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梅霜轻轻招招手,示意李公公过来。
李公公不明所以,疑惑地靠上前走,而后梅霜顺手轻轻掀起面具一角,角度正好方便让李公公看到面具下的内容。
李公公认真察看的时候,萧洛后面的嫔妃们也都好奇地睁大眼睛看向这边。
第一,她们想知道,这个女人为何带个面具;
第二,她们更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皇后梅茹面色平静,心底却是如开了锅般。她微微斜开眼神,心照不宣地瞄了一下身侧的辰妃,却见辰妃正意味深长地瞧着她,那意思很明显:怎么样,我没有说假话吧?
梅茹收回眼神,深吸一口气,原来皇上迟迟不走,等的就是她!
在成功看到李公公被面具下的内容惊得骇然睁大眼睛后,梅霜心底暗笑。
李公公随后趴在萧洛耳边,低低道,“皇上,这脸上不知道长了些什么红疙瘩,实在是——有碍观瞻。”
尽管李公公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萧洛后面耳尖的嫔妃们听到了,有的还了然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原来真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女。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这样的丑女,为何皇上还要带在身边呢?
众嫔妃疑惑重重,却都是极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只听皇上冷冷道,“去大昭寺。”
“起驾!”
——
梅霜本以为自己面具下的这副尊容会让萧洛看了产生厌恶之感,并果断以此尊容是对祈福法会的不尊重并且会严重影响祈福的效果让她留在宫中,这样,她不枉自己遭罪一场,更省却了后续的诸多麻烦。
毕竟,顶着废后的“光环”还抛头露面实在勉为其难,且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的意思,所以,最好和之前的所有人都老死不相往来。试想,你一个废后跟在堂堂的皇上和皇后身边是什么意思?除了更显出皇后梅茹的尊严和自己的落魄之外,真不知道和这次的祈福法会有任何关系。
既然萧洛没有表态她不去,她就得去。
于是,等全耷头耷脑的梅霜发现全部的人按次序上了马车依次离开后,她眼前的竟是最后的一辆马车了。
刚要上马车,只听马车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喝斥,“大胆,这是宜婕妤的马车,赶紧下去。”
梅霜醒过神来,抬眸,马车的布帘子被拉开,一个圆脸侍女伸出头来,对着不伦不类的梅霜喝道。
话音刚落,马车里又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沁儿,让她上来吧......”
圆脸侍女有些不情愿,对主子的话又不能抗拒,只能嘟囔道,“前面的马车都走远了,如今再多个人,岂不更跟不上了......”
“谢谢。”梅霜顾不得再客套,连忙跳上车,毕竟若是因为她和前面的马车拉得太远也不妥。
萧洛知道梅霜已经成功搭上最后一辆马车,便不再理会。
皇后梅茹端端正正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放在没有一丝褶皱的长裙上,唇角一如既往噙着得体的微笑。一身正红宫装,发髻高耸,虽只插了一支九凤朝阳的金钗,但随着马车的晃动,颤颤间划出金色的流光,简洁却不失大气。
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这样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只是,这样坐着,难道不累吗?脑海里想起那个走路都撞到他的女人,如今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戴着面具来应付自己的差事,够聪明,他唇角不自觉地一翘,这个女人,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萧洛侧目看了看梅茹,目光瞥过她的右臂,突然间问道,“梅相可好?”
梅茹正兀自想着心事,听到后微微一怔,随即应道,“谢皇上挂念,父亲该是很好......”
“嗯,”萧洛不经意道,“梅相前些天受凉,迄今还有些咳嗽,连着几天都不曾上早朝。”
梅茹这才清醒过来,着急道,“父亲身子有碍吗?”
“今日为太后祈福结束,朕恩准你回去探望。”
梅茹吃惊地看着皇上,才当皇后,却被允省亲,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当即满目感激谢恩。实际上,这样的皇恩浩荡真是不多见。虽然宫中传闻帝后不睦,直到现在,皇上也未曾临幸过她,但能有这样的荣耀,也值得。
况且,此时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实在是天助我也!
因着这份特殊的荣耀,梅茹一路都是粉面含春,而萧洛,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她的右臂。
这个皇后,显然不太像她的表面那样,只是温良淑德。
他执起眼前的杯子,刚要自己倒酒,只见梅茹已经先行着手,粉面含羞,“容臣妾为皇上斟酒。”
萧洛倒没有拒绝。
马车虽然颠簸,却一点不影响梅茹倒酒,无论姿势还是手法,皆是稳重适度。
只见琥珀色的酒液划着优美的弧度注入萧洛的酒杯中,酒注极为均匀。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而几乎是同时,梅茹左手挨向萧洛手中杯子的底托,只一碰,杯子便稳稳固定般,要洒出的酒也只在杯子上方回旋一圈后重归杯中,在杯壁晃了几晃后归于平静。
梅茹含笑道,“皇上,请......”
