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为何不留下他?”
边塞草原的中心大帐之内,燕笑我不解地问燕胡桑。
燕胡桑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将杯中的马乳酒仰头饮下,缓缓说道:“你觉得你我父子二人联手,便能留得住他么?”
“爹先前与他交手一招,虽未占优势,但亦未落下风,依笑我来看,爹与左丘飞鸿的武功应在伯仲之间。再加上笑我从旁协助,取下左丘飞鸿当非难事。”燕笑我信心满满地说道。
燕胡桑静静地看着燕笑我,突然飞身而起,刚才还坐在身下的椅榻颓然破碎,他也没有搭理燕笑我,只是从大帐里掠了出去。燕笑我紧随其后,就在二人刚刚站稳脚步的时候,身后硕大无朋的牛皮大帐发出了一幢年久失修的残旧老屋开始垮塌时才能发出的声音。二人看着曾经矗立在草原中心宛若神殿的牛皮大帐像一株枯萎的植物一般腐烂、锈蚀、消亡,在帐外刺骨的寒风中融入地面,与经历了一场浩劫的水草地一起遁入泯灭。
注意到动静的教众们都涌了过来,看着这形似神迹的一幕,有些人甚至都忍不住跪在地上开始祈祷。边塞游牧民族众多,信仰繁杂,燕云教里就盛行着好几种草原上的信仰。有些人笃信这是邪神作法,有些人却说这是草原真神降临,一时间吵嚷声和祈祷声不绝于耳。
燕胡桑唤来教内祭司,让他传话下去,说这是草原真神降临大帐,面授机宜于燕云教,真神走时带走了一方水土和大帐,好在那里作个标记。祭司领着一众还在胆颤心惊的教内信徒们离开了,燕胡桑这时才转身看着燕笑我,淡淡地说道:“笑我,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燕笑我长叹一声,回道:“是孩儿小看了左丘飞鸿。”
燕胡桑点了点头,眼神悠深地看着燕笑我身后的草原和极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娓娓说道:“武学一途,至极精妙处便为道。身为武者,便是以自己的身躯四肢为媒,在天地之道里著书立说。只是这一门学问与诗词、丹青、鉴古、石刻、音律等都大不相同,因为它无需借助身外之物,而仅是以血肉发肤在寓意深远的肢体动作中获得通明与除碍。”
燕胡桑看燕笑我的表情有些疑惑,微微一笑,一掌击出,轻轻地贴在燕笑我的左肩之上,说道:“武者的每一个动作都暗含天地至理,只是这道理非文字、图像、音律可以传达。这是一种只能依靠自身感知而通晓的道理。力如何在四肢聚集,又如何通过动作延展;气如何在体内行走,又如何通过吐纳往复。武者与武者交手,便是对彼此通过肢体感悟到的‘武理’进行论辩与应证。而且在论辩过程之中,武者不但交换的是肢体之间的触碰直感,其实更多的是以‘武’的形式在探寻最符合‘道’之一说的力与气协作而成的动作表达。”
燕笑我双目一亮,仿佛有所心得。
燕胡桑收回手掌,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腐烂在枯萎的草地里的牛皮大帐,继续说道:“武者修到极精深处,便会有自己的道。当今武林,真正算得上进入‘道境’的人并不多。首屈一指的当是天下第一剑客关墨。一剑出鞘,无物不断,不但能斩断外物,亦可内斩心魔。为父当年曾在中原有幸目睹关墨出剑,委实无对无敌,此等境界,恐怕已至其道之巅峰了。”
燕笑我默然不语。
“左丘飞鸿算是另一个令我惊叹之人。今日交手,我‘死水微澜’未留情面,便是想看看他究竟如何。果然名不虚传,飞鸿会能够在京师崛起并且得到李善长重用,与其之才关系重大。久闻左丘飞鸿精研道经,于老聃名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悟出武学至理,倒行逆施,主修‘万物颓而三,三颓而二,二颓而一,一颓而成道’,此等惊世骇俗的武道简直闻所未闻。笑我,今日就算你我联手,依为父之见,也未必能留得住他。”
燕笑我沉吟良久,沉声说道:“爹说的是,孩儿轻狂,小视了天下英雄。”
燕胡桑拍了拍燕笑我的肩膀,展颜笑道:“你也不用丧气,左丘飞鸿这一击虽然声势惊人,但为父与其放手一搏,也未知鹿死谁手。我燕家的‘死水微澜’玄妙绝伦,并不弱于任何一门武学。你将来修习,也要将重点落在由‘死境’突转‘澜态’的道理之上。”
燕笑我说道:“孩儿知道了。我也要有我的道。”
“不错,”燕胡桑称赞道,“以你之天资,相信会比为父更早找到自己的道。另外一点,我没和你说的是,左丘飞鸿并不是一人前来。”
燕笑我身躯一震,疑道:“难道他有埋伏?”
燕胡桑摇摇头,说道:“应当是一个精擅暗杀与潜伏的高手。当我与左丘飞鸿交手之时,他有一瞬间杀气外泄,为我捕捉到,在左丘飞鸿离开后又消失无踪。所以即便你我联手,左丘飞鸿也不会独自应对。毕竟是京师枭雄,计划之周密,安排之妥当,非寻常人物可比。笑我,将来我们要在中原插旗,还是应结交、联盟为主,树敌之举,实乃不智。”
燕笑我说道:“所以,爹会帮他完成他那件私事的请求吗?”
燕胡桑眼里有虎豹之气:“是的,我们父子俩也要计划一下,在这几日内启程,入关中原,去一趟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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