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板着脸说:“我不坐。徐局长,你就给句话吧:苏晓丹你放还是不放?放,就请你给法制办打个电话;不放,我们立马走人,不耽误你徐局长办公!”
徐光远见她气势凌人,心里更虚,陪笑说:“这事慢慢说,慢慢说!请坐,我来泡茶。”
梁秘书说:“徐局长,茶就免了。放不放人,你还是给个话吧!”
徐光远看了一眼杜夫人,含笑问:“这位是——”
梁秘书想反正自己的身份都露了,估计徐光远也猜出了几分,便直截了当说:“这位是省委杜渊书记的夫人,叶青同志。”
徐光远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愣了一下,忽然伸手在自己肥厚的脸上拍了一掌,然后激动地对杜夫人说:“叶大姐,您看我这双狗眼,真该把它挖出来!您来吴水视察,怎么市委、县委领导没一个陪同?这不是太失礼了吗?”
杜夫人见他在那里做作地表演,心里一阵厌恶,冷冷地说:“我一个家庭妇女,到吴水来办点私事,怎么敢劳动市委、县委领导的大驾?我到你这个大局长办公室来,刚刚不都差点被你给赶出去了?”
徐光远脸一红,尴尬地笑了笑,说:“叶大姐,您这样说,我无地自容啊!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嘛……您等一等,我这就给县委刘书记打电话。”
刘学文接到徐光远电话时,正在县委三会议室主持召开常委会议,研究如何应对从全国各地蜂拥而来采访雷放被杀一案的大报小报的记者。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却仍是没有研究出一个什么好办法出来:这么多记者,堵不胜堵、防不胜防、赶不胜赶,谁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封住他们的口、停住他们的笔。
正在这时,刘学文摆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一看号码,是徐光远办公室的,便漫不经心地按下接听键,说:
“什么事?我正在开常委会,能不能散会后再打过来?”
“刘书记,省委杜书记的夫人和办公厅综合处梁处长来我局视察工作,现在正在我的办公室。”
刘学文“嚯”地站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问:“真的?他们还在你那里吗?你好好招待一下,正好全体常委现在都在这里,我立即带着他们过来。”
常委们都被他好像忽然抽筋一样的夸张动作吓了一跳,都惊异地盯着他。
“同志们,今天的常委会就开到这里。省委杜书记的夫人现在在公安局徐局长办公室,我们得赶快过去拜见。李主任,你暂时不要跟着去,先到县委招待所去安排中午的饭菜。你记住:要厨房一定想方设法弄几只正宗的土鸡、几条农村山塘里面养的鱼,另外,其他所有的菜的原料必须是现买新鲜的。听明白了吗?”
市委办主任李定赶紧点点头,转身就往市委招待所跑。
刘学文又转头对宣传部长林波说:“你打个电话给吴水电视台,要他们火速派几个记者,带上摄像设备,赶到常委会议室来跟我们会合,等下一起去公安局。
在往公安局去的路上,刘学文又通过电话向徐光远详细询问了杜夫人来吴水的目的,然后便打了雷一鸣的电话……
在徐光远办公室,刘学文紧紧握着杜夫人的手,激动万分地说:“大姐,您真是太谦虚、太低调了!您来吴水视察,是我们吴水300万人民的福音啊!您来到吴水,也把杜书记对吴水人民的关心、关怀和重视带到了吴水,我们心里是既温暖又倍受鼓舞啊!”
说完这一段客套话后,他便侧身一一介绍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县委常委们。那些常委在县城也算是些人物,但面对省委书记夫人,却也免不了有点拘谨,有点紧张,脸上的笑容也是木木的,僵硬而难看。
杜夫人跟他们一一握手后,便说:“刘书记,我想来给我干女儿请个假,把她从拘留所接出来,可徐局长不答应。你看这事还有点余地吗?如果实在不行,我去拘留所看看她就回去,不在这里麻烦你们了。”
刘学文假装吃惊地说:“徐局长,怎么回事?有叶大姐和梁处长在这里,从拘留所放个人也这么为难吗?”
徐光远解释说:“刘书记,我们拘留苏晓丹的目的,是想在雷局长被杀一案的侦查阶段确保可以随时找到她,因为她是现场的一个重要证人。我开始也并不知道叶大姐和梁处长的身份,所以就没敢答应。我在工作作风和工作态度方面有欠缺,刚刚叶大姐已经批评了我,我在这里再次向各位领导做个检讨。”
杜夫人说:“检讨就没必要做了,还是麻烦你打个电话到法制办吧,让他们办个手续,我们还要赶到拘留所去交钱接人。”
刘学文忙说:“叶大姐说哪里话?徐局长快打电话,让法制办办手续,立即无条件释放苏晓丹。”
徐光远赶紧答应,拿起电话打给法制办主任,要他在半个小时内办好撤销苏晓丹行政拘留处罚决定的手续,送到局长室来。
只过了二十分钟,法制办主任就把手续送了上来。
杜夫人接过手续看了看,对梁秘书说:“走,我们现在就去拘留所接丹丹出来。”
刘学文问清他们自己开了车以后,对徐光远说:“现在快到12点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上有点塞车。你安排两台警车在前面开道,另外告诉交警大队:要他们立即疏通从公安局到看守所之间的道路,这条路现在决不允许塞车!”
