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位公子是真的俊啊,我媳妇儿和闺女加起来都比不上啊。”冷不丁的,这位长脸大汉又笑着添了这一句。于是乎,周围的你一言我一语霎时间全部消失,接着又有些乱了起来,纷纷有了离开的意思。且不说这疯子骂了宫羽九长老,光是这汉子的言语,便叫人浑身不自在了。而此时,那壮汉还在试图拉几个人好好解释一番,被他拉住的那几人,自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去,甚至不惜直接让他扯断了衣袖,而后,一骑绝尘。
壮汉看着混乱的人群,轻哼了一声,扔了手里那几个破袖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拉起了跪坐在地上的宫羽涯,隐没于人流之中,不久便失去了行踪。
不多时,玥陵府的人马便来到了这里,为首的一人四处张望着,面色有些阴沉。他身后的两人来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大哥,怎么样。”
“不行啊,还是丢了。不愧是九公子,先前走的慢成那样,显然是注意到我们了,想引我们上钩,见我们没上去就马上准备好了逃走的后路……差点就着了道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好这么多事,其心机可见一斑呐。”
左边那人名为羽洪,面上带着些疑惑:“翎墨大哥,不对吧,我觉得那时的九公子,不过是精神失落而已吧。”
右边那唇上留着小胡子,名为羽又的男人赶忙抬手拍了一下左边那人的头:“羽洪你打什么岔,就算他现在没了身份,好歹也曾是世家的公子,更是宫羽世家翰墨院祭酒,那等大人物的后手,岂是你我能够随意揣测的?动动脑子吧,要不是翎墨大哥谨慎,凭你那猪脑子,早就不知道把命交代在哪里了。”
羽洪不太明白,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点头称是。
“翎墨大哥,现在怎么办?”羽又转向翎墨问道。
翎墨的面色不大好看:“实在不行的话,还是请风行大哥出手吧,风行大哥侍奉的是二少爷,平时可以和族中高级的执事们平起平坐,想来风行大哥是肯定比我们见识得多的。但是现在请,我们估计就只能拿到三成的好处了,可是不请,指不定就把命给交代了。这真是……”说到这里,三个人面面相觑,不谋而合地叹了一口气。
五天前,正是他们负责将宫羽涯抬到宫羽世家宅邸的偏门外的,那时候,他们发现了宫羽涯左手食指上尚有一枚戒指,而且正是直系成员们平时用来储物的上品灵器级的储物戒指,里面的空间足有八百立方米,除此之外,戒指上还自带了一攻一守两个技能,每天可以无条件激活五次,其他更详细的情况就不是他们所能知晓的了。平时,被逐出宫羽世家的子弟们除了身上那一套衣服,什么身外之物都是拿不走的,而这一次,翎墨三人觉得自己着实撞了大运,所以,自那日起,他们便开始尾随。
那些被逐出世家之人,三日内仍然保有一项世家子弟权限——如果被人杀死,家族一定会为他(她)复仇。所以,翎墨三人也忍住了出手的冲动,默默观察跟踪了三天。然而,这一路观察下来,翎墨越看越是心惊。宫羽涯,一个初入融灵境的修士,走的比普通人还慢已经是不合常理,这尚且不论。他有时对月痴望,有时又折花细赏,那一个个优美的姿态落在翎墨眼中,让他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杀机,心下生出一股无力感,他总有一种自己和宫羽涯的立场已然对调的感觉,仿佛他才是被盯上的一方。
