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影把报纸往桌子上一丢,斜睨了周兵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谁?你平时坐在这里等着出车时,就不看看报纸聊聊天?那这个办公室的报纸是哪里来到?放到这里干什么?难道是专门用来引诱我们这些新来的人犯错误的?”
周兵被他一连几个为什么,问得有点张口结舌,愣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其实,司机班办公室平时没事的时候,看看报纸、聊聊天是很正常的事。有时如果领导都出去了,他们还会关起门来玩几盘扑克牌,赌几包烟钱。因为在这里等派车实在是太无聊,所以行政组的领导有时即使撞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十分计较——毕竟,这里面很多都是县委领导的专职司机,和领导的关系也自然非同一般。如果为一点小事和他们斤斤计较,万一他在领导面前说自己几句坏话,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这个周兵因为是县委书记的司机,所以司机班的人都把他当班长看待,对他比对行政组的领导还要恭敬。他之所以要对黎影发那通火,一是像向他这个新来的人表明自己在司机班的权威身份,而是想给这个据说是副营职干部转业的年轻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以后也像其他司机一样对自己恭恭敬敬。
但没想到,这个黎影外表文质彬彬,却绵里藏针,不仅没有被自己的气势镇住,反过来诘问了几个自己不好回答的问题,不由得恼羞成怒,转身走出去,跑到行政组副组长办公室,把分管车队工作的邓副组长喊过来,指着黎影说:“邓组长,这个新来的一上班就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说他两句,他还来脾气了。这样的干部,你得好好管教管教。要不,你单独给他安排一间办公室,不要放到我们这里影响形象。”
邓组长问了问情况,赔笑对周兵说:“周师傅,他一个新来的,不大懂规矩,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一下算了。”
说着又对黎影说:“小黎,你是新同志,要学会尊重老同志。周师傅一直在龙书记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对自己要求很严,也看不惯别人吊儿郎当不守纪律的行为。他提醒你上班要有上班的样子,是为了你好,你要听进去,并努力改正。以后有很多东西,你还要跟周师傅他们学。年轻人血气方刚,要克制自己,不要任性使气,要虚心一点,懂吗?”
黎影见他一幅息事宁人的语气,知道他对周兵的小题大做也有点不以为然,只是碍于他是龙书记的专职司机,所以不痛不痒地说自己几句,给他一点面子,于是便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劝告。
整个上午,黎影都在百无聊赖中度过。那些专职司机来来去去,送领导去这里去那里,回来就眉飞色舞地说他们陪领导出去的见闻和受到的礼遇,还有些把得到的好烟拿出来散发。但每次散到黎影面前时,就止住了,连一声礼貌性的问话都没有。
黎影虽然不抽烟,但知道这些饱经世故的司机,对于敬烟的基本规矩肯定是懂的:如果要敬烟,整个屋子的人都要敬到,哪怕是一个女人,也要礼貌性地问一声“女士抽烟不?”。否则,就会被认为看不起人,没被敬到的人心里肯定会有意见。
而他们现在这样做,明显是故意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怕得罪你黎影,也不怕你心里有意见。说不定,有些还是故意这样做给那个周兵看的……
黎影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墙头草,谁有权有势,他们就靠向谁。相反,如果谁被领导冷落,或者被领导厌恶,他们就会像避瘟神一样远远地和那个人保持距离,有的甚至还会落井下石去踏上一脚。
比如那个周兵,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但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被钟主任故意发配到司机班来的,所以便无缘无故地要找自己晦气。虽然他的目的没有完全达到,但以后肯定还会想出各种招数来为难甚至是陷害自己。因为从他的种种言行看,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而古人早就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得罪君子,君子不会报复,如要报复,也是光明正大的。而得罪小人,如果报复,他也许会表面上嘻嘻哈哈,并不在乎,但背地里会下狠手整你,也许会用很卑劣的手段,所以得罪小人,后果很可怕……
下午下班时,那个焦稚晖很准时地来到司机班,交给黎影一片配好的钥匙,并帮着他把寄存在传达室的一个大旅行包、一床小被子搬到了一栋旧办公楼的五楼一间改成宿舍的房子里。
