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肆虐的沙龙卷（六）

“中尉。”

“……嗯。”

伊莉斯慢慢睁开了眼。

面前是整备班长的脸孔。而身边则是熟悉的驾驶舱的侧显示屏。

“敌人？”

“是异常状况。你们的队长一定要我叫醒你。”

“……好。”

她将毛毯交给班长，然后用力拍了拍脸颊。然而，积累下来的疲劳并不是能轻易驱散的。疲惫所带来的迟钝感仍缠绕在她的身体上。

“现在几点？”

“中午1点。”

“……差不多5小时吗？足够了。”

她伸手按下主电源，唤醒了系统。她昨晚接替了希丝缇娅的位置，临时指挥——了其实也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中队。GURAO在晚上的进攻欲望不是十分强烈，只是不停试图使用小股部队渗透防线，让守夜的人保持忙碌。拜他们所赐，伊莉斯根本无法好好休息。不过，这对于中队里的其他成员来说，似乎并不是问题。

“还有什么事吗？”

检查机体状态的时候，班长仍停留在平台上，一直盯着伊莉斯。在她发出询问后，班长张开了嘴。

“……自己小心点。”

“好。”

看着伊莉斯点了点，班长离开了平台。其实，班长想说的，或许不是这句话吧。

她伸手关闭驾驶舱门，将机体的出力提升到战斗级别后，接入了中队的通讯频道。

“Wyvern呼叫Princess。是敌人吗？”

『不，Wyvern。是……沙尘暴。』

————————————

地平线的另一头出现了一堵黄色的墙。

即使是相隔甚远，伊莉斯仍能从被拾音器接收到的声音以及在街道上翻滚的铁皮中感受到那堵“墙”在靠近。沙尘暴会导致空军无法支援地面，远距离炮击的精度也会下降。更重要的是，敌人很可能会混在沙尘暴中，向旧赛洛市发动攻击。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Princess呼叫中队所有成员。』无线电中传出了希丝缇娅的声音，『沙尘暴即将抵达旧赛洛市，请做好迎接的准备。沙尘暴降临后，请原地待命，等待指示。』

希丝缇娅的话刚说完，通讯请求的弹窗出现在屏幕上——是私密通讯，ID还是伊莉斯相当熟悉的。

『喂，能听到吧？』

是整备班长。她突然想起来，这似乎是第一次班长使用加密通讯和她进行交流。

『“飞龙”没有在这种恶劣环境中测试过。你自己要小心点。』

“当然。不过，沙尘暴吗……我从没见过这种现象。”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需要躲开从沙尘里射过来的所有东西就行了。』

“听起来好像挺轻松的。”

『那是当然的。另外，安全起见，关闭外部的散热口，然后把反应炉切换到A模式。』

“明白。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别把自己和“飞龙”搞坏了。』

“我也没有搞坏的打算。”

班长轻哼一声，随后结束了通讯。而伊莉斯则伸手点击面板，切换了反应炉的供能模式，然后在弹出的红框中点下确认。“飞龙”散热口处的装甲随即闭合，将散热器保护起来。关闭散热口将会导致“飞龙”的短时间活动能力下降，但这样至少能保证异物无法进入散热口。

接下来，就是等待沙尘暴的来临了。

伊莉斯操作着机体，靠着墙边蹲了下来。虽然也有建筑物被吹垮的可能性，但是这样多少能减轻风暴来袭的瞬间对机体造成的伤害。

『距离风暴接近还有五秒——二，一。』

震动传进了驾驶舱。沙尘暴如同海浪一样穿过街道，撞在机体上——也仅此而已。因为是躲在街道内，所以“飞龙”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什么也看不清啊。”

视野全是沙尘，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尽管靠着数据链的信息，伊莉斯仍能分辨出敌人的位置，但是在进入交战后，这样的能见度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幸运的是，沙尘暴是一视同仁的。只要我方能继续干扰对方的索敌与通讯，那么伊莉斯就可以继续袭击入侵的部队。

传进驾驶舱里的风声变小了。拾音器自动将那么声音过滤了，以减小噪音对驾驶员的干扰。

沙尘暴已经到了，接下来就是——

『敌人的进攻已确认。』耳边响起的是希德妮冷淡的声音，『以确认到大量AG的进攻，位置在——』

通讯戛然而止。接着，爆炸的声响传进了伊莉斯的耳中。

！？

是某栋大楼中弹了。在大楼被击中的同时，似乎有某个东西从里面跳了出来。

『我暴露了。敌人的部队正在向B1、E1、G1以及区块1前进。』

GURAO终于要认真起来了啊。是打算直接用数量进行碾压吧。看来它们是铁了心要打通旧赛洛市。

“……走吧。”