至于他们为什么敢放下自己的工作不做而跑来跟踪嘛——反正他们不过是两个羽姓下人和一个翎姓下人,羽姓下人平时的工作不过是做做杂役,翎姓下人偶尔缺几天席不会有太多麻烦。对他们来说,大不了回去领一次罚,若是这次事成,修为突飞猛进绝对不是天方夜谭,届时便有希望被赐予更高级的“翼”姓,而翎墨甚至有升为“风”姓的可能性,地位水涨船高不在话下。下人的等级和修为有很大的关系,比如“翼”级下人,至少要融灵境七层,“风”姓则必须有人极境以上的修为才有染指的资格,除了修为之外,其他的特殊才能也很重要,在此便不多说了。
他们进入玥陵城后,径直去了玥陵府,希望借用他们的力量。玥陵府是宫羽世家在净云天设立的直属维安执法机关之一,而且是最靠近世家宗族大宅的几个城中的存在,平日里由宫羽世家旁系子弟中的佼佼者或是“翎”级以上的下人轮流执掌大体事务,并且设立有数名资深人极境的“巡安使”坐镇以面对非常事态。凭借翎墨的身份,与掌事人见面自是不难,而后再找个“城里进了个伤人的失心疯子”一类的借口,很自然地就能调动玥陵府的力量。更何况,这一届玥陵城掌事人乃是翎墨的熟人。有了这些条件,行事自然是方便了不少,然而,还是扑了个空。
寅时将尽,玥陵城南城门附近的一处药坊深处,那名壮汉坐在竹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睡在床上的宫羽涯,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落到这般田地,也忒凄惨了些,大族还真的不好混啊,唉,罢了……”
“咕嘟咕嘟……”听到隔壁传来的沸水声,那壮汉起身去了隔壁灭了火,一边往水桶里添凉水,一变用手试温度直到温度合适了才折回来,轻轻褪去宫羽涯身上的衣衫,将他缓缓放到棕色的热水里。“给你弄了不少安神凝神的药,这一桶就是十枚源晶啊,一年白忙活了。罢了,不过你小子这一身皮怎么养的,比我闺女还白净,真他娘的……算了,懒得说了,反正你也听不见。”壮汉又盯了一会儿,终究坐不住,又往底下添了两把火,径自出去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唯有木柴燃烧发出些许响声,却是更显静好,淡淡的药香逐渐溢满了整个房间,宫羽涯泡在这一桶热水里,嘴角挂着安详而满足的微笑,头靠在桶沿上,自窗外洒下的几缕阳光映衬着他的睡颜,真好一幅“美人”醉浴图。
“爹!爹!萱儿回来啦!今天采到的药不是很多,但是人家真的没有偷……懒……额?”一个悦耳的女声由远及近,传到了宫羽涯耳中,教他不由得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把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门口。冷不丁的,与那刚来的少女四目相对。
只听“哐当”一声,少女右腕上挽着的小竹篮兀的掉在了地上,惊得宫羽涯又清醒了几分,习惯性的想抬手撩开遮在面前的几缕湿发。然而,那少女拔腿便跑,留下宫羽涯一脸茫然地听着渐远的脚步声,还有那句“娘,了不得啦,爹给我拐了个二娘回来啦!”
此刻宫羽涯的内心:二娘?谁?我?宫羽涯?她二娘?我……不不不,肯定是我理解错了。话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衣服呢?那丫头好像有点脸熟,是谁来着?
