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老二说:“我还以为那是老妖婆子故意骂人的话。”
“哼,我这样倒真是拜她所赐!”潘清源冷冷的说了一声。
“我弟弟确实是不人不鬼。因为他的命丢了一半。”阿罗说:“所以,他的影子也就暗淡了一半。”
“啊?”老二惊奇道:“命还能真的只丢一半?”
“当然了。”阿罗说:“大部分的人都是慢慢死的,不是一下子就死了,所以命也是慢慢丢的,不是一下子就全丢了。”
“这说法,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老二嘀咕道:“那我还是没弄明白,这影子为啥是一半一半的。”
阿罗反问道:“鬼魂为什么没有影子呢?”
“那是因为鬼魂没有肉体啊。”蒋明瑶忍不住开口了,说:“没有肉体,不能反射光线,就会留下影子。”
“对呀,没有肉体的虚幻的鬼魂,又怎么可能在光下映出影子呢?”阿罗说:“像我呢,虽然有身体,可是却因为尸身发生了异变,容易被月光透射而去,所以也几乎留不下影子。”
老二愕然的看着潘清源,道:“那他的身体,是鬼魂还是夜尸?”
“我弟弟的身子,一半是肉体,一半是鬼魂,所以映在地上的影子,也就成了这般模样咯。”
“一半是肉体,一半是鬼魂?”蒋明瑶诧异道:“哪有这样的?”
“我弟弟就是这样的呀。”阿罗还有些骄傲。
我记得老爹说过,活人是由身体和三魂七魄组成的,在人死了以后,魂魄便会离开身体,然后就会形成三样与人不同的存在——
第一种存在就是尸体。
那是一魂一魄都没有的身体,也就是彻彻底底的死尸,时间久了,死尸败坏,就会腐烂成为灰烬,化作泥土,归于大地,化作别的生命的养分,补给万物。
第二种存在就是鬼魂。
那是三魂七魄共同离开了人的身体,却没有散开。
魂魄没有散开的原因是其人在死的时候,魂魄中蕴含着极大的怨愤和执念,而这些强烈的怨愤和执念像一股绳一样,把三魂和七魄紧紧的捆到了一起,然后变成了鬼魂。
所以,鬼魂都是三魂七魄完全的,缺一魂,缺一魄都不算是鬼魂。
而且,因为鬼的三魂七魄很完整,所以它们在黑夜中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它们仍旧有思想,有感情,有灵魂,只是它们的言行举止更侧重于自己的怨恨和执念的表达罢了。
至于第三种存在,那就是变尸了。
完整的尸体构成了死尸,完整的三魂七魄变成了鬼魂,那么尸体和不完整的三魂七魄会构成什么呢?当然就是变尸。
人在死了以后,残留下三魂七魄中的部分魂魄在躯体内,又因为受到某种刺激,引起了异变,于是就成了变尸。
变尸里,又因为魂魄残留的多少和尸体异变的天时、地理环境、过程等不同,而衍生出十类,“变尸十种”由此而来。
十种变尸大致的区别就是——
残存的魂魄很少,或者是魄很多,魂几乎没有,那变尸就越倾向于恶,而且这样的变尸更加缺乏人性;
残存的魂魄很多,或者是留有两魂、三魂,那变尸就越倾向于善,而且这样的变尸往往还会具备正常人所有的人性和智慧。
我想,阿罗一定是残存的魂很多的变尸,因为她不恶,而且很有人性。
当然,无论如何,鬼魂和变尸都不是正常的存在。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在死了以后,他的三魂和七魄就会都离开身体,而且也会全都消散开来,既不形成变尸,也不形成鬼魂。
那么这些散开了的魂和魄,做了什么?
许许多多过世者散开了的魂和魄,凑到了一起,就会重新组合,变成一个新的三魂七魄,也就是说形成了一个新的灵魂,这个新的灵魂附着在胎体之上,就会诞生出新的人类。
这时候的人,由于是三魂七魄和肉体重新组合在一起的,会不稳定,受到惊吓就会散掉,所以新生儿容易受惊而死;但是不稳定又有不稳定的好,那就是可塑性很强,受到父母和外界的影响很大。
这样一个过程,俗世称之为“投胎转世”。
所以,像潘清源这样的,不是人,又不是鬼,也不算是变尸的种类,很少见很少见。
我猜他应该是靠着某种药物,或者某种古老的秘术,才得以把自己残存的身体和全部的魂魄给保留了下来,不算死,也不算活。
“阿源,老淫*妇和小**走了么?”阿罗问他了一句。
“走了。”潘清源回答道。
“你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
“那就好。”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跟那个太湖中遇害的潘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太湖中遇害的潘先生,就是我啊。”又一个声音,在黑暗的角落中突然响起。
“亲娘啊!”老二又被吓了一跳,带着哭腔说道:“你们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人啊,咋一会儿冒出来一个声,吓死人了!”
