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糊着眼，听完了台上一名男子的讲话，我偷偷打了个哈欠。

他是兰蒂琉斯学院的副校长，名为陈琼，一个煌族人，拥有着和过去的我一模一样的黑发黑眼。他毫无疑问是个古典派教师，习惯于各种告诫，语重心长的讲着入学事项，未来的发展等事物。

似乎并没有多少人认真听。这里的学生们，全部都是测试成绩名列前茅的狠角色，他们都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很明确的目标。虽然不排除混入一些迷茫者，但能站在这里的，就不是那些需要人强行扶的烂泥——他们都怀抱着各自的目的入学。

这种会议，毫无疑问会有一大群拥有各式各样头衔的高层领导上去讲话。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会有些振奋人心的作用，但席上的特聘教师们，以及站在两侧台下的优秀入学生们，大多都不这么认为。

“那么，以下开始颁奖典礼，请入学测试的优秀学员们按名次入场。”陈琼最终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这个老学究一般的男子站到一旁，向台下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第一名……”拿着手中的表单，陈琼眼中带着一丝欣慰，向台下的一名银白色长发的少女点了点头，随后念道，“若业，测试分数305分。”

“什么情况？三百多的分数？”坐在最靠边的我一脸茫然，小声的腹诽着，“不是说好文测加武测，一科一百分的吗？”

一名银白长发的少女，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似乎并未因为这种规格外的分数感到喜悦。冷漠，那种由灵魂深处散发，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时，坐在我不远处，一名青铜级的特聘教师白了我一眼：“你没看评分细则吗？”

“抱歉……”我缩了缩脑袋，“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武测啦，这个第一名的若业，她的入学测试，有上级的实力。”这个男教师一脸钦佩。

“上？上级！？”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脸上，但却并没有责备之意。毕竟在这般如同妖魔一般的天赋面前，他们也或多或少的惊讶过。唯一传来的“鄙夷”，也只不过是对我消息不灵通的嘲笑。

“抱歉……”我急忙向众人点头致歉。

而台上的陈琼则是点了点头，目光再度注视在站在台上的榜首——若业。

银白的少女并未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不喜不悲，恍若虚幻之物。

“她真的是人吗？”我轻声感慨道。

“哪里不是‘人’了？”依旧是刚才那位教师，他也小声说道，“武测本来最多一百分，但那是因为入学的学生最多也就是下位而已。你要知道，本校的荣誉毕业生，其级别一般也不过是中位，虽然也有上位，但也是在学校四年学习过后的成果罢了。”

“所以，下位，一百分，中位一百分，上位又一百分？”我有些无奈，“这……”

“没错，就是这么评价的。”男教师点了点头，“但可惜，这个第一名的文试……只有5分。”

“5分？”我睁大了双眼，“什么鬼？那不是连最低录取线都达不到吗？不对不对，这个五分是怎么练上去上位的？”

“所以学校才破格收录啊。”男教师摊了摊手，“我想，可能是人家天赋异禀吧？再加上，文学课方面，是个老师就能给她提上去。估计四年后，走出来的就是一个‘地位’强者了。真羡慕啊！要是我有优先顺位选择权，我就把权都全压她身上了。”

话罢，男教师那炽热的目光集中在台上的若业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有什么怪蜀黍在打妙龄少女的坏主意呢。而台下，陈琼则在向若业念着他专门写的表扬稿，并且对她的修行和在校任务提出了一些建议。

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一入学就成为了学校的明星。

我苦笑了一声。

这种鬼才级的学生，肯定不会是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教师的门徒。还是静静看下去吧，或许我的“末位任选权”，能够摸到些什么好学生出来呢？

“第二名……”

台上的陈琼继续念道。

第二名是一个骑士打扮的男生，本来有248分的他应该是万众瞩目的第一名，但在第一名若业的碾压下，光芒几乎被压抑了下来。但相比原本就满分200的入学测试，若业这种人的出现只不过是个“意外”，是那种可以被记录入学校纪念史的“意外”。

