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命运的岔路口

自从路易将他从被精神控制的状态中解放之后，克林格一直蛰伏在希里斯群岛，没有贸然和外界接触。

在弗兰布里茨出事以后，因为联系不上作为司祭的克林格，凰神教迅速派出了数名红衣侍者潜入雷芙娜来搜集情报。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作为比他们更高级的司祭，而且恢复自由之后实力也从被压制回到了正常水平，克林格有很大的把握战胜他们，但是他不能冒这个失手的风险。只要给这些红衣侍者片刻喘息的机会，克林格叛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他们的大本营，到时候他恐怕也是插翅难飞。

然而近日里不断有魔法师回归雷芙娜，红衣侍者也无法在这里长久停留，只是得到了一些模糊的情报就离开了。幸好击败弗兰布里茨的人没有被他们盯上，审判路易的那滑稽的一幕，红衣侍者们也没有相信这个小孩儿真的能做到。

但是当他得知路易自己并没有打败弗兰布里茨的记忆后，他也有些疑惑。

不过现在来说这些事情都是细枝末节了，至少克林格还好好地活着，在凰神教的眼线们离开以后，他在深夜抓到了路易出门的时机。

……

“我要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回家，对克林格来说是一个太过陌生的词汇，从那以后已经八年有余了。

路易知道，他要回的家在特兰多瓦。

“替我向劳伦斯爷爷奶奶打声招呼，你不在的时候，多亏他们的照顾，我们才能活下来。” 他想起当时和简妮、艾琳蒂娅一同在劳伦斯家寄住的时光，不知道这个神秘又有些迷糊的女孩现在何处，此前路易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当时来接她的是一位半神，恐怕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只是现在他没这个功夫去纠结这些。

克林格点头答应，他的微笑显得有些刻意与拘谨，似乎还未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又或者，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担忧。

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少年，从对话的次数上来看他们甚至不能算是朋友，然而彼此多次的交手却让克林格相信，自己看出了这少年的秉性。

但也因此，他更加害怕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如果一个人能活得没心没肺，他将不会在意那些生活中的阴霾与恶意，如果一个人足够聪明，他会为了生存而避开那些显然无法击败的仇人。但是在他眼里，这两种人显然和路易没有交集。

克林格本可以选择早些回家，滞留在雷芙娜意味着危险，而他的父母应该也等他很久了，况且有些事，不让路易知情，对他来说也许更好。但是当他得知路易被临时法庭传唤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假如路易在这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学聪明了，他应该会夹起尾巴做人，有些东西是不能与之对抗的，它甚至会在你开始对它起坏心思的时候就将你的存在从整个世界上抹除。

尽管那听起来很懦弱，但如果是为了生存，又有什么错呢？不如说无知者的无畏，才是笑话。

但是克林格为什么还是决定留下来，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向无法反抗的现实低头的呢？他似乎已经忘却了，但是当时那种羞辱的感受却真切地刻在心里。

也许他那已经燃尽的勇气之中还有一抹尚未消逝的余温，仍渴求着反抗，并在阴差阳错之中促使他向路易说明真相。

……

在幼儿时期路易曾来过劳伦斯家，克林格谈到，这部分与劳伦斯夫妇说的一致。克林格开始详细地说明，他的父母来到特兰多瓦，是应城主的邀请。

城主？道格拉斯？

他邀请路易的父母来特兰多瓦，也在他们失踪之后拜托路易去寻找。

“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当时发生的灾难。”

被邀请的并不只是路易的父母，许多半神级的强者也都在列。事实上，在那个当口，米尔托亚原野附近就聚集了数十名半神，史无前例。而这么多的强者，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在这片大路上，光论力量来说，最强的是什么？

大多数人会说是半神，似乎半神已经是人类的极致。

他们使用从羽蛇那里精炼出的神性，再加上自身的智慧，藐视大陆上的其他人类与物种，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除了极北的大陆冰环和梅达尔魔域，也就只有高强度魔域中位于食物链三四级以上的魔兽能够与他们匹敌，但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过稀少，且大多数深居简出。

