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形成（二）

“辛苦了，中尉。”

与往常不一样——驾驶舱门打开后，伊莉斯第一眼看到的是阿芙罗拉。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令她愣了愣，但她随即点了点头，从驾驶舱里爬了出来。

“班长呢？”

“他去取货了。听说是有零件到了。”

又是零件？是在之前的维修中把零件都用完了，还是说设计局又把新东西扔下来了？希望不会是后者吧。

她压制住想要叹息的念头，与在升降平台上等待着的阿芙罗拉一起回到地面上。

“战况如何？”

“不算坏。我负责的是后援，因此没有是什么与敌人交手的机会。”

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好。应该说UDI不论在哪条战线上都是相当吃紧的。

“是吗……我还想确认一下语音交互系统在战斗中的表现呢。”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她说着，从格纳架的下方仰望“飞龙”。今天没有经历什么战斗，因此“飞龙”的装甲上没有留下任何划痕。不过驱动部分可能需要检查一下就是了。

“很漂亮呢。”

突如其来的话语吸引了伊莉斯的注意。她看向身旁的阿芙罗拉，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飞龙”上。

“在战场上的话，这个颜色有点显眼。不过这个线条……我相当喜欢。”

“……”

她盯着阿芙罗拉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在沉默中将视线移动到“飞龙”上。

“……啊，抱歉，看得有些入迷了。”突然回过神来的阿芙罗拉看向伊莉斯，随后低着微红的脸蛋道歉了。

“没事。”伊莉斯轻轻摇了摇头，“我有时也会有一直盯着‘飞龙’看。”

——虽然我不是因为好看才一直盯着“飞龙”就是了。她这样想着，注意到阿芙罗拉再次将视线挪到“飞龙”上。

“……我也想做出一款能让人为之着迷的机体。”

看着一脸憧憬的阿芙罗拉，伊莉斯微皱起眉头。

“就我了解，AG是为了战斗而制造的。作战兵器可不能只是好看。”

“不不不，我说的是功能美啊，中尉。”

连忙摇头否认的阿芙罗拉令伊莉斯愣了愣。

“……是我理解错了，抱歉。”

“这也没什么好道歉的，中尉。”看着低下头的伊莉斯，阿芙罗拉摆了摆手，“当然，外观也是很重要。看到英姿飒爽的钢铁巨人前来增援，步兵们可是会相当激动的。”

“我没有支援过装甲步兵，因此不是很清楚步兵们的想法。”

“我也没有。只是有人这么和我说而已。”阿芙罗拉耸了耸肩，“那么，现在是要回去休息吗，中尉？”

“回去写报告。关于D装备的详细报告我还没有完成。”

“那样啊……要保重身体哦。”

“我会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

“去吧，中尉。”

向阿芙罗拉行了军礼后，伊莉斯快步离开格纳库。似乎有某些话语从后面追了上来，但是等她回过头去，那些话语早已消散在嘈杂的环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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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工作总是相当麻烦的。拜官僚主义的福，明明一张A4都写不满的内容，却要几十种格式不同的文件，并分别依照各自的独特规定填写。幸运的是，伊莉斯的报告书只需要上交到设计局，因此格式只有一种。

不幸的是，伊莉斯需要在“保住开发者的面子”与“详细地说明情况”之间取一个平衡。

因此，被迫沉迷于文书工作的伊莉斯好不容易将报告书刻录进和拇指一样大的光储存介质之后，才发现了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咕噜”地发出声响的肚子也在提醒她应该用餐了。

“……呼。”

她松了口气，在椅子上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将那块光储存从电脑上拔下，放进专门用于保存的容器里。接下来，她只需要将这个容器交给班长，让他递交到设计局就可以了。这种信息传递途径在这个通信异常发达的年代显得有些繁琐，但是很安全，也适合传递一些机密情报。

“那么。”

她边低语着边从椅子上站起。长时间工作令她突然眼前发黑，使她不得不扶住桌子，让自己没有撞上什么东西。

是直立性低血压——她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自己的视力恢复正常后，将存放光储存的容器塞进口袋里，推门离开房间。

“哟！”

开门的瞬间，她正好与门外的人撞了个照面。那个似乎是刚好路过的女孩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使得伊莉斯立刻绷直身子，行了军礼。

“少校。”

“放松点，伊莉斯。现在又不是工作的时间。”希丝缇娅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碰面呢。是要去饭堂吗？”

“是的。”

“正好，我也还没有吃饭。不介意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吃吗？”

“当然，少校。”

一板一眼的回答令希丝缇娅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都说了，不要这么严肃啦……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介意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不，那样太失礼了。”

这样的回答让希丝缇娅烦恼地抓了抓扶住脑袋。

“……算了。总之，先去吃饭吧。”

“好。”

点了点头的伊莉斯默默跟上了希丝缇娅的步伐，但又落后于希丝缇娅半个身位。然而希丝缇娅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边哼着歌边向饭堂迈出脚步。这样微妙的氛围停留在两人之间，直到她们进入饭堂的时候，才悄然消散。

自助式的饭堂满是战斗群里的人员。他们围在同一张餐桌旁，一边讨论着不同的话题，一边将食物塞进自己的肚子里。两人把餐点夹进各自的餐盘里，然后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今天伊莉斯的餐盘里盛的是奶油汤、蔬菜沙拉、炖牛肉以及万年不变的土豆泥。

“这样和伊莉斯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呢……不如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中队里的人一起吃饭。”

“……是吗。”