第三名是一个穿着法师袍的男生，有着247分。

然而到第四名后，分数瞬间往下坠。第四名的分数是一个198分的女生。

估计是第二名，第三名都已经有了下位的实力，因而其分数被急剧拔高吧？但在第一名的若业的碾压下，二三名似乎就是……弟弟？

越往后，本应该是越加快介绍速度的，但陈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每一个学生都……勉励了一番？

“……”我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一旁的青铜级教师在强撑着，努力不让自己和我一般倒在桌面上。

台下的学生们一片苦不堪言，欲生欲死的模样。

幸好是在室内，有着冷却魔法的刻印帮忙降温，如果在炎热的室外，足以让所有人怀疑人生。但即便是如此，陈琼的长篇大论，依旧让所有人苦不堪言。一些教师等级比较高的特聘教师，一些黄金，白金教师们，也都在头疼着。

老师们还好，学生们可全都是站着啊！一大早开的会，在陈琼自以为简短的开场白后，又是自认为简洁的勉励……估计得要开到大中午才行。

“我不行了……我得要上个洗手间，对，洗手间！”一旁的男教师一脸便秘的表情。

“我也去……”

“我也！”

“还有我！”

几名老师一并站起身，出去室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大家或多或少的都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学生，早就做好了交易，内定好了一些学生。而陈琼似乎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在十分热情的为学生们，以及为老师们介绍着彼此。

“校长！我已经通过‘公开招募’找到老师了！”一名学生苦不堪言。

“是吗？让我看看，你的老师是谁？”陈琼点了点头，“嗯……你修炼守护系的话，我不推荐你现在的老师，我推荐……”

“饶了我吧！”学生泪奔。

而坐在台上的，他的老师也是泪流满面。

陈副校长似乎有着独特的见解，虽然说也没有错，另外一个老师的确是专修守护系的。但……谁让这对苦命师徒在“公开招募”就看对了彼此呢？

陈琼的“勉励”时间，更加长了……

后面的学生们见状，都有些惶恐地偷瞄了一些各自的老师一眼。而他们的老师们，则是如同告诫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让副校长推荐吧，至少比劝转老师、换徒弟要好出许多。再加上，时间啊！每个学生都这么劝下去，中午饭还吃不吃啊？！

在三个小时后，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之际，这场师生“初次”见面的大会，终于要结束。

“嗯，好的，最后的孩子……吕，到你了。”陈琼接过面色早已枯白的助手递过来的演讲稿，微微笑了笑。

“是！”一直在坚持着的，排名末位的少女赶紧上台。

“终于要，结束了吗？”我从桌子上爬起来，看了看周围倒了一片的白银，青铜教师们，再向前看了看魂游天外，但依旧坐直的黄金教师们，紧接着看了一眼已经出现缺席的白金级教师们，最后把目光集中到台上正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接受陈琼“勉励”的少女。

“驴？”我愣了愣，小声腹诽道，“什么鬼才父母起的名字？怎么可以这么直接粗暴的用种族名呢？”

台上是一位看似是亚驴人族的少女，大概一米五的身高，有些娇弱的身体。但她那一双驴耳朵，则是活生生的把她的身高拔高到一米六几。她一双眼睛是奇异的蓝紫色，似乎有着一丝别样的魔力在吸引着注视者去凝视她的双眼。

“嗯……”我皱了皱眉，“先观察一下吧。”

此时，台上的陈琼在开始最后的勉励。

吕站在他的面前，受宠若惊。对陈琼的话语都不住的点头，应答。

她排在最末位，是顺位顺下来的，分数离倒数第二还差了三十分。

终于，陈琼的勉励也结束。吕似乎是由于比较优秀的文试成绩，是为数不多几个达到一百分的人里面，所以被额外收录进来。而她那总分为131，但是却和倒数第二巨大分数的差距来看，似乎是武试那边并不优秀。“武试”只有31分，只比最低招录分高了一分。

武试并非要有着位阶的支撑。而绝大多数的学生在入学以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位阶，全都是初心者的他们连下位都不是。因此，这时的武测便是“资质评测”了。只取了六十分。而其中的三十分，则是兰蒂琉斯学院入学的必要要求之一。另外的文试也是如此，除非是若业那般过于鬼才的学生。

