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沦陷

第二天早上，小智他们在军营接待处跟赛达告别，劳特恩是真的喝醉了，昨天是小智和半醉的赛达，午夜的时候晃晃悠悠一路把他扛回来的，今天醒来的时候，猎人已经什么也记不得了。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要祝贺你的，没想到自己却先醉倒了，真是丢大人了……”劳特恩挠着脑袋，一脸尬笑。

“你这家伙，酒量一如既往的差劲……不对，是故意醉倒让我结账的吧！”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说法了。

“哈哈哈哈……”

小智没有把谈话的内容告诉劳特恩，他和赛达都很了解猎人的品行，如果说出来的话，这位重感情重义气老猎人肯定会为统领打抱不平的，而要真这么做，也只不过是徒劳之举，只能让怨恨与不甘的心情再增添几分罢了。

“话说回来，这小子这么聪明，都是你平时教的么？”赛达笑着按了一下小智的脑袋。

“啊？这孩子怎么了了么？”

“不，没什么，昨天谈话的时候感觉这孩子头脑敏捷，逻辑清楚，完全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赛达实话实说，昨天喝的半醉没注意到，现在想来，小智真是有些聪慧的，否则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将他四十多岁老统领的意思理解透彻？

“没有啊，我向来只是教他打猎啊。”

“那会不会是你平时讲的什么历史故事，对他产生些影响呢？”

“哈？你看我这常年在林子里过日子，与世隔绝的，也没什么故事可以讲啊！”

这就让赛达惊讶了！

这种说法就和小智的行为相矛盾了！当时他对鲁鲁克城的情况做了简单的分析，将局势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任何生活经验，若不是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缜密的战略思想？

“劳特恩，你知道他以前的事么？”

“不知道，六年前遇到他的时候，这孩子混在城墙边的难民堆里，我见他没有父母，可怜兮兮的，就收留了他，至于以前的事情，他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吧小智。”

确实，自己记不起以前事情这一事实，已经不知道给劳特恩说过多少遍了。

“自己都不知道？是……失忆吗？”赛达看向小智，小智点了点头肯定了赛达的想法。

“这样啊，真是可怜的孩子，我想你一定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里面吧？接受过很好的教导，然后发生了不幸吧？”

是么？

小智努力回想自己的从前，但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之中，除了和跟着猎人的日子，还有最原先的两个词语，其他的还是虚无缥缈的，抓不住也无法拼凑的破碎尘埃。

听赛达的话，小智甚至去想象自己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有温柔美丽的母亲和坚实可靠的父亲，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然后有一天战争打破了一切……

可恶，该死的战争，该死的皇帝，该死的天神！

小智摇了摇头来制止自己继续幻想。

与将美好的事物被残忍破坏掉相比，还是小智还是希望它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好，毕竟同样的结果，前者会更让人感到惋惜。

赛达将小智和劳特恩送到城南门，这里的城楼可以看见遥远的树林，与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连接着大路。

“那么，就在此别过吧。”

“嗯，好吧，赛达兄弟，等着你立战功的好消息啊！保重！”猎人笑着，为赛达送上发自内心的祝福。

“谢谢……”

立战功？怕是不能了吧？按现在的局面，能多活几天就算幸运了。

但赛达还是想在这最后的离别中，给自己的好兄弟留下一抹温情的笑容，就当是纪念两人之间那真挚的友谊吧。

就这样，上校站在城门口，目送小智与劳特恩渐行渐远。

最后时刻，小智还是转过身来，怀着闷在心中难受而又无法形容的心情，用尽全力朝着这位统领大人喊了一声：

“统领大人！我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

赛达听了，笑着挥了挥手，低着声音对自己说了一句:

“但愿吧……”

同样在这天，小酒馆的老板驾着马车，跟着几个亲朋组成队伍，快速的离开了鲁鲁克城。

第二天，这些离开的人的邻居们朋友们也开始陆续离开鲁鲁克城。

第三天，离开人数成倍增长，鲁鲁克城城里一大半的居民都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随时准备离开。