杜夫人见他如此兴师动众,心里有点不悦,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随他去折腾。
在拘留所的会见室内,当杜夫人看到苏晓丹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地从里面走出来时,不由得一阵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哭了起来。
苏晓丹也在她的怀中哭得哽咽难言。
良久,苏晓丹抬起泪光朦朦的脸,喊了一声“干妈”,问道:“笑天呢?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看守所里面?”
杜夫人点点头。
苏晓丹忽然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对穿着警服的徐光远哭喊道:“你们把我也送进看守所去吧!把我跟笑天关在一起!”
杜夫人再次把她搂进怀里,流着泪劝她道:“丹丹,别傻了。你进了看守所也不可能跟笑天在一起呀!他在男监,你见都见不到,进去有什么用?”
苏晓丹抽泣着说:“干妈,他们冤枉人!那个姓雷的局长明明是那个姓杨的警察开枪打死的,他们栽赃陷害,想害死笑天!干妈,你要帮帮笑天啊,他真的是冤枉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捂住脸嚎哭起来。
杜夫人给她擦了擦泪珠,说:“丹丹,小冷的事情,最终总是会查清的,你不要急。走,你先跟我回省城,到干妈家里去住着,我看谁敢再来拘留你!”
说着,拉起苏晓丹就坐进车子里,对跟着上车的梁秘书说:“开车,我们回省城。中饭等一下在路上吃。”
刘学文见她说走就走,连句话都不留下,不由大急,慌忙走过去,拉住车门,说:“叶大姐,您怎么说走就走了?我已经打电话给市委雷书记了,估计他现在很快就要到吴水了。而且,我已经在市委招待所安排了客餐,您就吃过饭再走吧!”
杜夫人不屑地一笑,说:“你的意思,我还得在这里等着雷书记来接见我是不是?对不起,我没这个闲工夫,恕不奉陪!梁秘书,开车!”
刘学文眼睁睁地看着那台挂着“天0”牌照的小车绝尘而去,又是惶恐又是失望,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拘留所里忽然又开进来一台崭新的奥迪车,在坪里停下。雷一鸣笑容满面地从车上下来,仔细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刘学文等人,见没有杜夫人的影子,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阴沉沉地问:“杜书记的爱人呢?走了?”
刘学文哭丧着脸答道:“刚走几分钟,我们怎么留也留不住!您要是早来十分钟就好了。”
雷一鸣心里一沉:杜书记的爱人明知自己正在往吴水赶过来,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抬腿就走了,这说明什么?
中午在吴水招待所吃饭时,雷一鸣吩咐服务员打开电视,他要看中央电视台12点40分准时播出的《社会与法》栏目,这是他每天中午午休时必看的节目。
在几个广告过后,《社会与法》栏目主持人开始介绍今天的节目内容:“各位观众,今天我们要说的这个案子,发生在天南省明光市的吴水县。案情是这样的:该县公安局副局长雷放,在某酒店吃饭时,因为该店一个女服务员而与人发生争执,最后演变成一场斗殴。在斗殴过程中,雷放被人枪杀。蹊跷的是:这支打死雷放的枪是吴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杨某某的,而且有很多人证实打死雷放的那一枪是杨某某开的。但是,吴水县公安局却把争执的另一方四个人抓了起来,并咬定那一枪是其中一个叫冷某某的首都大学学生开的……真相到底如何?请看我们的记者从吴水发回来的报道……”
“关掉,关掉!”
雷一鸣暴跳如雷地吼道,同时抓起桌上一个酒杯,对准电视屏幕就砸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杯子被撞得粉碎,电视机却毫发无损,仍在刺耳地播放着记者采访吴水枪案见证人的画面……
在服务员把电视关掉后,雷一鸣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快去拿一份今天的《华夏日报》来!”
报纸拿来后,雷一鸣翻到“社会版”,瞄了一眼上面的标题。果然不出所料,社会版头条的标题赫然是:《击向公安局副局长额头的子弹:吴水枪案调查纪实》。
雷一鸣把报纸往地上一丢,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地自言自语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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