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的脸色剧变,白眼一翻,身子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同时有一阵骚臭味传来,只见那黑脸汉子倒下的地方湿漉漉的一片——原来他不单单是被吓晕了,还被吓出尿来了。
一个大男人胆子居然这么小,我心中很想笑,可是却偏偏又笑不出来,因为这情形又实在是太古怪,也太恐怖了。
这小女孩儿是谁?
或者说,她究竟是不是人?
那小女孩儿松开了手,黑脸汉子的手腕上登时露出了五条漆黑的抓痕,那颜色浓郁的就像是用毛笔蘸了墨水画上去的一样!
“鬼爪!”我不由得惊呼一声,盯着那小女孩儿,道:“你真的是,是……”
有些话我实在不忍说出来,她还这么小,我宁愿相信她只是个孩子。
“我早就不是人了。”小女孩儿却无所顾忌,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明亮却又阴冷的目光。
竟然被我猜对了,我的脸色不由得变了!
可这还没有到夜里,正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鬼祟出现?
我感觉周围变得更冷了。
叔父缓缓说道:“原来是到中午了,咱们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我突然间醒悟了过来——每个昼夜间的子时和午时,都是阴阳交替的时辰,就像是阴阳太极图中黑白区的界点。
子时是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又恰恰盛极而衰,此后阳气渐增,阴气渐消;与此相反,午时是一天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候,也逢盛极而衰,此后阴气渐盛,阳气渐衰。
因此,在中午的时候,阴阳交会,恰逢界点,祟物便可趁隙横行。
阴主静,阳主动,所以中午的时候最好是睡个午觉,静下来,不要轻易外出走动,以避开祟物。
但是,即便如此,中午也毕竟是白天,一般的祟物也不敢抛头露面,换而言之,敢出来的,都非同一般。
“敢在中午出来,又能在人身上留下来爪痕,你的人虽然小,道行可不小啊!”叔父冷冷说道:“小小年纪,自己是修不来这么深的,是跟谁学的?说!”
小女孩儿道:“是我自己怨气大!”
“满嘴瞎话!”叔父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跟谁学的!?不说实话,我叫你连鬼也做不成!”
小女孩儿两眼圆整,脸色猛地变得青黑,面目扭曲的狰狞可怕,呲牙咧嘴看上去很像是要扑上来咬人。
叔父却不屑道:“你不妨再装的厉害点。”
我也连忙说道:“你快老实点吧!这位爷爷脾气可不好。”
小女孩儿一言不发,突然扭头就跑,叔父猿臂轻舒,一把揪住了小女孩儿头上的辫子,扯了回来。那小女孩儿扭过头,张开嘴,呲着满口白牙,朝着叔父的手背便狠狠的咬下!
我不禁大吃一惊,待要出手,却见那小女孩儿“哎呀”一声,又急忙松开了嘴巴,脸色惨淡,神情惊恐。
我突然想到叔父练得是童子功,既禁欲,又烟酒不沾,内外兼修,最是精纯,可谓是“一身正气,诸邪不侵”!
这小丫头去咬他,那真是自讨苦吃。
叔父“哼”了一声,道:“看来今天不毁了你,你还要出去害人!”
叔父左手提着那小女孩儿,右手捏起一个诀来,反掌就朝小女孩儿顶门拍下!
叔父虽然不精于相术,但是毕竟是天默公的儿子,偶尔受些熏陶,再加上老爹的传授,所以驱邪灭祟的手诀、步法和口令,他还是懂得不少。
这一掌“大番天印”,诀法既强,掌中真气也十分浓郁,如果真的拍下去,那小女孩儿顷刻间就要烟消云散!
“大!”我心中不忍,登时叫出了口。
“我说!”那小女孩儿也晓得厉害,几乎与我同时呼喊。
叔父的掌心距离她的顶门只剩不到一寸的距离,便即收住——这份收发自如的本事,我真是自叹不如。
“说吧!”
那小女孩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来,嘟着嘴,显得极为乖巧,道:“爷爷,你放下我吧,你问什么,我都说。你提着我,不舒服。”
叔父本想不松手,但是突然间又像是改变了主意,松开了手,道:“我看你还玩什么花样!”
那小女孩儿一脱离叔父的掌心,便笑嘻嘻道:“你逼我说,我偏不说!”
话未说完,身子突然往后飘动,同时身影也变得淡薄起来,我刚叫了声:“不好!”那小女孩儿的身影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鬼魂本就是人肉眼难见的,既然她能现出形来,叫人看见,自然也能再消失,刚才叔父抓住她,掌中蕴含精气,她无法作怪,现在脱了身,便捣起鬼来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这鬼丫头小小的年纪,却恁么精滑!
