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彗星与终将消逝的轨迹（四）

“大体就是这样。至于后面的事情……有机会再和你们解释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赶路。”

我望着逐渐变暗的天空，忍不住皱了皱眉。

波骇云属，远处乌云隐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尽头。

恐怕再过不到一个小时，这片海域将彻底迎来黑夜。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要去危险海域了！”内华达大手一挥，招呼着舰娘们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不禁陷入思考。

舰娘装配夜视系统，深夜的视觉能力比起白天甚至要更好一点。和赤城一战，黑夜对我很不利。

尤其是我恐怕还是主力战斗人员。

不远处，彗星也朝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悄悄让出一条通路来，暗示我抓紧时间通过。

我眨了眨眼。

“就这样放我过去……没问题吗？”思索了一会，我还是朝着彗星问道。

赤城不是什么善茬。彗星这样放水，她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彗星。

然而彗星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反驳，也不打算解释。她牵着新月和小天鹅的手，缓缓朝着我走过来。

一旁，她的两个妹妹跟在后面慢吞吞走着，不知为何眼圈有些发红。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彗星和她们说了些什么吗？

身后，大家还在忙着调整阵型，时不时会传来叽叽喳喳的争吵，和平常一样热闹。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

同时，彗星也走到了我的眼前。

她缓缓蹲下身子，笑着仰起脸，望着两个妹妹，伸手去抚摸她们的脸颊，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道：

“新月，小天鹅。你们两个觉得啊，这个指挥官怎么样呀？”

用尽量平淡的语气，但依然能听得出一丝颤抖。

两个人使劲儿摇头，捂着嘴巴不说话，眼泪啪嗒直掉。

“你们不是很喜欢姐姐吗，为什么姐姐提问都不理姐姐呢？”

彗星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擦拭两个人脸上的泪珠，笑着说道。

“我们最喜欢姐姐了，但是……”

小天鹅刚说到一半，突然被新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被狠狠瞪了一眼。

小天鹅乖乖地低下了脑袋，不再讲话，只一个劲的哭。

彗星露出一副责备的表情，伸手敲了敲新月的脑袋，然后把两个人揽到怀里。

“不能欺负小天鹅哦，她有什么话应该让她说出来。”

“可是！ 彗星姐……你、你想把我们送给指挥官……不要我们了吧！”

新月靠在彗星的肩膀上，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旁边的小天鹅也哽咽着，低着脑袋不说话。

我忽然明白彗星在做什么了。

彗星是小天鹅和新月的姐姐，和我相比，她们显然更希望和姐姐在一起。

但现在的彗星，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妹妹。

赤城恐怕会相当高兴地收下这两个新的实验材料。

彗星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抱着两个人的脑袋，然后静静地掉眼泪。

我忍不住鼻子有点酸，望着眼圈发红哽咽的彗星。

“为什么不和我打？”

许久，我憋出了一句自己都知道结果的废话。

“没办法，我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你。和你打，我会打输死掉。不和你打，回到赤城面前我还是会死。结果都一样，不如选择自己希望的方式去结束。”

“至少，虽然你这家伙疑团重重，但却能让我更安心一些。”

彗星深呼一口气，望向了还在叽叽喳喳的舰娘们。

这是我的舰队。

许久，她再次抬起头，用尽力气摆出一副笑脸，静静地注视着小天鹅和新月。

“你们觉得……这个指挥官怎么样呀？”

彗星又一次问着，银牙轻咬。

发出颤抖声音的同时，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流。

两个人拼命地摇脑袋，似乎只要说出实话，就会再也见不到彗星，只顾着闷着头抱着她。

“姐姐……就要生气了哦。”

“最后一遍……你们，愿意离开姐姐吗？”

彗星哽咽着，那张永远露出邻家大姐姐的笑脸，在这一刻终于崩塌了。

泪水让她的哭泣的表情变得扭曲，那个拥有和内华达同等实力的舰娘，此刻只能紧紧抱着两个妹妹，孱弱的手臂多么无力。

从她扭曲的的脸庞上，我看到了以近乎于哀求显露出的三个字——

“救救我！”。

我把脑袋扭向一边。

我是一名指挥官。保护好我的舰娘，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罪恶感和自责感的双重铁链将我浑身捆住，我感到呼吸沉重。

紧接着，身后新月和小天鹅撕心裂肺地喊出了最后的话：

——愿意。

我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样啊。

她们愿意啊。

不是跟随相识多年的彗星，而是我这个没认识几天的指挥官。

彗星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天鹅和新月嚎啕大哭着，我暗自攥紧了拳头，下了狠心。

也许，是时候了。

我应该多少做出一些改变。

……

十分钟后。

这里是【外围海域】与【危险海域】分界处。

十数名舰娘正表情严肃地站成队伍，似乎是受到某个人的调遣，训练有素。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海伦娜和克爹，一位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手，另一位则对整个队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另外，内华达这家伙也以需要处理同伴关系为由，很不安分地站在了前锋的位置。