半神在大陆上横着走，不是没有道理，也难怪那么多亡命徒去大陆极西的梅达尔撞运气。

长久以来，塔塔利亚替无忧无虑的人类世界分隔了危险的极西，而平民们也不会刻意靠近其他魔域，只要有半神强者作为国家的暴力象征，就能免受侵害。

直到那只怪物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人类美好的幻想。

为了讨伐米尔托亚平原的巨型魔兽，数十名半神级强者与罗尔歇的军队、圣堂的天使组成了庞大的军队，就是这样一支力量，在与这只魔兽战斗之后，半神死伤过半，军队与天使更是死亡率超过八成。

“虽然这只怪物已经死了，但你现在还能看到它存在的痕迹，那个著名的‘米尔托亚魔域’，其实就是怪物的尸体。”

而路易的父母，就是在这场大战中失踪的。

“失踪的人并不少，考虑到军队庞大的数量，有一两个逃跑的人根本不足为奇，但是半神强者的失踪却很反常。”

事实上，从失踪人数的比例上说，在这场大战中失踪的半神强者更多。

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他们的突然离去给这艰难的胜利蒙上了阴影。

……

在当时，许多半神强者们的失踪并没有引起注意，因为在死去的魔兽尸体内，也就是米尔托亚魔域的深处，有些半神的肉身被找了回来，于是人们认定那些失踪的半神是被巨型魔兽吃掉的。对于这些半神肉身的搜寻，直到今天也没有停止，它们在米尔托亚魔域，是以高额悬赏的形式存在。路易想起他之前去的那一次，依稀有些印象，只是那些超出他等级太多的悬赏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路易的父母在特兰多瓦与当地的居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也因此激励了克林格走上武者的道路，在大战之后，很快他就踏上了前往雷菲尔军官学校的道路。

“现在那座雷菲尔军官学校已经不存在了，似乎是与其他学校一起合并，成立了一所被唤作‘阿尔特兰国立学院’的综合性学校。”

想到从前那座小而精的雷菲尔的消失，克林格唏嘘不已。

这毕竟是承载了他青年岁月的学校。

在雷菲尔，他解放了作为武者的天赋，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就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以他的资质完全有机会成为半神……不是以现在这种被动的方式。

在那之后的遭遇，只能用惊悚来形容，他不愿告诉路易具体的情况，因为那对他来说是一段不想回忆的经历。

因为某些意外，他竟然在阿尔特兰一座凰神教的神庙里，看到了路易父母的躯体。

“他们……死了吗？”

路易阴沉着脸，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结果吗？

“不，”克林格说道，“没有死去，只是也不算活着，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一样，可是却没有呼吸。”

失踪之后两年，保持着新鲜的肉体，就这样一直堆放在神庙里吗？

“现在还在那里吗？快告诉我是哪一个神庙。”路易已经等不及了，从克林格的描述上看，还有救活的可能。

克林格无奈，彼时彼刻的事情又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在他成为凰神教司祭以后，有些记忆就开始变得混乱，他唯一能告诉路易的是，如果他要去阿尔特兰找那座神庙，就一路向北，至于他父母的躯体在不在那里面，又过去了五年多，谁都不能确定。

除了疑虑，还有担忧，关于阿尔特兰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克林格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缴械。

这一切都指向凰神教内部。

……

克林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路易制止了他。

“请不用劝我，我已经决定了。”

他要去寻找父母了。

克林格也明白，路易不想去了解自己将面对的试炼有多可怕，从他的话中路易已经有所想象，因此他不愿克林格再劝退他。

又有谁能阻止孩子寻找父母呢？无论是路易还是克林格，他们都是如此。

“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作为饯别礼，我将这枚胸章赠予你。”

一枚胸章被他拍到路易手中。

这是一枚银色的圆形胸章，中央的盾牌是老雷菲尔军官学校的符号，上方写着“LeFear”，下方则是一个数字“327”。

“我估计这东西已经停止发行了，”克林格解释道，这是以前他在雷菲尔学校时期的徽章，就像路易的雷芙娜学员胸章一样，“阿尔特兰历327年是我入学的年份，如无更换，一直到339年的12年间这枚胸章都有其效力。有了它，即使雷菲尔已经不复存在，你在王都仍可以享受很多便利。而这枚胸章的背后刻着我的名字……”

