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利剑插入土中并不十分困难,难的是连同剑鞘也一并插入土中,而且全部没入,最难的是随手往空中一抛,还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可比用大力把剑砸下土去要难上一百倍!
真真像是变戏法、玩魔术一样!
“把鬼婴给我!”叔父缴了封从龙的剑,复又问李玉兰索要鬼婴。
李玉兰脸色一白,双目泫然,泪水登时就落了下来,滴在了鬼婴的脸上。
鬼婴从沉睡中幽幽醒转,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看李玉兰,又看看我叔父,最后落在我老爹身上,登时瞳孔一亮,嚷嚷道:“婆婆!婆婆!”
那自然是鬼婴瞧见我爹,又记起了我娘的缘故。
老爹见鬼婴这么伶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玉兰闺女,瞧瞧,她是我家里那位接生的,她现在还知道叫婆婆,你还给我吧,我回去还得叫家里那位给她祛邪。”
李玉兰摇头道:“我不!”
叔父大为焦躁,道:“咋回事!?好说歹说咋就跟你说不通?!哪有霸占着别家的孩子不给的?给我!”
“你杀了我吧!”封从龙伸手一拦,挡在李玉兰身前,大义凛然的看着我叔父,道:“我不死,谁也不能欺辱玉兰!”
叔父听见这话,目光立时发寒,我心头也骤然一紧——他老人家十六七岁就敢闯江湖,那可真是杀过人的!
他老人家也是最吃不得人激将的!
今天瞧在我的面子上,叔父已经对封从龙和李玉兰再三容忍了,要是反复被激,生气的收不住,性子爆发起来,可能真要出人命!
我急忙拉住叔父的手,又去看老爹,老爹也知道叔父性起只在顷刻间,便上前来,拍拍叔父的肩膀,说:“不要跟晚辈一般见识。”
老爹又温言对李玉兰说道:“闺女,你把孩子给我,等回去给她好了,我再送来给你,叫你养着中不中?”
老爹说出这话极其合情合理,可李玉兰仍旧摇头。
“你是信不过我的话吗?”老爹道:“我陈汉生一口吐沫一个钉,从不编瞎话诓人!”
“我不!”李玉兰死死抱住鬼婴,真是油盐不进。
“大哥!”叔父怒气勃发,厉声道:“你让开吧!”
“哎,叔!”千钧一发之际,明瑶突然闪身而出,道:“您别急,其实这是好事啊,玉兰是为咱们解决麻烦的呀,可不能动手伤了和气!”
叔父一愣,道:“啥好事?”
明瑶道:“您想,这孩子没爹没娘,咱们抱回去了,祛除了她的邪气,然后再怎么办?谁来把她养大?”
这话把叔父给问住了,族中确实没有谁能养这鬼婴,我娘固然不合适,蒋书杰也肯定不会要。
明瑶又道:“玉兰喜爱这孩子,这孩子也跟她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咱们玄门,最看重的不就是天意吗?难道您还要拂了天意不成?”
“拂啥天意啊!”叔父的口气也松动了,道:“说了治好这孩子再给她,她还不愿意!这也不中,那也不中,还能咋着?!”
“她受了许多年的苦,一时还没有缓过劲来,这样子也是正常。您是长辈,让着他些嘛。”明瑶笑笑,说:“其实问题不难解决,就怕您受不住麻烦。”
叔父最受不得激,立即道:“我怕啥麻烦?!”
“叔要是不怕麻烦就太好了!”明瑶道:“咱们带他们夫妻回禹都,不就成了?鬼婴的邪气也能祛除,祛除之后也有人能照料养育,彼此之间又不伤了和气,一举三得,多好?”
“对对对!”我大喜道:“叫他们跟咱们一起回老家去!”
