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火

北方边境的生活，枯燥却很充实，坚持“失忆”的设定，吴迪努力习惯着这里的生活方式。猎渔牧农是生活资料的来源、衣食的保障，改变不了吴迪寄宿的状况，白鹿倒是用心教了吴迪一些生活技巧，避免他吃白食。

说是聚落，其实白沙原的人家分布，还是比较零散的，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否则都不会有往来。毕竟最初选择过来的人，都是抱着避世的念头，其后代也多受到影响，真不想继续定居在这里的人估计早就离开了。

越是这种险恶的环境，越能展现生命的顽强，不说人类，这里动物和植物的种类，也没有吴迪想象中那么稀少。除去飞禽走兽游鱼，一些耐寒的作物，亦是居民们的主食之一。植物的纤维和动物的毛皮，是居民们御寒衣裳的制作材料；土屋热炕里，有如装了空调般暖和；手撑滑板和兽拉雪橇，是兼顾娱乐的出行方式……恶劣的条件反而更能激发人的创造力，这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里的动物呢，皮下都有一层厚厚的脂肪，就连树木，树皮和树叶也都比较硬，这都是自然的造化。”

“是物种们自己的努力吧？”

“那也包括在自然的造化当中。”

“那人类呢？怎么区分人为或者自然？”

“自然，应该更加温柔吧？”

温柔吗？对尚未灭绝的人类来说，自然还算是温柔，可对已经灭绝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来说，自然不过是一个无情地重复着创造与毁灭过程的机器而已。被人类伤害过，就会憎恨人类，被自然伤害过，就会憎恨自然，认为世界是温柔的人，肯定比深陷憎恨漩涡的人温柔。

有事情做还好，一旦闲下来，人就喜欢胡思乱想，特别是在感觉无聊的时候。这样的生活，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就像总会出现在视野里的雪一样，过于单调苍白。

渐渐地，代入娘亲给自己讲过的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也变得无趣，少女只能用自己那贫乏的想象力，幻想自己的故事。吴迪的出现，是其中的一种展开，吴迪给少女的世界，染上了梦幻的色彩。

“小狐狸有想过出去吗？”

“哒，但是爷爷担心我一个人，我也担心爷爷一个人。”

“为什么你们不一起出去”，不用多此一问，身为外人的吴迪都能想到足够多的、使他们裹足不前的顾虑。即使儿子儿媳留下了点线索，要找他们还是相当困难。找不到还好，万一找到了呢？第一代过来这里的，都是有故事的人，过来后又离开的，故事都尤为精彩。如果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儿子会带着儿媳回来，因为他们的父亲和女儿都在这里，就算决定在外面定居，也不至于音讯全无。他们那边的事没有解决，或者干脆解决不了，他们被限制，也许已经死亡，甚至连他们的关系者也有危险……

现实总是出奇地残酷，我们只有逃避，不去看，不去想。吴迪能想到那些，白鹿和白狐没理由想不到，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等，人活着需要希望，不管那希望多么渺茫。

上至宇宙下至夸克胶子汤，孤立意味着绝望，如果它们也有“绝望”这种情绪的话。唯有不断地去运动、去联系，事物才能一直保持生机与活力，简而言之，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当事物处于封绝凝滞的状态时，需要加入一个新的元素，破坏原先微妙的平衡，从而破局。在管理学里，这被称为“鲶鱼效应”。

白鹿之所以那么排斥吴迪，是因为怕吴迪打乱他们平静的生活，让他们从世外雪原的保护下脱离，去面多赤果裸的现实。白狐之所以这么亲近吴迪，是因为吴迪能打破虚伪和平的僵局，让他们有机会真正地一家团聚。

“那我们一起出去吧！”吴迪只能这么说，这是只有一个选项的单选题。

“哈啦咻！”白狐激动地扑到吴迪的怀里，她知道吴迪一定会这么说。

不出意料地，白鹿表示强烈反对，他本来就不想离开，何况还是带着一个来历不明、巧言令色的对自己孙女有不良企图的小白脸。

“这样真的好么，爷爷，那我可就要和小狐狸双宿双飞了！”

“你这臭小子，我可没有义理让你叫‘爷爷’！”条件反射地吼了吴迪一声，白鹿沉寂下来，俄而像是脱力般道：“你们……去吧。”

“爷爷……”爷爷的这个态度，让白狐犹疑了。

拍了拍白狐戴着设计奇怪的厚帽子的脑袋，白鹿挤出笑容：“我在这里等着，省得小虎他们从别的路过来看不到我们着急。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要我突然离开我还真舍不得。放心，爷爷我身体健壮，再蹦跳个十来年不成问题！”

“爷爷……”白狐慌乱了，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这次，没有人来安慰她。她必须坚强起来，自己作出选择，并贯彻自己的选择。

重重地拍了两下吴迪的肩膀，白鹿看向吴迪的目光缓和了些：“我的理智让我无法信任你，我的感情让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白狐只有跟着你，才能真正走上她自己的人生。小子，好好照顾白狐，拜托你了！”

“嗯。”吴迪淡淡地应了声。

“你这小子，陪老夫煽下情会死啊！”

“爷爷，这么严肃的场景你在说什么呀！”吴迪故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臭小子，我果然看你不爽，快给我滚！还有，别叫我爷爷！”

坐在驯鹿拉的雪橇车上，白狐脸上泪痕未干，声音也带着些哭腔：“吴迪哥哥，爷爷为什么不肯与我们一起去找爹爹和娘亲呢？”

“小狐狸，每个年龄段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就像你想找到父母，就像你父亲去追随你母亲，你的爷爷肯定是想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去。这是自然规律，是一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没有为什么可讲。”

“吴迪哥哥是大笨蛋，我才不想听这些道理呢！”

“好吧好吧，爷爷是怕连累我们，也怕打扰到我们。你想，等我们找到爹爹、娘亲，带着他们还有小曾孙一起回去见爷爷，多好啊！”

“啥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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