萧洛点点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皇后,好功夫。”
梅茹先是一怔,接着缩回手,微笑里明显有着讪讪,“没、没什么......”
——
队伍最后一辆马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的空间因为多了梅霜显得有些局促。
梅霜和两个个侍女挤在一起,对面坐着的则是方才出声叫她上车的宜婕妤。
初次见到宜婕妤,梅霜顿时惊为天人。
毫无瑕疵的面孔白皙细腻,尤其那一袭祥云团纹的浅紫色长裙,愈发衬得她眉目如画。印象里,很少有人能将紫色穿得如此超凡脱俗,可眼前的宜婕妤,确实是穿出了紫色的极致魅力。
这个皇帝萧洛,确实是有艳福。
宜婕妤也打量了一下梅霜,月白色的长裙加上银色的面具,全是素色。这在喜爱奢华的后宫里是难得一见的颜色,可是,这种嫔妃们都不喜欢的素色似乎很配眼前这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空灵中还有些神秘。
自然,皇上等的人,神秘些也在情理之中。
宜婕妤收回视线,开始翻看手里的书籍。
梅霜坐着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书上的内容,竖列排版的书很费眼睛,但是,梅霜瞧了一眼后霍然惊住,不由抬目瞧了一眼宜婕妤。
如排扇般的长睫微垂,在眼底透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雪白的颈项,弧度优美,发髻上的金色流苏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摆动,如葱白般的手指轻轻翻着书页,如若无人之地。
反正坐着也无聊,梅霜干脆伸长脖子仔细瞧着书上的内容。
马车轻微的颠簸摇晃的人很舒服,几个侍女虽然坐得端正,但隐隐有些犯困的意思。或许是梅霜的专注引起了宜婕妤的注意,她从书中抬起头来,微笑着问梅霜,“你也喜欢看书吗?”
梅霜点点头。
“呵呵,那反正我也看累了,借你看看吧。”宜婕妤大方地将书递给梅霜。
梅霜迟疑了一下,心说这后宫的女人果然不是凡人,居然也懂外语。
当然,书的内容对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她刚刚看到一段很重要的叙述。
书是用东来国语写的,其中很多文字与汉字接近,即使偶尔有一些写法奇怪的字也能凭上下文推断出意思。书中侧重描绘了在大秦国的东边,也就是飘洋过海后那里的风土人情,比如,这片岛国上分布着多少的小国,盛产稻米和铁器,那里的部落间经常发生战争等等。
梅霜翻看了一下书的正面,没有书名,书中的字体仔细看应该也是手抄的。
她问道,“这是宜婕妤的字吗?”
就在梅霜认真研读书中内容的时候,宜婕妤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梅霜的面上。因为面具遮住了大半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和下巴。
眼眸如黑葡萄般,晶莹清澈,下巴略尖,白皙圆润,可以想象出这个面具下的女人应该不难看。
听到梅霜的提问,她收回思绪,唇角微微一翘,柔声道,“是的,这是嫔妾照书临摹的,久不提笔,生疏了许多......”
梅霜指着其中的一段话问道,“可否请教一下,这几个字怎么理解?”
宜婕妤看了下,解释道,“这是一种古老的巫术,嫔妾也不是很懂,权当野史看吧。了解一些偏僻的知识,也不完全是坏事。”
她看看梅霜,有些愕然,“你都看完了?这么快?”
梅霜笑笑,“我随便问问,这大部分都不认识,只是看些能看懂的汉字解解闷而已。”
话音未落,马车停了下来。
大昭寺到了。
下了马车,梅霜才发现皇上已经率领着众嫔妃等在那里了。
宜婕妤下车后,便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她该站的位置。
而梅霜,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脚不知道该伸向哪里。
萧洛冷淡的目光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准备问问自己该怎么做。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突然间觉得就像在走T台,不同的是,嫔妃们种种目光并不是在欣赏她的表演,而是各种复杂交织纠缠在一起,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得她都喘不过气来。
一瞬间,梅霜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怒气。
你叫我来祈福,既不给我个身份,又不告诉我该怎么办,就让我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引起各种无端的猜测,这不是让我主动来丢丑的吗?
自然,这都是内心的怨愤,脚下还是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向神情冷淡的皇上,快到跟前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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