老爹赞同道:“这样也好。”
叔父道:“我是不怕这麻烦的,就怕他俩不愿意去。”
阿罗连忙上前,对封从龙和李玉兰连哄带劝,李玉兰高兴起来了,说:“只要不把孩子抱走,让我去哪里都行。”
李玉兰既然这么说了,封从龙自然是不会不同意,当即就这么商量好了。
本来是叫阿罗也跟着去的,可是阿罗说潘清源受的伤颇有些重,长途跋涉了不好,就不去打扰了。
她刚才背负潘清源的时候,把百川和尚身上的褡裢也带出来了,里面封着潘时午夫妇和潘清琢的鬼魂,老爹相出了破绽,解了褡裢,把三鬼都放了出来。
三鬼被封了许久,有些伤损,老爹看着星象,度着斗宿,相好了方位,又用相笔在那方位所在之处的地上画出来一个格子,叫三鬼都进去修整。
老爹说,到不了天明,三鬼就会好转。它们大仇已报,生无恨事,时间久了,痴执之念消除,魂魄就会散开,重新为人了。
老爹做术的时候,叔父说道:“把弘德弄起来,咱们就赶紧走吧。”
我过去又推了弘德几把,还是不醒,便狐疑道:“他估计是饿晕了吧,我们这两天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哎!”叔父听见我这话,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背上解下来一个包,递给我道:“这是大在南京特意给你捎的,时间一长,也忘了,不知道坏了没有……”
我接过来一摸,里面似乎是只鸭,然后便想起来南京的盐水鸭出名的很,心中登时一动,嘴里吞起口水来,肚子也咕咕乱叫。
把包打开,一阵肉香扑来,果然是只又大又肥的盐水鸭,我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肚子也更饿了。
但我知道买只鸭着实不容易,这时间,到处都是物资短缺,粮、油、布、肉都凭票定量购买,一只盐水鸭的价格顶的上禹都到太湖的车票。即便如此,很多东西也是有钱难买,也不知道叔父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来这好东西,心里头着实记挂我,我不由得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连声道:“谢谢大!谢谢大!”
叔父说:“先瞅瞅坏了没有?两三天了。”
“没有!”我满鼻子闻到的都是肉的香味,肚子像掏空了一样,就算是这鸭肉真坏了,也敢吃下去。
叔父一笑,也不吭声了。
我先撕掉一条油乎乎、湿淋淋的鸭腿,递给老爹,老爹皱皱眉,摇头不要——我知道老爹是绝不会在这场合吃东西的,他老人家家族长作风严重,向来是一丝不苟,严肃的很,但是我的礼数得尽到。
至于叔父,我刚看他一眼,他就摇头,也不用我闹那虚礼了,我便转手把鸭腿递给了明瑶,道:“快吃吧妹子。”
明瑶也早饿的唐了,并不推辞,接在了手里,微微张了张嘴,又怕人瞧见不雅,便忍住了先不吃。
我又拽下来一条鸭腿,瞧瞧阿罗,本想给她,她却正皱着眉头看我,眼神中对我手中的东西好像甚是厌恶,我便想她是夜尸初变成的人,估计也吃不下去,索性也不让了,免得她嫌弃。
至于封从龙和李玉兰,正你看我,我看你,腻歪的厉害,我也不好意思打搅。
自己张开嘴来,又咽了一口哈喇子,想把整条鸭腿塞进去,却见眼前人影一晃,竟是老爹突然抢上来一把按住我的手,喝道:“别吃!”
我登时愣住,道:“怎么了,爹?”
“这肉的味道有问题!”老爹把鸭夺走,放在自己鼻下嗅了嗅,脸色登时大变,看向叔父道:“兄弟,这鸭肉买了几天了?”
叔父道:“两天了。本想着一到太湖就能找到弘道,没想到找了这许久。”
老爹又问:“你是在哪儿买的?!”
“江浦啊。”叔父见老爹神色异样,也不禁惊愕,道:“大哥,怎么个情况?”
老爹顿了顿,缓缓说道:“这鸭肉中有人肉味!”
“啊!?”
明瑶惊呼一声,立即把手里的鸭腿丢到了地上。
我也吓得猛然哆嗦,浑身栗起,阿罗面无人色,惊声说道:“老,老先生,你,你开什么玩笑呀?”
“我可没开玩笑!”老爹脸色阴沉。
叔父走过来,拿过老爹手中的鸭肉,凑到鼻子下面一嗅,又看向老爹道:“大哥,这是寻常的肉味吧?”
六相全功是陈家相术的基础,叔父的六相全功修炼已至化境,与老爹相比,只是功到术未修的差别,老爹能嗅到的气味,叔父必定也能嗅到,因此叔父才有如此疑问。
老爹说道:“你的相功无人能及,我能闻到什么味,你自然也能闻到,但是你没练相术,却是辨别不出来了。相术之中,只相味一法,便可分五大正味、十大副味,正副相交颠倒,辅以强弱之分,又有四百种变化,种种变化都有细微区别,常人是无从区分的。正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如是也。”
老爹的意思是说,鸭肉之中即便是有异味,叔父能嗅的出来,却也无法辨认出那具体是什么味道。
就好比一堆鸡骨头里混着几根零碎的鸭骨,眼力好的人瞧见了,或许能瞧出骨头有多少根,每根大小有些不同……但熟悉禽骨的人却能分辨出这骨头并不是同属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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