“少年，这次行动你可算是彻头彻尾扮演了大坏蛋啊。”

内华达把我挤到一旁，还不忘拍了我一巴掌。一旁，海伦娜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就连克爹也叹气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把目光放到后方的大舰队。

中央受到保护的依旧是驱逐型舰娘们，高雄、贝尔法斯特负责防御左翼，皇家方舟负责保护右翼，光辉负责防御大后方，阵型和之前没有什么改变。

很快，小天鹅和新月也恋恋不舍地与彗星道别，最后的两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再次出发。

出发，意味着离别。

彗星站在我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大家的编队。小天鹅和新月此时也被编在中央区域，正受到重重保护。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过了一会，我注视大家的同时，低声对彗星问道。

“我想回第二海域去。”

“去那里做什么？”

“回去看看。虽然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总归是有些回忆可寻。”

彗星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笑容。

“我虽然是舰娘，可舰娘并不会比人类缺少感情。要变成觉醒者，你应该很清楚需要什么。”

“你找回了生前的记忆。”

“是的。”

彗星点了点头。

“你的舰娘们已经准备好了，差不多该出发了。我的旅途……也该到此为止了。”

或许是不忍心亲眼看到两个妹妹离开，她竟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打算先走一步。

“啊~真是运气差呀，我很久以前明明梦想着可以每天去外面航海的呢。”

“如果，梦想能够实现就好了。”

望着渐渐灰暗的天空，彗星用遗憾的语调说着。

“对了，有个事忘记告诉你了。”

刚迈出一脚，彗星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然后笑着转过了脑袋。

“什么事？”

夕阳西下，彗星的侧脸被最后一缕阳光照亮。

“赤城把所有兵力都收到最后的【高危海域】，接下来你们要去的【危险海域】只有一个人镇守，完全可以放心提速哦。”

“很重要的情报，谢谢你了。”

“那么，有缘再见。”

少女背对着我摆了摆手，淡淡的阳光被遮住，彗星离开的时候略显孤独。

就如同真正的彗星一样，孤傲地划过天空，承担着一切压力，最后静静消失在视野之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望着海平面上消失的人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身后，我再次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想必是小天鹅和新月在哭泣吧。

我是一个指挥官，保护舰娘是我最重要的职责。

可如果舰娘们的心情低落到会影响战斗的话，我就要适当做出变通才行。

对彗星来说，对小天鹅、新月来说，又或者是对我和我所有的舰娘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好的结局。

作为指挥官，我得改变它。

“全体成员听令！”

几乎是用吼的方式，我喊了出来。

“克利夫兰、海伦娜、高雄、内华达，以上四人出列！”

一脸懵逼地，四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其他所有舰娘，中止深入第三海域的任务，变更任务为保护彗星。”

“通过第三海域的任务——”

“就交给出列的四位舰娘完成吧。哦不，算上我一共五个人。”

我望着清一色惊愕脸的大家，摆出一副标准的指挥官微笑。

短暂的沉默后，我迎来了预料之中的排山倒海式疑问。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糟糕，指挥官脑袋坏掉啦！”

“唔……我还想多锻炼一下自己的……”

“哼！笨蛋指挥官，以为没有哈曼还能通过第三海域吗！”

……

大家各抒己见，乱成了一锅粥。

只有两个人除外。

我望着站在驱逐舰中央的两个擦着泪水的两个人，忍不住笑着摆了摆手道：

“皇家方舟，驱逐舰们就交给你了哦，好好保护她们。”

“交、交给我吗？”

一边擦着嘴边的哈喇子，皇家方舟一边两眼发光地问道，脸上还带着一抹红晕。

我不得不重新陷入思考。

“不好意思，说错了。光辉，驱逐舰交给你了。”

“别啊！”

“好的，指挥官。”

光辉双手放在身前，身体稍微前倾回答，态度恭敬。

“记得看好皇家方舟这家伙，别让她对驱逐舰出手。”

我小声对光辉说道，然后看到皇家方舟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

“好了，各位。我们也该出发了。目标——危险海域！”

无视了身后大家激烈的讨论，我把一切交给光辉后，望向若隐若现的分解面。

接下来，是属于少数人的战斗。

圆形波纹从正面的空气散开，我迈过无形的分界面，然后踏在另一侧的海面上。

身旁，克爹、海伦娜、高雄和内华达四个人同样缓缓迈出脚步。

一只脚迈过，就代表不能再回头了。

我望着眼前崭新的海域，呼吸有些沉重。

从这里开始，我不会再去刻意隐藏实力了。

同样的，从这一刻开始，我们通向高危海域的任务又沉重了一分。

彗星是迫不得已成为了我们的敌人，现在又迫不得已地选择离开。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源自同一个人。

赤城。

我缓缓攥紧了拳头。

赤城，你该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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