他顿了顿，现在他身上没有钱，看路易的样子似乎他也不富裕，这样在阿尔特兰行走多有不便，“如果你囊中羞涩，可以带着这枚胸章去王都找一位叫做‘肯·拉德’的贵族，我想以你的实力、以他的身份给你在国立学院安排一个武人的教职并不难。以国立学院为根据地，可以助力你今后的旅途。”

路易心怀感激地收下了这枚胸章，克林格的饯别礼立刻给了他在阿尔特兰生活的底气，阿尔特兰王都位于国家的心脏位置，从那里出发无论去那座城市都很便利。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特兰多瓦看望你们的，”路易挥了挥手。

上一次离开特兰多瓦，解开了他的心结。达芙妮希望他去外面的世界，在尼耶尔走后那段灰色时期的阴霾也总算被驱散，但是想到那个孩子，他还是有些愧疚。

“等一下，我想托你帮我带个话。”

他急忙向快要离开的克林格喊着。

虽然现在时间紧迫，但是有一天他会向塞布琳娜坦白他有一个孩子的事实。孩子是无辜的，他也希望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他不想等到他的孩子长大以后，像自己一样感受不到父亲的存在。

所以他要拜托克林格。孩子一天天长大，逐渐懂事，他必须告诉孩子自己爱他，以及向达芙妮报一下平安。

……

路易要离开似乎早有预兆，大家都能看出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因此当他提出的时候，众人都没有惊讶。

目的地将是阿尔特兰王都这件事，他只告诉了罗德里克与普莉希尔，有趣的是，他们合起来给了路易一张地图。

罗德里克提供的是阿尔特兰北部，普莉希尔则是南部，阿尔特兰被一条东西向的森林带横穿，南北沟通不畅，家在北方的罗德里克也只能搞到北部的简易地图，而普莉希尔是怎么搞到南部的地图的？

这份从罗尔歇王室流出的地图显示了他们对阿尔特兰地形情报的掌握，竟比罗德里克拿出的那份还要精细不少，罗德里克也哭笑不得。

简妮默默支持兄长的决定，在罗尔歇与狮族的战争中她失去了双亲，更能体会路易的艰难，现在她已经逐渐恢复，在路易离开的时间里，她会替路易照看好雷芙娜的朋友们。

克莱尔没有多说，只是替他要到了一年份的多尔药丸。

“外面像我这么好的医生找不到第二个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此外，战法师团那边似乎也没有意见，路易只说自己要暂时离开，毕竟这也是院长的建议，现在也没到要路易接受试炼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介意路易离队。

倒是伊吉菈，特意交给路易一支密封的玻璃管。

玻璃管内注满黑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螺旋草提取液，”她郑重地说，“现在外面很不安全，如果遭遇了蛮不讲理的强敌，服下它可能会让你找到逆转的机会，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报答。”

“谢谢。”

“免了，只是不要忘记，你还要帮我一起寻找破除诅咒的方法，在那之前，我可不允许你随随便便就死在外面。”

“我会留心的。”

最后，是塞布琳娜。

他不知道该怎么道别。

尽快找到父母，然后回来。这是他唯一能说的。

“等到那时，就把我介绍给他们吧，”塞布琳娜笑道，“只是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她将一件大红的袍子交给路易，似乎是她早就开始准备做的，背后白色的枫叶图案，据说来自她的家乡。

“入秋了，之后会变得更冷，我想无论你去哪里，迟早都会需要它。”

捏着厚实而松软的绒料，路易有些动容，要找到这样的料子非常困难，“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虽然是很意外的发言，塞布琳娜却红着脸同意了。

离别的拥抱令人欢喜也心碎，二人都不想分开。

然而时刻终究还是到来。

路易没法停止时间，他知道，滞留在雷芙娜的每分每秒都意味着无形的威胁，对塞布琳娜和他想保护的众人来说也是如此。

因此，他不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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