简单来讲，她是个读书多，但是本身实力和资质却并非上乘，甚至是垫底的差生。

“好了，那我也该走了。”一旁的老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陈校的讲话也结束了，剩下的就是黄金级的事情了。我的话，还是到时候在教学的班上，看看诸神会不会保佑我，让我捡到什么宝吧？”

“唉？”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大片青铜、白银级教师，甚至是有不少黄金级教师们的离场，陷入了困惑之中。

最后，仓促间，我拉住了身边的那个青铜级男教师，问道，“你们不挑选些学生？这些可是优秀的……”

“唉，我说，你是不是新入职的啊？”男教师扯回被我拉住的左手，白了我一眼，“这里的好苗子，都被白金和黄金级的教师们内定好了。就拿那个第一名来讲，她是我们学校公认的女神级“白金教师”诗裴乐的第一个学生！你敢跟她抢？”

“那其他学生……”

但不等我说完，这个老师继续说道：“你是想第二名，第三名？劝你不要想了，这一届测试的学生，名列前茅的，嗯……这里过七成学生都是已经找到了各自的老师。剩下的，要真有好货，也轮不到我们这些青铜白银。更别说我们连养这些学生的资源都没有了，所以别在这里丢人了。好好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资源，倾注到自己现在的学生身上，才是正途。”

“这，还可以这样？”我有些楞。

“你也是青铜，我教你怎么过初期吧。”这名男教师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正在各自向学生出价的白金，黄金级教师们，最后向依旧不想离场的我低声说道，“你啊，就别觊觎剩下这些学生了。我告诉你啊，到时候你在你最擅长的领域，开一门基础通用课，看看能不能摸到一些在自己领域有资质，但是却还没有导师的学生。这时候你向他们抛出邀请，很多都会接受你这个‘专家’的。到时候，你把自己的资源全部都倾注在一两个，最多三个学生身上，把他们养上来，让他们取得一些好的成绩——然后你的教师评价等级就会上去。”

“这？还可以这么玩？”我扶着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像是接触到了些潜规则。

“没什么，大家都这么干的。”男教师摆了摆手，“新入职的老师通常都在这里死磕，只有干过一两年，有过经验的教师们才会像我那样做。虽然在剩下被筛过两轮的普通学生里面找出一两个有稀有天赋，又恰好符合自己专长的学生堪比买彩票。但一旦找到了，嘿嘿，我告诉你，有些黄金级教师就是这么直接就从青铜升上去的。那么，祝你好运了。”

“哦……”我有些萎靡。

“对了，我叫‘卢卡’，上位火系法师。认识一下，到时候也好有个扶持。”男老师想了想，向我伸出手。

而我则是握了上去：“你好，卢卡老师。我叫‘许莫·艾若德’，下，下位辅助系法师。”

“唉？”卢卡一愣，像是看奇葩一眼看着我，“你就是最近在教师群里传得风风火火的那个‘弱弱鶸’？”

“抱歉，还真是我……”

卢卡面色复杂，最终点了点头：“保重……有合适的火系资质学生，就麻烦你帮忙留意了。当然，我也会帮你留意一下，学生里面有没有适合‘辅助系’的学生的。”

“谢……谢谢……”我叹了一声。

告别了卢卡，我看着正如同时拍卖场的台上，神情复杂。

“这……真的对学生好吗？”我叹了一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资质，但也不至于像这般，被……”

坐在最后席，我看着台下正在“竞拍”的教师们，再看了一眼在台上不知所措的，最后留下来的学生们。有老师的学生们，或是早已经跟着各自的老师离开，或是离去找根本没参加此次大会的老师，或是站在还想要参加“竞价”的老师身后。

台上的，剩下的便全部都是“卖剩下的货物”。

“那么，开始今天的正题！”一名男子走到台上，眼中带着一丝兴奋——拍卖开始。

而终于，货物们也被分配完成。在老师们的各自妥协和承诺下，这些被当成是货物的学生们也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年轻人，你怎么看？”这时，我身后想起了男子的声音。