这一切，都在赛达计划之中。

鲁鲁克城如同一颗枯死的大树，当这棵树的某一根树枝接触到火焰的时候，燃烧就开始了，酒馆的老板就是那率先接触到火焰的枯树枝，他会引燃和他关联着的树枝，直到火焰传导至枯树的每一根枝干，直到所有枝干都燃烧殆尽，所有人都会离开，只留下名为鲁鲁克城残骸灰烬的空城。

这把火是鲁鲁克城统领亲自燃放的。

第四天，赛达安排士兵在城里宣告，表示无法战胜即将攻来萨尔曼大军。由于先前离开的居民已经动摇了人心，鲁鲁克城即将沦陷说法家喻户晓，剩下的大部分人也开始拖家带口的离开，东城门的人流量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第五天，平民百姓基本全部离开，赛达在城墙之上，面对列成方阵的近两千名士兵，大声宣告：

“今天收到情报，萨尔曼的大军已经开始集结了，最迟后天，约万人的军队，就会开到城门之下！

这次，没有援军，没有运气，更没有天神的庇护！我们没有任何希望能守住这座城！

所以，我，鲁鲁克城统领赛达在此宣告！不想死的不想被俘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这座城了；觉得不甘心的，想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我赛达敬你们是好汉子！今天，留下来的士兵好酒好肉管够，我陪着你们，我们陪鲁鲁克城到最后！”

于是，士兵们分成两部分，死战派和逃离派，死战派都是那些以死效忠的主张死战守城的士兵，逃离派则是想留自己一条命的士兵，两派士兵人数对半，一半是鲁鲁克城土生土长的老兵，甚至有些不舍的离开故乡的居民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另一半则是上任统领从外地用隐秘关系调来的和雇佣的冒险者这类对本城没有太多情感的外来士兵。

就这样，逃离派开始逃离，死战派开始准备这辈子最后的晚宴。

赛达真的放了一把火，只不过这把火的燃料有些特殊，他让每个士兵留下两天的口粮，剩下的多余的粮食武器，算上从离开居民房子里找到的带不走的东西，总之，一切对地方有用的物资都变成了了燃料，鲁鲁克城数百年的积淀，就在此夜付诸一炬。

第六天，整座鲁鲁克城都安静了下来，每个留下的士兵都在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他们把剑磨得锋利，把因军费不足而破旧的盔甲擦的锃光瓦亮，他们的队列就如同锐利的刀锋，在漫天尘埃的西部映出刺眼的寒光。

而明明和大家约定好的，说要一起陪鲁鲁克城到最后的统领大人，却再也没能站在城墙之上。

第七天，萨尔曼军三面进攻，屠城。

当这些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萨尔曼士兵，像黄沙一般涌入鲁鲁克城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这天，萨尔曼军的领队将军很震惊，因为他发现自己攻下了一座空城，只有兵没有民的空城！

这位萨尔曼帝国的将军，在他为接管鲁鲁克城而来到守备军营地最高长官处理公务的房间时，他呆住了。

一位中年人，穿着中亚帝国的军服，带着城级统领的徽章，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统领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身边的地板上，铿锵有力的六芒星图案染着鲜血。

但这并不是最让人惊讶的。

赛达的身前放着一束快蔫了的花，是那西部种随处可见的白色小野花，用布条扎成一束，上面还夹着一张纸条：

“向我最敬爱的统领大人致敬！”

像这样的花束，几乎塞满了整个房间！地板上，书桌上，窗台上，座椅上，全部都摆满了！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数百束花夹着的纸条上，都是笔迹不同但内容完全一样的一句话！

“向我最敬爱的统领大人致敬！”

良久，这位萨尔曼将军从震惊中挣脱出来，他轻轻走向统领已经冰冷的身体，缓缓跪下，仿佛是害怕惊动逝者的灵魂一般，他双手合十，为这位敌国的军官献上一份真诚的哀悼。

凝视着统领苍白的面容，这位萨尔曼军官只说了一句话，是萨尔曼语，意思是这样的：

“天神，把人的生命当成玩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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