如同呼应了伊莉斯的话语一般，“飞龙”站了起来。不管敌人有怎么样的打算，她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而已。

————————————

轰——！

炮弹击中了楼房的外壁，将碎砖石撒到“飞龙”的头上。推进单元猛地将向侧面进行喷射，让“飞龙”躲过了紧随而至的第二发炮弹。

“唔！”

伊莉斯操作机体闪进另一条街道里。下一刻，雨点般的攻击落在她先前停留的位置，将楼房的墙壁啄穿。

到处都是敌人……！

穿过了狭窄的街道、冲出街道的瞬间，金色的箭矢从侧面击中了“飞龙”——并没有。推进单元的紧急逆喷射硬是令机体停了下来。金色的箭矢在它身前掠过，击中了大楼的外壁。紧接着，她再用力踩下踏板。“飞龙”在地面上猛地一蹬，从街道内跳出来。出乎意料的举动令那台“钢骑士”愣了一瞬，随即立刻将枪口对准“飞龙”。

迟了！穿甲弹的火线击中了“钢骑士”的装甲，迫使它不得不移动到楼房后。趁这机会，“飞龙”跳到半塌的楼房上，然后落到另一头的街道里，高速向着街道的出口移动。

最初的突袭只是打伤了他们其中一台机体。现在，数量上占优势的敌人试图包围“飞龙”。再这样下去，别说赶跑这群GURAO，连自保都是一件难事。

得想办法解决其中一台——

<警告！>

“飞龙”突然压低身子。刺出的碳钢匕首在它头上掠过。

“啧！”

几乎闯进对方怀里的“飞龙”捅出盾牌。盾牌尖锐的前端破开了外层的装甲，但无法继续前进。前进引发装甲，对方抬起手臂，有附着的臂盾挡住了“飞龙”的攻击。在挡下攻击后，

这台“轻骑兵”立刻向后跳开，试图重新拉开距离。

——别想逃！

在“轻骑兵”跳开的同时，“飞龙”追了上去。机动性优于对方的“飞龙”，再次将“轻骑兵”拉入白刃战。双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出武器。

碳钢匕首擦过盾牌，切开了“飞龙”肩部的装甲；盾牌的前端**胸部与肩部装甲的夹缝间，破坏了“轻骑兵”肩部的传动机构。

“不够深……”

再往前几公分，说不定就能将整条手臂扯下来了。

<警告！九点钟方向！>

伊莉斯立刻拉起操纵杆。转向前方的推进单元进行喷射，将机体推开。炮弹在千钧一发之际与其擦身而过。刚才射出炮弹的“钢骑士”追了出来，用长鞭一般的火线逼迫“飞龙”退到墙体后。

“啧。”

伊莉斯咂了咂舌，驱使机体在狭窄的街道间前进。这批敌人明显不一样。他们不会与伊莉斯进行缠斗，而且保持着数量优势，一点点压缩着伊莉斯的生存空间。再这样下去，被耗光的绝对是伊莉斯这边。

她瞥了一眼侧面的显示屏。原本接受了数据链的情报在经过处理后，会将敌人的位置投影在这片屏幕上。而现在，显示屏上什么也看不见。看来入侵了城区的敌人已经开启了ECM，截断了通讯与数据链。“飞龙”的雷达也在强烈的干扰中无法正常运作。这就表明，负责电子压制与索敌的希德妮被缠住了，或者是敌人投入了更强大的电子战机。总之，现在的203中队，已经失去了自己大部分的优势了。

至少，要把这一队人击退……好好想想，伊莉斯，还有什么能打出去的手牌！

不过，敌人显然不想留给伊莉斯思考、甚至喘息的时间。

“呜！”

冲击猛地将伊莉斯甩向右方。如果没有安全带与气囊的保护，她早就一头撞到屏幕上，然后昏厥过去。

敌袭！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机体的战术电脑也发出了警告。

<警告，左肩盾损毁。机体各处的避震器轻微受损。>

<警告，AG接近中！>

“！”