是副校长，陈琼，他正淡淡站在我身后，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陈校长？我不认同这种方式。”我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些许困惑，“为什么要去‘竞价’呢？如果是我站在台上的话，自己的努力被台下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评判，被当成是货物一般去指点……我心里不会好受。或许我的资质不好，但我却不希望我倾尽一切达到的自己的‘巅峰’，被别有用心的人踩在脚下……”

“嗯……孺子可教。也难怪莱布会在最后向我提起你。”陈琼郑重点了点头，“那么，祝你遇见值得自己倾尽所能去教导的学生。”

分配盛宴终将结束，即便是最差的……不，还有一人……

驴耳少女正彷徨地站在台上，看着周围已经找到各自教师的同辈学生们，陷入了迷茫中。作为接替了陈琼的“拍卖官”，此时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最后剩下的学生。

“有没有老师愿意接纳这个虽然资质差了些，武测分数有31分，但基础文测分数却有满分的亚兔人族学生呢？”拍卖官高声问道。

而台下一片沉默，无人出声。

少女逐渐慌乱起来，一双手十指紧扣在身前，一双棕灰色如同驴耳的兔耳朵耷拉在头两侧。一双蓝紫色的眼中流露出的彷徨无措，以及一丝如同被孤立排斥的哀伤。

依旧无人出声。

“陈校长，我想……我或许遇到了。”我向站在我身旁的陈琼说了一声。

走上前方。

“这个努力的学生，我许莫·艾若德要了！”

在有些困惑的主持人，以及一众眼中带着困惑和嘲讽目光的教师的注视，在陈琼的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容下，我走到少女的面前。

“你，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吗？”

“唉？我？我，可以吗？”少女有些困惑，似乎对于自己，已经产生了不自信的自卑。

“是的。”我点了点头，“即便我是个新入职的‘青铜教师’，只是个‘下位级的’‘辅助系法师’？”

少女楞了一瞬，眼中泛滥出一丝泪花，但却没有任由眼泪流下。她毅然擦开了泪花，郑重点头：“是！老师！”

……

“陈副校长，我们这不算是在算计他吧？”莱布站在楼道旁，眺望着领着宝贝学生远去的许莫，向身旁的陈琼问道，“故意把即便是资质复审都是下乘，没有我们暗中拔高分数，硬生生提高到三十一分，本来连学都无法入的学生扔给他……”

陈琼摆了摆手：“资质下乘，又不是没有资质。再加上那孩子也愿意努力，文化成绩是满分。即便是在今天这些孩子里，也是稀有的存在。另外，她是个乖孩子，不是吗？我们暗中审测的‘心性’，可是极优啊！这一点，怕是连榜首的若业小丫头都没有吧？”

“这……”莱布叹了一声，“但即便如此，她和许莫……真的没问题吗？原本由长公主那边推荐的……我们不？”

“嗯……”陈琼点了点头，“不用理会长公主那边，请求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也会办入学。至于他们有没有缘分，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而且……”

在一阵沉默之后。

“把充满不安定的政治因素，自己的小姑，推荐给自己的朋友当学生……也就那个野丫头敢想得出来了。”陈琼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涉及到皇室，我们还是放任自流比较好。”

“是。我会为亲王殿下办理好入学的手续的。”莱布点了点头，“需要安插到许莫未来的班级，或是他身边吗？”

“不，缘分就好。”陈琼摇了摇头，“我们煌族人，可是很重视‘缘’的。我们可以推一把，但成与不成，终究还是得看他们个人。”

……

此时，山脚下……

“驴！！”我差点忍住了笑，这时放肆地大笑着。

“你才是驴！！你全家都是驴！！”吕暴怒。

名字的谐音和耳朵的极度相似，让这个由亚兔人和亚魔眼人混血的兔耳少女“吕”十分苦恼。和“驴”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却因为外貌和名字，背上了一辈子的“悲伤昵称”……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丝毫良师的模样，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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