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两人

冰原的天色比起内陆，往往黑得更早。

黑夜，是不死者的主场。

没有灯光，连月光也被乌云遮挡。漆黑的苔原里，人类的眼睛，是无法捕捉不死者诡异的身影，而对它们来说，黑暗，则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冰冻苔原之上，再无行人。

远征的士兵们停下了步伐，他们选择了一个较为平坦的地形，安营扎寨。

气温骤降。

肉眼可见的寒气在营地里飘荡，士兵们的铁剑上，都凝了层厚厚的冰霜。

寸不离身的武器被搁在一旁，因为，哪怕只是握住剑柄，手掌也会被粘下一层皮。

士兵们全部窝在营帐里，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通过彼此身体的温度，来获得一丝丝温暖。

苔原的夜晚，极为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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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在营帐里燃烧。

木柴被火焰烘烤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焰平缓有序地燃烧着，给这小小的营帐里散播热量。

炉子架在火堆上，咕噜噜地炖着一锅兔肉。虽说是兔肉，但充其量不过是肉干罢了。

生存在苔原的动物本来就极为稀少，更何况，那群茹毛饮血的不死者盘踞于此，它们不会放过任何活物。

肉食的香味令人食欲大振。

“阿兰妮尔，你要来点吗？”上位骑士开口。

高阶吸血鬼蜷缩在角落里，她一声不吭。

她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况且，自己唯一的筹码——乌木大剑，还被眼前这个强盗扣下了！

越想越气！

“真的不尝点吗，这可是我父亲腌制的肉干。”艾薇儿循循善诱。

“...父亲，呵。”吸血鬼冷笑，“我还以为你们这群巫师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

巫师...？我怎么又成了巫师.....

艾薇儿一阵头大。

也难怪，即便是在银河帝国时期，原力也被不明真相的人称为“巫术”。

艾薇儿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巫师，之前窥视你记忆的手段是...嗯...”她犹豫了一会，“一种新形势的力量，你可以称呼她为“原力”。”

原力...？闻所未闻。

阿兰妮尔皱紧眉头，“你的狡辩相当可笑。”她嗤之以鼻，“如果你不是巫师，那些骑士凭什么敢让你，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和我，高阶吸血鬼共处一室？”

“因为我也是“骑士”。”艾薇儿正色道。

“骑士？”

高阶吸血鬼的额头上隐隐有青筋冒出，“愚弄我也要有个限度！就你这样羸弱的女人，居然也敢自称骑士！？”

艾薇儿沉默不语。

“也好！”高阶吸血鬼站了起来，她俯视着红发的少女，“我现在就要离开！”她冷笑不已，“我倒要看看，除了巫术，你拿什么限制我！”

她迈开了脚步，径直往外走去。

她根本不期待逃跑。也许，逃出了这个营帐后，她会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然后，杀死。

但是，无所谓。

能够看到造物主吃瘪的样子，对一个小小的吸血鬼来说，已经死而无憾了。

然而，她的脚步停住了。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她。

“你...放手！”阿兰妮尔横眉冷对。

“如果你能够做到。”

“你！！”

吸血鬼脸色涨得通红，但是，她却惊骇地发现，即便她拼了命地挣扎，也无法摆脱那只手的束缚。

这不可能.....

她清楚自己的力量，高阶吸血鬼的力量，相当于几个壮年男性力量的总和。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撼动那只柔弱的手分毫！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骑士，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这家伙，到底是...”她咬牙切齿。

“我说过了，我是“骑士”。”艾薇儿眨了眨眼睛，“现在，可以坐下了吗？”

她松开了手。

高阶吸血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看向少女的目光变得有些惊悚。

“我可不知道晨风又出了个骑士...”她失魂落魄，“而且，还这么年轻....”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

看到少女这幅样子，吸血鬼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就算你是骑士，你也无法和拜尔哈拉德抗衡！”她恶狠狠地警告，“魔人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只有传说中的上位骑士才能与之抗衡！”

“上位骑士啊...”艾薇儿若有所思。

“怎么，害怕了？”吸血鬼扬起下巴。

“害怕倒不至于，怎么说呢...”少女露出了思索的样子，“那还真要谢谢你啊，阿兰妮尔。”

“谢我？”

“多亏了你送给我乌木剑，否则我还真没有和魔人对抗的勇气呢。”

“..........”