来不及起身了。伊莉斯直接往身下射出烟雾弹，操作机体在地上打滚。下一秒，骤雨一样的弹丸落在她倒下的位置。

<警告，D装备连接处轻微受损。>

会损毁装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现在也管不上那么多了。“飞龙”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建筑物后。

这群家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绕到我前面……就算我的位置完全暴露，它们的行动也太快了。是在前两天的战斗中摸清我的行动规律吗？那样的话，接下来的进攻——

推进器吐出火焰。“飞龙”跳上了屋顶，然后再踩上更高的建筑物，将自己推向空中。

在……这里吗！

被风沙掩盖住的房屋旁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它正端着枪等候目标的出现。

风好大……但是！

伊莉斯将操纵杆一推到底。推进单元喷出汹涌的火焰，让“飞龙”笔直地向着目标前进。那个人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查看四周。

然后，它与空中的“飞龙”对上视线。

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俯冲下来的“飞龙”踹向对方的胸口。在接触的瞬间，那台机体承受了大量的动能——当然，那只是一瞬。

巨大的冲击将整台机体扔了出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数圈后，这台机体一头撞进建筑物内部。倒下的各种建筑残骸更是直接将其掩埋了。落地的“飞龙”撞碎了沥青地面，在地上犁出一道印痕。

“这样……就是一台！”

好歹处理掉一台……这样多少也能减轻一些压——

人形物体！又是一个在风沙中模糊不清得到人形。伊莉斯想都没想，直接抬起枪口，瞄准了那个人形。

『等等！是我，Sapphire！』

无线电里久违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面前的这个人形物体还用光信号打出敌我识别代号。

“Sapphire？你为什么……”

『看你这边打得挺热闹的，所以过来凑合一下——开玩笑的。』瑞秋的“战戟”挥了挥手。途中，它还瞥了一眼那台被埋在废墟里的机体。

『总之，先把其他家伙解决掉再说吧。』

“……好。”

伊莉斯应了一声。虽然不清楚这个人的实力，但是总比单打独斗要好。

『敌人应该没留意到我的存在。所以我会在暗处辅助你，一有机会就集火干掉一台。在那之前，请好好活着哦，Wyvern。』

“……明白。”

得到伊莉斯的回应后，“战戟”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激光通信也显示离线状态。瞬间，如同刚刚停止的时间突然流动起来一样，枪弹袭向了“飞龙”——扑了个空。早有准备的伊莉斯点燃了推进器，让“飞龙”快速混入风沙中。

<敌机2，接近中。>

人形物体穿过了沙尘，快速接近中——是“轻骑兵”，手中还握持着霰弹枪。对方笔直地冲了上来，似乎想一口气拉近距离进行狗斗。抛弃人数优势进行狗斗吗？这样也太急躁了吧。

划着S型的轨迹后退的同时，“飞龙”扣下扳机，用短点射的火线干扰“轻骑兵”的追击。然而，对方举起盾牌，直接迎着火线冲刺过来。

打算在最短时间解决我吗？不会如你所愿！

伊莉斯移动准星，将枪口对准“轻骑兵”的下肢进行射击。数发弹丸擦过“轻骑兵”的腿部装甲，令其不得不减速回避。

很好，就这样——

火线撕碎了“飞龙”附近的地面——是另一台敌机。炮弹落在“飞龙”四处，迫使伊莉斯将注意力集中到回避上。没有了“飞龙”的干扰，“轻骑兵”重新提起速度，一点点拉近双方的距离。

真是棘手……

伊莉斯紧皱起眉。“轻骑兵”后方的射手一直在预测她的走位，然后用射击封堵她的移动路径。为了回避炮弹，“飞龙”一个侧闪，然后踩到了路面上的某个东西。经历风沙摧残的物体因无法承受重量而瞬间破碎，使得“飞龙”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霰弹枪发出了怒吼。爆射出来的钢珠擦过“飞龙”的装甲，迸发出细小的火花——并非致命伤，但是“飞龙”似乎因此而降低了速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轻骑兵”一口气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以霰弹枪的无瞄准射击打出大片的压制弹幕。“飞龙”只能用盾牌挡住躯干，在大幅度后跳的同时用头部火神炮进行牵制。部分击中装甲的钢珠在能量反应装甲的作用下被弹开，但仍在“飞龙”的装甲上留下大量的伤痕。扔下打光弹药的霰弹枪，“轻骑兵”拔出碳钢匕首，猛地刺出。“飞龙”也立刻拔出匕首，架开对方的攻击。突刺后紧接着的蹴击，也被“飞龙”闪身躲过。在对方站稳脚之前，伊莉斯将枪口指向对方的腰间。