“这是最后一个啦。”
阿罗说着,伸手一拨,一朵鬼火飘忽而去。
我又用辟邪镜去照,这才看见,墓穴的最深处,最偏僻,最黑暗的地方有一口破败的木棺。
木棺中蜷缩着一个身影,背朝我们,脑袋也深深的垂下。
我看不见他的脸面——不过,我也不想看见他的脸面。
因为他刚才一说话,我就想起来了,梦中那个没脸没头皮的人,就是他!
“你,你就是那个潘先生?”老二惊疑不定的问。
“是我。”他回答道:“我叫潘清琢,是阿罗的大哥。”
阿罗居然是潘先生的妹妹!
这一点,竟是我先前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老二也张大了嘴,看着阿罗,不晓得说什么好。
只阿罗笑着点了点头,道:“故事里的潘先生,是我的亲哥哥。我也是潘家的人,我的名字就叫做潘清罗。”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她要讲那样一个故事呢,如果没有关系,她也不会讲了。
阿罗说:“你们现在应该能猜到,我们的仇人是谁了吧。”
事情到了眼下这种地步,阿罗家的仇人是谁,我差不多已经想到了,只是答案太匪夷所思,太难以置信。
我喃喃道:“是潘夫人?潘夫人也就是红背蛛母?她是你的嫂子?”
“那个贱人!”潘清源立刻低声嘶吼起来:“她不配称潘夫人!”
“那个老淫*妇本名叫做宁楠琴!”阿罗的面孔也狰狞了起来:“她无耻!下流!阴毒!她不是我的嫂子!”
他们两个的脸,被阴沉沉的被鬼火映衬着,显现出一片可怕的碧绿色。
老二呆呆的看着他们,目光游离,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即便是老二这样爱说话的碎嘴人,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蒋明瑶静静的坐在我旁边,也不吭声,目光盯着鬼火,随着鬼火的闪烁,一眨一眨。
我咽了口吐沫,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大哥,先治好你腿上的伤吧,时间长了也不好的呀。”阿罗看了一眼我的腿,说:“阿源,你过来帮忙。”
“好。”潘清源应了一声。
蒋明瑶眼睛一亮,开口问潘清源道:“你能治吗?这骨刺好像有毒!连那个老叫花子都没能从老妖婆身上弄来解药!”
“那个老淫*妇弄来的腌臜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呸!”潘清源啐了一口,说:“不过是死人的骨殖,炼成的邪物,在我的眼中,不值一提!好治的很!”
说着,潘清源走到老二旁边,老二吓得赶紧逃窜到我这边。
潘清源却从地上捡起来一件物事——还是之前被老二丢掉的那颗骷髅头骨——潘时午的脑袋。
“又要用我的头啊……”潘时午的声音响起。
“你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潘时午的妻子说。
“嗯。”潘时午应了一声,仍旧是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潘清源捧着那头骨,摩挲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蒋明瑶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要治他的腿伤吗?”
“是啊。”潘清源敲敲头骨,说:“解毒的灵丹妙药就在这里面。”
“啊?!”我愣住了。
“有了!”潘清源突然目光一闪,捧着头骨,凑到了自己的脸前,舌头一伸,跐溜一声,在头骨上的天灵盖裂缝上舔了一圈。
“呕!”
老二忍不住干哕起来。
我也觉得胃里翻腾,恶心的难受。
蒋明瑶早闭上了眼睛,双手死命的捂着嘴。
潘清源伸手在舌尖上一拔,不知道弄了个什么东西在手中,奇怪的看着我们:“你们怎么了?”
“恶心啊!”阿罗说:“你在这里过习惯了,人家是正常的人好伐?!你下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呀?”
“嘁……这有什么恶心的!”
潘清源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声,摊开手掌,说:“这是尸骨蛭,藏在尸体的骨头缝里,吸食尸骨的营养为生。这样的东西,最不怕的就是尸毒,否则早就被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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