与一脸兴奋的希丝缇娅截然不同，伊莉斯只是一脸平淡地应答了，然后将炖牛肉送进嘴里。

“以前我经常跟娜塔莉娅、或者是小队里的队员一起吃饭。不过，现在642被拆分到各个部队里了，娜塔莉娅也很忙，几乎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吃了。”

希丝缇娅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嚼着边打量着伊莉斯，“话说你原来那么能吃的吗，伊莉斯？”

银发的少女瞥了眼自己的饭菜。平时伊莉斯就挺能吃的，不过今晚的量比往常的还要多一点。

“只是今天中午没吃而已……”

她平淡地回答着，继续专注于消灭盘中的食物。只不过，刚才的回答似乎没能让希丝缇娅满意。

“中午没吃饭？那可不行。再忙也不能不吃饭。”

皱着眉头的希丝缇娅探出身子，看向伊莉斯的视线中似乎带着一丝关切。

“设计局那边在催我的测试报告。今天没有作战任务，当然要趁现在完成。”

“那也不能不吃午饭啊。”

“或许是的，但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伊莉斯依旧用着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的语气回答。这让希丝缇娅的眉头皱着更用力了。

“……那样身体会坏掉的。”

“我会保证自己不会影响作战的。”

“伊莉斯，你……”

“这不是少校吗？”

对话突然被打断了。托着餐盘的瑞秋从一旁靠近，用笑脸迎向了在座的两人。

“我可以做这里吗？”

“当然！”

希丝缇娅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瑞秋低语了句“失礼了”之后，安静地坐到希丝缇娅身旁。她的视线则伊莉斯与希丝缇娅之间打转。

“我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那回事。我和伊莉斯都还没聊起来呢。”

“那就好。”

微微一笑的瑞秋瞥了眼伊莉斯的餐盘，随后把略带惊讶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自己的餐盘上。

“像这样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呢。”

“确实。我从来没有和少校、或者是格里菲斯中尉一同用餐。”

“现在不是正式场合，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哦。”

“那么，希丝缇娅……只吃这么一点足够吗？”

“娜塔莉娅也叫我多吃一点，但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希丝缇娅耸了耸肩，叉起一块牛肉放到嘴边，“我也不想强迫自己去吃。”

说着，她将沾上牛肉一口咬住，慢慢咀嚼起来。

“……您与战斗群长的关系，果然不只是老相识那么简单啊。”

“嗯……”希丝缇娅将嚼碎的肉吞了下来，似乎是在挑选合适的词语一般微眯起眼，“怎么说呢……我是因为娜塔莉娅才入伍的。”

这个回答自然令瑞秋惊讶地瞪起眼。

“招募未成年人？斯托罗娜上校她？”

“当时她还只是一介上尉呢。”希丝缇娅轻笑着，用叉子戳着蔬菜沙拉，“因为一些原因，我和她做了个交易，然后我就成为驾驶员了。”

“……那，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瑞秋有些愕然地看着希丝缇娅。即使是娜塔莉娅异常优异，能够在短时间内如同火箭一样晋升，那也得花上不少的时间——也就是至少从GURAO的第二场大规模进攻的时候开始。

“入伍时间？是秘密哦。”

希丝缇娅眨了眨眼，把蔬菜送进嘴里。不过，想要推算出入伍的时间也不是难事。毕竟还要算上参加军官训练与AG驾驶训练的时候……那么可以得出，希丝缇娅至少是在第二次大规模进攻结束之后才入伍的。

“说到入伍时间。”很突然地，瑞秋将视线移动到伊莉斯身上，“格里菲斯中尉是什么时候入伍的呢？”

伊莉斯愣了愣，抬头看向瑞秋。后者正露出淡淡的微笑，等待着伊莉斯的回答。

“……两年多以前。”

她皱了皱眉，舀起土豆泥放进嘴里。

“两年多……是‘碎心者’行动之后？”

“嗯。”

“那……中尉是怎样成为试驾员的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某一天，设计局的人突然来信，说我有成为试驾员的天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水推舟。”

“所以成为试驾员并非你自己的意愿？”

“虽然不是自愿成为试驾员，但我并不反感这份工作。”

“是吗……那——”

“那么你呢，你也是自愿成为驾驶员的吗？”

在瑞秋继续追问下去之前，伊莉斯将问题扔了回去。

“我……和希丝缇娅有些类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瑞秋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苦涩，“不过和我做交易的是一些政府机关。”

……和政府做交易，要不就是雇佣兵，要不就是罪犯。在与对方认识不深的现在，伊莉斯也不好判断是哪种情况。

“……是吗。”

她附和着，将所剩无几的牛肉塞进嘴里。

“如果不当兵的话。”希丝缇娅轻戳着牛肉，让它在盘子里滚来滚去，“瑞秋你会去做什么呢？”

“我……会去开一家咖啡店。”

“诶，咖啡店吗？”希丝缇娅略带惊讶地投出视线，“会是什么主题呢？”

“目前还没考虑得那么详细呢。应该是普普通通就好……大概。”

“我觉得不错哦。伊莉斯呢？不当兵的话，你会想做什么？”

“……”

她低下头，没有去直视希丝缇娅的笑容。那如同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实在是过于刺眼。

不需要她当兵的时候，那就是战争结束之后。那么，到时候，自己会怎样呢？以自己的适应能力，适应一份新工作不会花上多少时间。问题在于，有什么工作适合自己吗？

“……等到那个时候，我会思考一下的。”

她向着希丝缇娅、以及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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