“！”

炮弹擦过“飞龙”的肩盾，迫使它不得不后退回避。来自“轻骑兵”后方的射击相当精准。如果不想办法让那个射手安静下来的话，伊莉斯也无法击败这台“轻骑兵”。

不过，只要“轻骑兵”一直与自己缠斗——

恢复平衡的“轻骑兵”再次冲了上来，挥出沉重的一击。“飞龙”向前一个跨步，用盾牌架住对方的手臂的同时，将枪口朝向对方的驾驶舱。预测到这个举动的“轻骑兵”伸出手，一把抓住步枪。

比拼力量吗？这边可是稍微有些优势呢！

和量产型的机体不同，作为实验机的“飞龙”拥有更强出力的人工肌肉韧带。虽然出力无法与“钢骑士”相比，但至少轻量化的“轻骑兵”要强。在“嘎嘎”的声响中，“飞龙”一点点推开对方持刀的手臂，也将枪口一点点挪向对方的驾驶舱。再这样继续下去，“轻骑兵”将会被“飞龙”压制。

那么，支援的那位，打算怎么办呢？在双方纠缠在一起、无法用射击进行支援的现在，能做出的选项大概也只有那个了吧。

<两点钟方向。距离100。>

侦测到机体接近的战术电脑发出了警告。在风沙之中，一台机体从侧面扑向“飞龙”。同时应付两台敌机是相当困难的。如果是那个塞伊德的话，或许能够做到。但是伊莉斯并没有那样的能力。然而相对的——

沙尘中的机体突然转过身。下一刻，爆炸将其笼罩了。它踉跄了几步，用头部的火神炮射出弹幕——之前，第二次爆炸降临到它身上。这次爆炸直接炸断了它到底一条腿，使其狼狈地栽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异变令这台“轻骑兵”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等它的驾驶员回过神来的时候，“飞龙”的枪口已经顶上了驾驶舱。

扣下扳机。

25mm的炮弹穿透了装甲，钻进驾驶舱里。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身体便已被炮弹撕裂。吃了十几发25mm弹的“轻骑兵”像是断了线的布偶似的，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Good kill，Wyvern。』

瑞秋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无线电频道里。在另一台倒下的机体身上，一个人形物体拔出了自己的链锯刀，向“飞龙”发出确认击杀的光信号。

“多谢你的支援，Sapphire。”

伊莉斯说着，按下自动换弹的按钮。“飞龙”卸下空弹匣，将最后一个弹匣装上。

『难怪Princess会选你作为副队长。看来试驾员也并非全是自命不凡的人嘛。』

轻笑着的瑞秋让伊莉斯皱了皱眉。

“这是偏见。很多驾驶员也认为自己所向无敌。”

『或许是那样。至少我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人就是了。』说着，瑞秋的“战戟”跨过了残骸，站在“飞龙”身前。

『闲聊就先到这里为止吧。我去处理那些麻烦的家伙，你趁现在回去补给吧。Princess还需要你帮忙。』

“明白。”

和之前一样，在结束通话后，瑞秋从视野中消失了。不过，这次它不是混进风沙里，而是跳上了房顶，落到另一侧的街道上。

……瑞秋·莎克曼。这个人也隐藏了些什么吧。她看起来很熟悉这种混乱的环境，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士兵，而是……毒蛇，或者是蜘蛛之类的。不过，我也没有去评价别人的资格呢。

她深吸了口气，将废弃连同杂念一起吐了出来，然后握紧操纵杆，踩下踏板。时间不多了。她需要立刻回去补给，然后看看希丝缇娅那边有什么需要——

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刺在她的背上。她一个激灵，猛地朝身后挥出盾牌。

噹——！！

刀刃因冲击而脱离了原先的轨迹。没等伊莉斯看清袭击者的面目，另一把利刃已经砍了过来。

“唔！！”

步枪被一刀两断。刀刃擦过“飞龙”的胸部装甲，留下一道刮痕。将剩下半截枪身砸到对方身上后，“飞龙”点燃推进单元，用后跳一口气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这家伙……？！”

这次，伊莉斯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白色的机身，尖锐的头部，流线型且纤细机身，固定在双臂上的利刃。这是一台她前所未见的机体。

发出不详红光的双目式传感器，死死地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银白色的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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