宫羽涯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甚至感受到了一股恶寒,赶忙缩回药汤里紧紧抱住自己。“我记得我,是被赶出了家门,然后,到了玥陵城。呵,没错,赶出了家门啊。”宫羽涯双手抱膝坐在浴桶里,抬头仰望着被夕阳的红光填满的窗户,面上不由得挂上了些许惆怅。远处,传来了两个脚步声,一个粗重有力,一听便知是气势汹汹;另一个则是“啪嗒啪嗒”响,更为轻巧,但明显透出一种因为疲乏造成的无力感。然而,这阻止不了宫羽涯心中的惆怅。
“那个老混蛋,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越老越不靠谱,简直活回去了,先是把宝贝女儿丢了,好不容易找了回来,他还敢拐个女人回来,反了天了他……”
“就是就是,爹爹也太不像话了,这样下去,咱们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弟弟妹妹啊。”
“额……”两个声线相似的声音渐渐靠近了宫羽涯所在的房间,很显然,这两位的思路基本不在一条线上。
而此时的宫羽涯心中的愁思好似窗外的红霞,连天际都拦它不住,只能任由它弥散向更深更远的地方“采菱,我好想你。”
随着“噔”的一声,脚步声顿在了门口,首先出现的是那粗重脚步声的主人——一位一身红棕色粗布裙,头戴深蓝色头巾,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而另外一个就是方才逃走的那个长发盘起,插梳篦为饰物,身着土色布衣布裙,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然而,宫羽涯压根没有注意到,只顾低声自语:“唉,希望采菱不要做什么傻事,能安静的等我赶到微羽街把她接走,这样一来,就算是无牵无挂了,两人做伴红尘,一生随风,倒也快意自在。”宫羽涯掬起一捧水,自头顶浇下,凄然一笑。
门口的两女看着桶中那一人那胜雪的皓腕,似月的侧颜,如玉的美肌,不由得恍惚了,甚至出现了自惭形秽之感。
很快,那妇人便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卡住了宫羽涯的脖子,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了起来,怒声道:“说,你个小狐狸精哪来的,敢勾引我的男人,小脸倒是挺白净,胸平成这样还……还……”妇人的目光移向了宫羽涯的胸膛,看着若有若无的胸肌,怒火迅速消退下来,不只是口舌,连思维都停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哦不,是满脸的尴尬之色外加如同少女般的潮红。
妇人的脑中不知为何,响起了一段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曾听过的BGM:“初相见眉目如画撩人心怀似娇娘,未曾想除了妆 天赐我花美郎……”
“哇偶,原来爹爹是出柜了呀,嗯、嗯。”少女点了点小脑袋,若有所思,随即又双手抱肩,浑身一抖:“噫,爹爹口味好重哦,居然喜欢男人了。”
宫羽涯的脸“噌”的一下变得和窗外的夕阳无二,情急之下,赶忙调动丹田的灵力胡乱拍出了一掌,把那妇人震退了几步后赶忙背过身子,重又缩回了药汤里,咳了几声,抚了抚脖子,嘴唇微颤:“夫人凭什么污小生的清白,小生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处,而且,小生绝无断袖之癖,又何来勾引您夫君一说,还请夫人自重。若夫人愿意告诉小生这是何处,小生感激不尽。”说完,宫羽涯缩得更厉害了,连头都埋了半个进水里。
那少女看到妇人踉跄着退后,赶忙上前扶住,随即柳眉倒竖,清眸圆睁,仿佛换了一个人:“居然敢打我娘,看掌!”抬起右手,不由分说便是一掌拍出,宫羽涯身在桶中,躲闪不得,只好转过身来,双臂架于胸前,运起一身灵力凝成盾形。那充满斗战之意的掌风刚触到木桶,便将它打得七零八落,药汤撒了一地,双手架在胸前、脚跨弓步的宫羽涯虽说暴露在了空气里,但纹丝未动。
“是个好姑娘呢,虽爱护自己的母亲,却不轻易动杀心,看她灵力里的这股斗战之意,想来灵力属性已经成功转化为“斗”了,虽然刚刚成功没多久,但天赋之佳也可见一斑了,估计在现在这样的世道下,会有一个好的未来的吧,至少比我好得多。”宫羽涯心下暗暗地想,不由得又平添了几分惆怅。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二重奏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宫羽涯的思维。
“嗯?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很快,宫羽涯就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男声也加入了合奏,凑成了三重奏。
宫羽涯环顾四下,想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起了地上那个完好的圆形木桶底板挡在了下身前,渐渐止住了尖叫三重奏后,口中还不断默念着:“失礼失礼。”
“吭、吭、吭……”一个厚重而平稳的脚步声兀的从远处响起,渐行渐近。“娘子,萱儿,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吵?”那长脸壮汉方才是出去打酒了,沽了两坛后感觉不够,于是先拎着这两坛回来,想取了钱再回去打,好巧不巧,听到了这一出尖叫变奏曲。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壮汉也来到了合唱现场。气氛,一度尴尬到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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