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轻生

商城里的客人并不算多。其中一个低头行走，大约十二、三岁的初中生，引起了安洁琳的注意。

只见另一家店的店员摆摆手，让他失望地离开了。看起来他和自己一样，是前来维修手机的。

不同之处，在于安洁琳的手机外观上还算完好，而这孩子的则是碎得惨不忍睹。任何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有可能复原。

但安洁琳所在意的并非此事。她隐隐约约观察到，这个瘦弱的身影背后存在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为此她在保持适当距离的情况下，跟随着这孩子的步伐来到商场的最高层。

初中生进入火灾专用的楼梯里，继续向上往天台走去。而且还特地回头以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切……果然是这样。”

到了这个地步，躲在拐角的安洁琳已经心里有底，暗暗将一把血红色的手术刀捏在两指之间。

这是一个死者的怨灵，不甘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企图进入尸体之中成为徘徊者。如若周遭没有适合的尸体，它就会寄生到那些没有求身欲望的活人身上，以近乎催眠的方式诱使宿主放弃生命。

“还是不管了吧。”这样的犹豫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反正帮得了这回，也躲不过下一次。”

抛开没有报酬不谈，这一类人自己本身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念头。就算消除掉当前的怨灵，也极大可能会被第二个、第三个所附身，最终走向无法避免的结局。这是她多年的经验之谈。

只是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调转：“可怜这么小的孩子……阿西！真麻烦！”

而她选择静观其变也是有理由的。一来不适合在众目睽睽和各种监控设备之下动，二来知道这种商场天台不会随便开放，基本连员工都进不去。

“Shit！”

当尾随最后半层楼梯的拐角，安洁琳才意识到问题，赶紧迈开步伐狂奔而上。

不知道是管理的疏忽还是初中生动了手脚，天台的小门敞开无疑，可以感受到大风扑面而来。

当她跑上天台，初中生大半个身体已经跨过护栏，身后就是大楼边缘以及落差超三十米的水泥马路。

安洁琳别无选择，果断掷出了指尖的手术刀；同时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这手多年练就的绝技，没有辜负她自己的期望。红色的手术刀准确命中了怨灵，并且完全没有误伤。

在灵体消逝的同时，男孩如同被惊醒一般显露出错愕的神色；但也因此导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脚下一滑跌出了大楼边缘。

待到她冲到护栏旁边已经晚了一步。就这么两秒不到的时间差，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如同断线风筝般在空中飘坠。

“靠！！！”

眼看悲剧就要发生，突如其来的奇迹降临了。

只见男孩不偏不倚，掉在了商场前方宣传用的巨型充气门上。他瘦弱的身躯被高高弹起之后，再砸向了路边的轿车。

更关键的是，不知为何秋明竟刚好路过，眼疾手快跳上轿车，并准确地接住了坠楼者。

“轰！”

一声巨响过后，这辆轿车玻璃碎裂，车顶严重变形。两个人也贴在上边一动不动。

此时街上的路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查看情况，开始拨打电话报警。她赶紧回头沿着楼梯一路奔跑，恨不得飞到大街上去。

“让开都让开！我是医生！”安洁琳一边大吼，一边挤开围观的人群：“你这样很危险啊，白痴！还想继续住院吗……嗯？”

“哈，我倒觉得还不至于啦。”救人的英雄半坐起来，放下了怀里的男孩回答道。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眼前的男人身穿警服，并非自己的青梅竹马。

虽说有点尴尬，但要做的事情没有实质区别。她跳上引擎盖，快速地帮俩人做了大致的检查：“别动……这里疼吗？会不会觉得头晕？还好没有任何骨折的迹象……”

看到对方笑着各种摇头，安洁琳才长吁了一口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会认错人不是没理由的。

眼前身穿警服的男子，外貌和秋明的相似度高达80%。连发型和眼镜，都几乎是同款。

除此之外，这个男人多了一份沧桑，并且给人沉稳的感觉。既像是秋明的哥哥，又或者是十年以后的样子。

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称奇。而当抬头望了一眼后，这种感觉更为加强烈。

作为缓冲物的大充气大门，和建筑物的距离过于靠近了。正常情况下，天台上的任何坠物是很难落到上面的。虽然她的物理成绩不咋样，但这点知识还是具备的。仔细回忆起来，男孩在空中时似乎受到了风的影响，从而稍微改变了飘落的方向。

“真算你们命大……别乱动了乖乖躺着，等救护车来。”

不稍片刻警笛声大作，围观群众赶紧让开了一条通路。但率先赶到的，却是一辆警车。

“情况如何……伤员呢？”

从车上下来的是安洁琳熟悉的脸孔：几天前才见过面的小学校友，又高又胖的金志雄。

“……你怎么在这，阿琳？”而志雄本人明显比她更加吃惊：“还有……你怎么也在这？薛队？？”

这个长相酷似秋明，此刻正坐在车顶的民警道：“你小子不废话吗，这片区是我负责巡逻。”

“哦对，这城市还真小……”志雄挠了挠脑袋，打了个哈哈：“不不，我说老薛，你还好吧？”

“不好。”薛队长干脆又躺了下来：“你这个医生朋友，命令我不准动呢。”

他又回头看一眼身边昏迷的男孩，长吁一口气：“幸亏这个孩子没事。”

***

目送救护车将两人送走之后，志雄和安洁琳就地闲聊了起来。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倒霉事一茬接一茬，我们人手再多都忙不过来啊。”

“要是都有这工作效率就好了，救护车都比你晚了五分钟。”

“你以为，我是刚好在两个街区外处理车祸。一辆外地牌的豪车撞得稀烂，车主好像是来投资的老板。”

由于天气闷热，志雄脱下了警帽拿在手中：“真是作孽，生意没谈成人也升天了。”

“这就是命啊。”对这类新闻毫无兴趣的安洁琳，转入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你这个同事，长得还真像秋明。”

“哈哈哈！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不过老实讲，他可比阿明厉害多了。”

“哦？”

“老薛在我们分局，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危险的工作都是身先士卒，破案率也无人能比。像今天这样拼了命救人也不是头一回了。”

“哟，原来还是个精英。”

“可不是嘛，他收到的锦旗一个储物间都放不下。上个月他这张照片，被挂在局里最显眼的地方——你看。”

志雄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新闻页面，连安洁琳扫了一眼后也颇感惊讶。

这个叫薛队长的人物，从火灾现场中扛出了一个昏迷的消防员。大火恰好被狂风吹出了一条通道，在他的两侧熊熊燃烧。

“这也厉害过头了吧，难道他有什么特异功能？”

“啊？”

看到对方一脸懵圈，不知如何作答的神情，安洁琳改为开玩笑的口吻道：“要不怎么在这些危急情况下，奇迹般的毫发无伤，你说是吧？”

“就是，就是！”反应过来的志雄也笑道：“你还别说，我都要怀疑他有超能力了。”

“哎，你们警察局也真屈才，居然只给超人分配了这么个队长的职位。”

“他呀，功劳比谁都多，但就是个倔脾气。只晓得助陌生人为乐，却不擅长和领导搞好关系。”

说到这里，志雄不禁感概万分。

“非但应酬什么的一概拒绝，每个月大部分工资，都捐给贫困地区和医疗机构了。你说他要是愿意拿这钱请客送礼，又怎么会干了十几年还升不上去？”

“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烂好人。”安洁琳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从这点上来说，还确实和那个呆子一模一样。”

“对吧，哈哈哈！搞不好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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