叔父却不慌张,鼻子一耸,突然往前跨出几步——那步法固然古怪异常,姿势也十分奇特,我认得,正是“禹步”中的一式!
所谓禹步,相传是大禹所创,玄门用以辟邪破邪,陈家六相全功又将其加以改进,独创出三法六式一十八般变化来!
叔父走这一式,有口诀曰:“一跬一步,一步一宿,左阳右阴,阴前阳后,如影随形,初终同步,前横后纵,相辅而成。”
叔父连跨七步,忽而左手向右连变三诀,虚空一抓,口中喝道:“在这里!”
仿佛变戏法一样,那小女孩儿不但凭空出现了,而且又被叔父提在半空中,就好像之前一样,两只小腿乱蹬,我不禁莞尔。
小女孩儿又惊又怕,道:“你练成了五大目法吗?怎么能瞧得见我?”
叔父一惊:“连五大目法都知道,嘿嘿……”
小女孩儿道:“我还知道你是麻衣陈家的人!”
“呵!”叔父冷笑道:“我不认得你,你倒好像认得我!”
连我也吃惊起来,原本还感觉叔父有些为难她,但现在看来这小女孩儿真是不简单,她背后必定另有他人指使!
小女孩儿见我和叔父吃惊,便得意起来,道:“我还知道,你是用五大目法中的阴阳法眼看到我的?”
叔父道:“这次你错了。抓你不用阴阳法眼,只用鼻子就行!”
小女孩儿惊愕道:“鼻子?”
叔父道:“你身上有股骚味。”
小女孩儿登时大怒,小脸涨得通红,愤愤道:“你身上才骚!我又不是狐狸精!”
叔父笑道:“我知道你不是狐狸精,却是个小淹死鬼。”
小女孩儿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叔父道:“淹死鬼的身上有特殊的骚味,而且水质不同,骚味就也不同,我闻一次能记一辈子,所以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要不要再试试?”
小女孩儿登时垂头丧气,道:“你真厉害,我不跑了。”
“谅你也不敢了!”叔父把她放了下来。
小女孩儿仰起脸问道:“你是陈汉生吗?”
“我是他兄弟。”叔父眉头一皱,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到底是受了谁的唆使?”
小女孩儿道:“我随便说说的。”
叔父脸色沉了下来:“我有个绰号叫做相脉阎罗,阎罗是什么意思你总该知道吧?专门对付你这种小鬼头!所以快老老实实交代!”
这是叔父少有的忍耐,如果对方不是个小女孩儿,叔父恐怕早就不客气了。
“我好可怜啊。”小女孩儿不回答叔父的话,反而委屈的说道:“我总是受欺负,又被我爷爷丢到井里淹死了。”
我吃了一惊,道:“你爷爷是朱大年?”
“是的。”小女孩儿说:“爷爷不是东西。你们能不能替我报仇呀?”
我胸中顿时一股怒气上涌,道:“大,咱们去找那个卖肉的!”
叔父却突然冷笑道:“好哇,鬼丫头,你刚才叫我爷爷,现在说爷爷不是东西,拐着弯骂我,对不对?我问你话,你故意东拉西扯,好,我就陪你东拉西扯!你那个不是东西的爷爷,干什么要淹死你?”
叔父刻意强调“你那个不是东西的爷爷”,以示和自己的区别。\
小女孩儿一笑,神情转而又忧郁起来,说道:“我爸爸死了,我奶奶跑了,我爷爷带着我妈妈,还有我,从镇上来到了城里住。邻居问爷爷我和妈妈是他什么人,他说我妈妈是他老婆,说我是他女儿,又说他结婚结的晚,可这些全都是谎话……他还叫我喊他爸,但是我爸死了,他明明是我爷爷,我不喊,他就打我。”
叔父忍不住骂道:“果然他娘的不是东西!”
小女孩儿继续说道:“他还不让我妈陪我睡觉,叫我妈晚上给他暖被窝……有一天我在门外哭,有人经过,问我为什么哭,我就都说了,刚好我爷爷听见,就把我给丢到井里,然后我就死了。”
原来是这小女孩儿不懂人事,又童言无忌,性子又倔强,对外人说破了朱大年和菊梅的奸情,朱大年怕自己的丑事传出去,就把这孙女给害了!
做父亲的逼死儿子,做爷爷的害死孙女,这朱大年丧尽天良,实在是世上少有的恶徒!
我只气的浑身发冷,恨不得马上就去找他,把他打个半死,不,这样的人就算是打死也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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