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日不可留。
被葛提督连着房子一起拆成毛坯状态的白峰留在了昨天,今天一个崭新的名主播又将冉冉升起。
于是白峰坐在这个十平方米的面试办公室里,和面前沉吟的面试官对视。
面试官留着棕黑短发,戴白手套,架着方正黑框厚眼睛,鼻梁支在双拳上凝视白峰,整张脸被手挡得只剩方框眼镜闪闪发亮。
这让白峰心里有些发毛。
让个中二病当自己的面试官真的好吗?
我可是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的啊,招聘信息里平台最好的就是这家了啊!
而且他一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是干嘛,这是面试还是审问特务啊,为什么要蓄意制造心理压力啊这个大叔!
"呐,已经过去一分三十秒,你不说话那么自我介绍部分就过去了。"方框眼镜说。
仿佛晴天霹雳,把白峰劈了个目瞪口呆。
"明明是你什么都没问吧!是你一直在保持奇怪的沉默吧!"白峰忍无可忍的反驳。
方框眼镜点了点头,然后在简历上记录了几个字。
因为房间小,双方共用一桌,所以白峰眯上眼睛就看清了那几个字。
"推卸责任。"
一口腥甜鲜血涌上白峰的喉头,被他用力咽了下去。
"这是原始人吧,不考虑自己的原因就擅自给别人贴上标签了啊!"白峰心里想,他按捺怒火,心念电转:"太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就忍耐吧!求职第一信条是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让社会适应你啊白峰!既然知道了中二病面试官的尿性就顺水推舟,拿下剩下的分数吧!"
于是白峰双手按桌,鞠躬到底:"都是我的错,那么接下来我会好好表现!下一个环节是?"
方框眼镜摇摇头,失望的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毫无原则啊,就这样屈服了呢。也是啊,现在的环境下要招聘到刚正强硬的记者不容易了呢。"一边又在简历上写着什么。
白峰有种冲动,他想掀翻桌子,把面试官压在桌子下面,然后在面试官上面跳跃。
这种像沙滩女郎封面一样致命甜美的诱惑简直让白峰按捺不住。
这个时候,面试官接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撕下一片纸,在白峰的注视下,纸片轻飘飘落进水杯,摊开,躺平,泡软,沉底。
"你有10分钟时间写一篇关于这个内容的通讯。"方框眼镜说。
白峰神色一凛,暗想:"来了!前面都是虚招,这才是正题!对于一个新闻工作者来说,笔功才是实力的考量啊!眼观笔,笔观心,觉悟、意识、洞察力和挖掘力可以凭借一篇鞭辟入里的社论而展现得淋漓尽致啊!"
他庄严地举起笔,凛然凝望面前的白纸,他忘记了凝视自己的考官,忘记了逼仄的房间,忘记了一切,进入无我的构思境界。
他陶醉地闭上眼睛,刹那间,思路,提纲,跃然眼前。中心,主旨,畅响耳边。在小小的一杯水里,他看到了社会的边缘。在区区一片纸中,他看到了人性的沉沦。
这一刹那白峰灵感奔涌,文思如尿崩,不写就会疯。十分钟的时间像一眨眼,白峰落笔成文,一蹴而就。
洋洋洒洒一千字,用清晰明快的草楷写就。无论是速度,精悍,章法,起承转折,还是卷面,都是白峰的巅峰水准,连爽完搁笔的白峰都没有把握能再次超越这篇社论的境界。
"<在社会的边缘沉沦>。"白峰额头微微冒汗,双手递上自己的心血。
方框眼镜双手捧着白峰的答卷,一丝不苟地看完。
白峰屏息凝神等待答覆。
方框眼镜放下<在社会的边缘沉沦>,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纸,推给白峰,说道:"这是标准答案,你对照一下。"
白峰低头一看,呼吸停止:
"标准答案:
(新闻社x月xx日讯。)2xxx年x月x日,xx将纸片投入了水杯中。十秒钟后,水杯里的纸片终于沉入了杯底。
记者 xxx为您报道。"
白峰失去了理智。
他拍桌站起来咆哮道:"为什么这种东西都有标准答案啊!"
桌上水杯被拍得一跳,方框眼镜却不动声色,继续支着鼻梁说:"语文试卷不全有标准答案么。"
白峰坐下来压抑不忿道:"这是面对整个社会、向所有读者负责的通讯稿啊!总要比学生的卷纸负责一点吧?"
