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话

在安顿好菲欧娜的住处后，莫妮卡来到机库视察情况。一位正在休息区喝茶的白发老头一看到她，当即举起茶杯热情地同她打起招呼：“哟，莫妮卡，来一杯？”

莫妮卡微微一笑，走到老头对面就坐，老头立马娴熟地泡了一杯绿茶给她。

“谢谢，诺依曼。”喝到老头泡的茶后，莫妮卡顿时觉得心头泛起股暖意，熬夜导致的疲惫感缓解不少。

“听说你昨晚为了忙那金发美人的事通宵了，不多睡会？”诺依曼亲手为莫妮卡又续了一杯热茶。

莫妮卡忧心忡忡地望着茶水，“要忙的事太多，哪有时间休息。特别是我们刚得罪了帝国的星煌魔导士，他现在肯定是回去搬援军了，要不抓紧时间撤离，怕是后患无穷。”

“就算这次能跑掉又如何？帝国还不是照样通缉我们。”诺依曼啜了口热茶，笑了笑。

“那总比坐以待毙好。”莫妮卡的眉头皱成了好几层，甚至鬓角都出现了几根白发，发型也因为一夜未眠而变得干燥且杂乱。即便如此，她仍没有心思在乎自己的事，而是继续询问诺依曼：“村民们的安置工作怎么样了？”

“大部分人都愿意走，也都安排好了。但少数几个孤寡老人说这里是他们的家，不愿走，说要死就一起死。”

“这样……”莫妮卡轻声答道。

“其实要不是为了孩子，大部分人也不愿走吧，毕竟我们又没个目标，难道今后真的就一直生活在这艘船上不成？”

“我们可以先回总部再作打算，况且巴诺还有好几个据点，总有他们的栖身之地。”

“唉，说得容易，那是在没得罪帝国的情况下。”诺依曼叹出口长气，“现在村子得罪了星煌魔导士，全村人都被通缉了，去哪定居就等于给那地方惹麻烦，就算那里的人不计较，帝国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是炸弹就有引爆的一天。”

对此莫妮卡心知肚明，因此沉默不语。

诺依曼偷瞄了眼莫妮卡，小声问道：“莫妮卡，也许你是该好好考虑下那事了。”

“建立……新政权吗？”莫妮卡说这话时显得很没底气。

“不管帝国吹得再天花乱坠，我们始终不是他们的子民，信仰、血统、历史、文化就没一个对得上的，如果我们不自建政府，现在是因为神帝对异民好，万一哪天上来个暴君，我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话虽如此，但我们并没有大义啊。过去还能说是帝国欺压歧视我们异民，但现在他们的融合政策完美得让人几乎没反驳空间，在这么好的条件下还要强行独立建国，先不说帝国会如何镇压，恐怕异民内部愿意响应的人也寥寥无**。”

“胡说！”诺依曼将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挺直腰杆拍着胸膛说道，“我们不是异民吗？我们要不是相信你，又怎么会跟着你来到这里？你是能创造历史，带给异民真正幸福的天选之人，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才行。”

莫妮卡摇头苦笑，“我很感谢你们，正因为你们信任我，我才不能害你们不是吗？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天选之人，不过是个静不下心的老太婆，我能引导和辅佐年轻人走上正途，但无法驾驭他们，更别提统治国家了。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天选之人，那我想也只有他了……”

“法尔科……吗？”

“可惜那孩子还是太不懂事，非要去寻找过去的幻影，他走不出来，人生就无法继续前行，那就更别提什么领导众人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是，他亦不是？”诺依曼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唉，难道异民真没有未来可言了？”

“如果这就是历史的趋势，我们也无法凭借个人之力逆转。”莫妮卡惆怅地说道。

“可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诺依曼很是苦恼，“帝国现在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但就是太完美了才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绝大部分异民几乎是没有任何怀疑地就接纳了这些福利，享受是很容易，但万一福利被收回了呢？他们真能意识到今天的幸福并不是靠自己的奋斗而是别人的施舍得来的吗？”

“至少……生活不会比以前更糟了吧？”

“我看未必。”诺依曼深吸口气，“欲望一旦膨胀就收不回去了，昨天住的是破山洞，今天住的是大房子，明天告诉他要回去住山洞，他只会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渊。比起失去，人更不愿意接受的是‘倒退’。”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莫妮卡轻咬下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诺依曼叔叔……”

望着这在外人面前无比强势、行事果决的女性竟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如此羸弱的状态，诺依曼也是百感交集。

诺依曼与莫妮卡的关系现在虽是指挥官与技师队的上下级关系，但在三十多年前，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叔叔与侄女，诺依曼对失去双亲的莫妮卡照顾有加，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羁绊。

直到今日，每当莫妮卡遇到如今的难关时，她也总会像现在这样向自己的“叔叔”撒娇埋怨，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够放松的时刻了。

莫妮卡一如既往地向叔叔寻求着意见，但叔叔其实早就认同她超越了自己。诺依曼认为，自己现在除了安慰她以外也做不了其他了，因此当自己无法回应莫妮卡的期待时就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无力。

可就算是这样，诺依曼还是决定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撑出“叔叔”的风范，他重新为莫妮卡续上热茶，充满干劲地拍了拍莫妮卡的肩头，“没事，未来没那么糟的！小姑娘不是出去找丹尼尔那小子了么？听说那小子有能把法尔科叫回来的手段，只要一个个线索连起来，烦恼总能被克服的！”

“真的吗？”莫妮卡惴惴不安地望着诺依曼。

诺依曼竖起大拇指，爽朗地笑道：“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我们还有那玩意儿呢，什么帝国的星煌魔导士，在神的力量面前都不算事儿！”

“那台魔导机么？可是……”莫妮卡的视线移向左侧某个被封闭的机库，“我们别说启动它了，就连它是个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啊。”

“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有后天。那台机体是这艘船的僚机，只要我们弄懂了这艘船，总会有办法搞懂那台机体的~”

听到这话，莫妮卡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盲目乐观啊。”

“盲不盲目不好说，但不乐观可不行~毕竟我们都得活下去，既然如此，那还是活得开心点好，你说是吧？”

莫妮卡举起茶杯一口饮尽，接着向诺依曼精神饱满地点了下头，坚定地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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