的微弱亮光，艾伦的双手几乎在瞬间愈合！

他大声地愤怒呐喊起来，用尽全力向弑母之敌挥拳！

随着清脆的拳击之声，巨人停止了行动。

下一个瞬间，周围所有的巨人全部都冲向了艾伦的弑母之敌！

令人震惊的情景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然而，我还是知道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巨人神力！雷斯王的支配之力！

我苦苦找寻的格里沙.耶格尔并没有藏身暗处，他只是被自己的儿子给吃掉罢了！

不仅仅如此，我还知道了此前困扰我的一大疑问的最终答案：

为什么？！把人类变成意识全无的食人怪物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他们被变成巨人，只是因为他们【可以】变成巨人啊！！！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我低头看着正在喷涌鲜血的左手，自言自语起来：“只有我们，延续着人类的纯粹血统的我们，我们才是大多数！它们才是极少数！We-are-the-majority！They-are-the-minority！”

进击的巨人来自地下街的中央宪兵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