这栋楼原来是老的县委办公楼。新办公楼竣工后,这栋楼便成了纪委、团委、妇联等几个部门的办公楼。四楼以上都被改成宿舍,供一些在县城没有房子的干部居住。
焦稚晖住的是有里外间的宿舍,原来是县委宣传部长的办公室。黎影搬进去后,焦稚晖帮他把一张木板床装好,铺上垫被和席子,又领着他看了走道尽头的卫生间和洗漱间,然后便邀请他去外面吃饭。
黎影通过和焦稚晖交谈,发现这是一个毫无心机和城府、非常质朴诚恳的人。虽然,他满脸鲜红的青春疙瘩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大好,但只要跟他一交往,就会被他的热情和真诚所打动。
因此,当他说请自己去吃饭的时候,他并没有推辞,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黎影和焦稚晖吃饭的店子名叫“莫大姐土菜馆”,店面洁净温馨,所有的菜蔬都摆在案板上,由顾客自己挑选。这些菜看上去都很新鲜干净,鱼虾都是活的,肉类和蔬菜也是早晨买来的,吃起来非常放心,所以这个店子生意特别好。
黎影和焦稚晖去时,店子里已经没有座位。服务员临时给他们搬了一张小桌子,把它摆在店子外面的过道上。两个人点了一个红椒牛肉、一个炒河虾、一个百合蒸猪心、一个小白菜,要了几瓶啤酒。十多分钟后,菜就上来了。
在喝酒时,焦稚晖开始讲话时还有点拘谨,只是和黎影聊着一些趣闻轶事,不敢涉及到县委办的事情。
但是,在连喝三瓶啤酒后,他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并且开始有了抱怨之词。
从他的口中,黎影知道:焦稚晖二十岁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县委办工作。但由于他没有任何背景和后台,加上人又太实在,毫无城府和心计,显得很不成熟,所以几任县委办主任都对他没有什么印象,组里的领导也只安排他做事,一到提拔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任何领导想起他。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找找领导呢?要知道,现在在行政机关,你如果没人赏识,没人关照,要进步、要提拔,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黎影听他发了一顿牢骚以后,忍不住问道。
焦稚晖喝了一口啤酒,苦笑一声说:‘兄弟,不瞒你说,我这个人确实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很多人都有恐高症,而我自己,我觉得自己患有‘恐官症’。你别看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可是一旦和领导见面,我就会汗流浃背吭吭哧哧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有好几次下定决心去找钟主任,礼品也提在手里了。可是一到他的楼底下,心里就开始打鼓,腿肚子就开始打颤,说什么也不敢上去了,只好又逃也似的回了家。你说:我这种心里素质,能去跟领导打交道吗?”
黎影有点同情地看着他喝得通红的脸,说:“你这种情况,如果不去找领导,很难得到提拔啊!我虽然不赞成找领导跑官要官,但对有一个领导的观点非常赞同。他说:‘我不反对我的部下来找我。为什么呢?因为你不主动来找我,我怎么知道你的本事和能力?我都不认识你,不了解你,我为什么要提拔你?当然,我说的来找我,不是要你提着礼物或是拿着红包来找,那就是另一种性质了。’我觉得这个领导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比如就你来说:你去找领导,不一定要带礼物或是红包去,就是去找他汇报一下你的思想和工作情况,让领导知道你的能力和水平,脑海里对你有一个好的印象,说不定下一次提拔他就会想起你了。”
焦稚晖摇摇头说:“兄弟,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要区分具体情况。像在我们县委办,现在年轻人要想提拔,非得过钟主任那一关。而委办的人个个知道:钟主任的家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没有一个厚实一点的红包,没有提着贵重一点的礼品,他家的门都不会给你开。你说:我如果空手去找他汇报工作,那不是自己去讨闭门羹吃吗?”
黎影有点惊讶地问:“难道你们那个宋念遥主任就一点都不管事?干部提拔可是一把手说了算的啊!”
焦稚晖已经有八分醉意,一听黎影的话,忍不住“呸”了一声,说:“那算什么主任?不过就是市委黄书记的情妇,屁本事都没有。典型的绣花枕头、红漆马桶,被姓钟的捏在掌心里,要圆就圆,要扁就扁,没一点权威。终有一天,她会被姓钟的挤走的。不信,你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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