方框眼镜继续保持深不可测的凝视:"你记起来是通讯了。通讯只描述时间,地点,事件,最多发表一条20字的评论,该观点要么来自官方,要么来自电视台。但是你却写了一篇社论。从篇幅上说,字数太多版面不够,你被涮下去了。从统战上说,你发表的不是台里的指示而是个人的意见,于是你被压在了所有稿件的最下面,在搬运稿件的时候飘落在地上被扫地阿姨扫走了。于是这张纸只残存在你模糊的记忆里。所以你得到了0分。"
白峰出离愤怒了。
他很确定自己的才华是中二病面试官的十倍以上,但是他竟然无言以对。
白峰只能反驳一点。
"我的记忆一点都不模糊!就算你撕了这张纸,我现在就能默写一份一模一样的。"他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方框眼镜怜悯地看着白峰:"这一点,ctrl+s就能做到。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
白峰忽然发现,面前的面试官无论如何都淡定无比,处变不惊。
他忽然想到,也许面试官说的是对的,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而已。面试官暗示的是处世哲学,暗合中庸之理,看似吹毛求疵,但是白峰深深的体会到,那正是在新闻业中摸爬滚打的生存法则。
白峰收起了对面试官的轻蔑之心。
他对面试官肃然起敬。
"是我大意了。"白峰站起来,鞠躬,诚恳地说:"我为我的唐突道歉。"
面试官依旧不为所动,方框眼镜反射着睿智的光芒:"看来你也有所收获,那么我也收获了一个新人。零分不代表落选,因为所有人都是从零开始的。你回去等电话吧。"
白峰心悦诚服,鞠躬,离开。
下一个应征者冒冒失失地开门进来,和白峰擦肩而过。
白峰淡定地原谅了那个冒失鬼,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中标已经几乎稳了。他的文章无懈可击,而面试官也成功锉平了白峰的锐气。在机锋暗藏的对话间,甚至一老一少两个人结下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以后还要好好相处啊,中二病的老家伙。"白峰微笑想道。而胜利者是大度的,不必为一个冒失鬼撞歪肩膀而计较。
然后白峰在关门的时候听到面试官问冒失鬼:
"怎么才来?"
"堵车啊舅舅。"
"来快点把这篇社论抄一遍,我给你满分。"
"好的舅舅。"
白峰瞪眼张嘴,表情像用汽油漱过口。
"卧槽泥马啊!"他转身一脚飞踹,破门而入,笔直走向吓傻的冒失鬼,一边不断重复"你吗炸了你全家灵车漂移骨灰拌饭啊卧槽泥马"这样的国骂,一边伸手夺过自己心血凝铸的社论,不断骂着"老子在你们祖坟蹦迪啊混蛋!"气势汹汹走出去了。
因为他骂得过于花俏,全无重复,甚至带有咄咄逼人的黑暗美感,导致面试官和冒失鬼都愣了一下,竟然让白峰全身而退。
白峰愤然走出写字楼,在炎炎烈日下买了一份肉夹馍吃。他现在没有了经济来源,二十万出头的存款也只能支撑十三个月的房贷和车贷,更何况他已经花了一大笔钱重新装修世纪景苑的别墅,试图卖个好价钱。
所以他自觉地把伙食降到了打工仔的标准。
他坐在肯德基里理直气壮啃着肉夹馍,掏出卷成棍子的报纸展开,在新闻社的招聘信息上画叉。
"找个工作真是难啊,狼多肉少真是惨。"他想。
电话响了。屏幕上跳出一个回眸巧笑的红发美女,隔着大墨镜挑逗地打量白峰。
白峰赶紧接电话,答道:"喂?丽莉啊。"
"亲爱的你忙什么呢?你真是太有远见啦,上次你邀去录节目的葛提督变成海军新秀了呢!"丽莉喜滋滋地嚷,"你什么时候制作下一期节目啊?我可以借光采访他吗?"
丽莉是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白峰借职务之便坚持作战半年之久才攻上二垒。
如果白峰的工作还在,如果丽莉拜托的是其他事情,白峰肯定要乘胜追击高歌猛进直奔三垒。
但是他现在却挠起了头,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丽莉辞职的事儿。
女人的心思像星空,你看得见却看不懂。
自从亲眼看到丽莉拐过街角上了杂志社主编的车以后,白峰就知道,不止自己有脚踏六条船的习惯。别人也会作出炒股一样规避风险的选择。就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也许在这个花儿怒放的年龄段,在这个郎才女貌的圈子中,每个人都不会甘心养在春闺人未识,不甘心埋没短暂的青春和美丽。大家都在不肯停歇地尝试和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人吧。所以劈腿是必然的。
白峰是这样想的。
脚踩六条船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站出来,去指责笑着偷偷坐进主编豪车的丽莉呢?
自从心里埋下这条毒蛇,白峰开始无比渴望那种放下顾虑、无条件付出和信任的亲密关系,像深雪和提督那种关系。
"喂?喂?白峰不要发呆嘛!人家在偷偷打电话啊,不要浪费时间啊!"丽莉提醒白峰。
白峰恍然大悟,他决定隐瞒辞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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