高阶吸血鬼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明明早就不会跳动了，怎么现在觉得要炸了呢。

她看了一眼笑得和计谋得逞的狐狸般的少女，恨不得一拳糊她脸上。

可惜，打不过。

她长出了一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心已经乱了，既然这样，就稍作休息吧。

...................

吧唧吧唧...

“........”

吧唧吧唧吧唧......

“...........”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阿兰妮尔的额头上再次冒出了几道“井”字。

“你到底要干什么！”吸血鬼崩溃道。

红发的少女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如你所见，吃饭啊。”

为了证实自己的语言可信度，她还专门拿着盛满肉汤的碗在吸血鬼眼前晃了晃。

“你这家伙.....”

一定是故意，绝对是故意的！

想尽办法来折磨吸血鬼，现在的骑士都是这么扭曲的吗！？

“真香呢。”少女一脸陶醉，“真的不来点吗？”

“...我喝！”阿兰妮尔将碗一把抢过，咕嘟咕嘟倒进了嘴里。

“现在满意了？”她擦去残留在嘴角的汤汁。

“.........”

上位骑士一脸惊悚。

“我还以为...吸血鬼只需要血液...”纠结良久，她犹犹豫豫地开口，“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的魔物学者真的很不专业...”

“你们人类都是这样。”阿兰妮尔冷冷开口，“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总是会参与自己的臆想！”

“请赐教！”骑士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

总觉得又上当了...吸血鬼暗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吸血鬼...本来都是人类。”

“人类！？”

这一下，少女是真的被吓到了。

“是的，人类。”阿兰妮尔满意地看着她惊讶的样子，“一群被施加了诅咒的可怜人类。”

“那是由巫师发出的咒术，他们可以将一个健康的人类改造成一种佝偻矮小的怪物，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血魔”。”

“一时间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目的？别问我，我可不知道那些巫师的想法！”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是，总有那一两个运气好的家伙，它们与其它血魔略有不同，它们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汲取人类的鲜血，一步步完善自己的智慧。”

“这就是我，高阶吸血鬼，阿兰妮尔。”她恶劣地笑了，“这幅美丽的皮囊下，不过是个肮脏的怪物。”

“这.......”

“不要拿这种可怜的眼神看我。”阿兰妮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太久了，从血魔到高阶吸血鬼的时间，太久了，我对身为“人类”的自己已经没有概念了。相反，吸血鬼的我，才是真的我。美丽而且强大，比起弱小的人类，可要强太多了。”

“可是...”艾薇儿犹豫地开口了，“你已经无处可去....”

“...你闭嘴。”

“跟着我吧。”艾薇儿脱口而出。

“喂，......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跟着我走下去，阿兰妮尔。”骑士认真地盯着吸血鬼的红瞳。

“你...哈，哈哈，真好笑，一个骑士，想要收留一个异端！？”

“不，不行了，太有意思了你，你知道我这幅样子出现在人群里会有什么后果吗？！”吸血鬼笑得涕泪横流。

“我不知道！”

骑士的手紧紧扣住吸血鬼的双肩，赤色的竖瞳对上了她的红眸。

高阶吸血鬼一时语塞。

“但是，我知道，你已经对吸血鬼的生活，厌倦了。”

“厌倦....你说厌倦？”

高阶吸血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她提高了嗓音，“厌倦？你又懂什么！？一个人类罢了，不要再进行自己恶心的臆想了！”，她咆哮，“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过是个小孩子，不要对我指指点点.......”

她的咒骂卡在了嗓子里。

红发的少女将她紧紧抱住。

喂...不要这样。

注视着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白皙脖颈，吸血鬼不知所措。

别开玩笑啊，一点防备也没有，这样的话，我随时都能撕开你的血管啊！

“放下吸血鬼那一套吧。”骑士在她的耳边轻语，“在这里，你不必向任何人背躬屈膝。”

“做回原来的你吧，阿兰妮尔。”

她不再言语。

两人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高阶吸血鬼轻轻推开了少女的拥抱。

“真的有一手啊，你这家伙。”吸血鬼笑骂。

她偷偷抽了抽有些发酸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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