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目之理

斩击。

何为斩击？

武士搏杀妖怪，那便是使了斩击；樵夫劈斩木柴，也可称作斩击。甚至家妇使着菜刀烹饪食材，也勉强算得上斩击。

但这...

不算斩击。

双面的恶鬼怔怔看着这一切。

茂密的竹林，就像被除的杂草一般平整美观。

这是“横截面”。

“少，少主！”

那双目鬼怪的背面，名为幕下淡岛的恶鬼木讷开口，“你看呐，看呐，这片竹林...”

它踌躇一番，接着开口道，“莫不是有什么强力些的阴阳师，对这山施了大法力！再不成...莫不是有什么绝世的剑客....”

“休得胡言乱语！”

山豚丸淡淡开口。

这鬼物，生得四手四足，就像将两个人强粘在一起，横在地上，活脱一只畸形的蜘蛛！

一个头颅上，更是长着两幅面皮！一张脸说话，一张脸蠕动！若是有生人碰见，怕不是得给唬得魂飞魄散！

“我山豚丸，倒也不是没有见识！我乃摩庵少主，也见过些厉害的剑客武士。”

它蹲伏在地上，拖起一具支离破碎的妖怪尸体，凝视一番，便裂开大口，将其活吞下去。

那幕下淡岛咽了口唾沫，却也没敢说什么。

“哼，淡岛，你可知，以我山豚丸的眼界，有个甚么武士，可称得上强横？

“臣...臣下不知。”

“你不过一介家臣，又哪里会知道这些辛密！”山豚丸长叹了口气，道，“你看我那父亲，幕下茂吉，在这摩庵称霸一方，虽说风光无限，可武艺上，却不比我精深多少。”

“我山豚丸，服气的，是那左人师叔！”

“难，难不成，难不成少主你说的，是那幕下左人！？”淡岛心中惊骇，颤颤开口，“我倒是听说过这般人物，据说是在那太和一流中的红人！说他姓幕下，可我却未敢想象他和这摩庵的幕下武家同出一源！只是，只是更不曾想到，少主居然能与那等人物熟识！”

这么说着，心中，对山豚丸更是拜服几分。

既然能结识如此贵人，那么，又有谁，敢动那幕下家？

“左人师叔武艺通天，一手太和一流，更是炉火纯青！”山豚丸言语间，不由得露出丝丝憧憬，“可淡岛，你要记得，便是做了鬼怪，也休得胡思乱想。”

淡岛惶恐，“少主，何出此言！”

“哼，人力终究有限！以左人师叔的武艺，便是通天古树，也能斩断！可这...”

它凝视这片像修了头一般的竹林，久久不能言语。

“林深叶茂，行走尚且困难，又何谈以剑开林？”

“依我山豚丸的见识，怕不是来了个什么阴阳大师，借了天威，一举，横劈了这林！只是...只是苦了那些猴儿了。”

“少主勿虑！”幕下淡岛大声道，“不过是些山野小妖，只能食些田鼠之流，便是被顺道灭了，也是命中该有一劫，不值怜悯！”

“哼，何尝不是如此！”

山豚丸环首四顾，忽然哈哈大笑。

“少，少主，喜从何来？”

“哈哈，淡岛，你怎的这般愚笨！”山豚丸大笑不止，“你既然已经随我上过了山巅，自然是知道那笼目鬼王的厉害！我等不可力敌，只得落荒而逃！”

“但你看这护山的竹林！已然被人毁去，一副千疮百孔模样！”

“少主！”幕下淡岛骤然色变，“难不成，你是想...”

“此乃天赐良机！”

山豚丸目色狠厉，它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咬了咬牙，“依那鬼王立下的规矩，我等想要出山，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可你看现在，竹林已毁！我二人想要出这笼目山，何其容易！”

“淡岛，你莫要慌张！我等到底不是无根浮萍，等回了摩庵城，哪怕是成了这幅模样，那幕下茂吉，也得好生供着我们！不然...”

山豚丸阴狠地伸出长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唬得那后面的幕下淡岛一阵心惊肉跳。

他心头一横，也高声叫喊起来，“少主怎么想的，去做便是！我淡岛虽然不才，但誓为少主尽忠！”

“哈哈，淡岛，我等二人一体，你与我说话，又何须如此顾虑！”

山豚丸满意地点了点头。

它也是沉下心神，八肢并用，狂奔起来。

那四只人手，拨开路面的崎岖碎石，四根大腿，像个扑鸟的大蛛，上下节拍而动。

好似猛虎下山，没了迷途竹林的阻碍，只是几息之间，这双面的恶鬼，便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山中的野景，也落入身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城池的轮廓。

“哈哈，看呐淡岛！如何的容易！这摩庵城...我山豚丸，又回来了！”

可那幕下淡岛，却不如山豚丸一般的欣喜。

它龇牙咧嘴，如临大敌。

她站在那。

像是天谴，又像是天渊。

她是火焰，赤色的神火。

只是远远望着她，就觉得双目被灼干，她冉冉燃烧，妖魔鬼怪，休想越雷池半步。

“可是你又是何人，胆敢拦我们去路！”

“等等！你！你是...”山豚丸转过头来，大惊失色，“你！你怎的会在这...”

神火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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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

山道虽然崎岖，可没了竹林的阻碍，走上去，倒也是方便了不少。

艾薇儿低头沉思。

子火传来的消息，又了结了一只畸形的鬼怪。

山魈，青鬼，赤鬼，还有这次不知名的双面鬼怪....

双面鬼...

似乎有点印象，但大概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吧。

赤焰的子火，凝聚成了人形，她就像一个恪尽职守的骑士，忠诚地守护在山脚下。

七具火焰的人形，分散着守在笼目山的四周，她们不可言语，不可说笑。

七人成军，她们由神火中走出，将这鬼山围得严严实实。

但凡有鬼怪失心疯了，想冲下这笼目山，进城害人，那么，子火，必将毫不留情的，将其就地格杀。

或许，子火要对付那些强大的骑士，是稍微困难了些，可要是对手是这些“中阶魔物”水平的鬼怪，还是可以手到擒来...

“总大将！这山，这山大大的古怪！”

那车轮模样的妖怪，忽然高声叫嚷起来，“少主，狂骨！你们仔细看！这些个妖怪，从我们身边经过，却连个生人也不看一眼！只是慌乱下山，其中的事故...必有蹊跷！”

上条当麻听了这话，苦笑一声，“轮入道，你有所不知...这笼目山，本身便是个笼目大阵，那些妖怪，只是给那阵法困在山上，下不得山，吃不得人！”

“那围山的竹林，本来就是个笼！它们见竹笼已破，匆忙下山，便是要去食人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几个毛人？师傅那一剑，惊才艳艳，却是毁了这大阵！”

当麻看着艾薇儿不为所动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天道之下众生平...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只是苦了那些山下的百姓！这么些个妖怪下山...也不知他们能否苟住性命！”

不，不行！

要是让那些百姓因为如此，给妖怪害了性命，我们这一行人，就是造了大孽了！

“师傅！”

当麻心里纠结一番，终于咬牙开口，“这笼目大阵，既然给坏了，那么，那些妖...”

赤色的火柱冲天而起。

即便是距离甚远，那火柱，却像黑夜中的明星一般耀眼。

青灰的恶鬼，化为灰烬。

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咆哮，漫天的赤焰，化作了星火，随风而去。

当麻愕然失语。

艾薇儿挑了挑眉，“当麻，什么事？”

“不，没什么！”

他面色涨得通红，慌忙摆手。

“.....奇怪的家伙。”

当麻不敢接话，讪笑不已。

果然啊，艾薇儿师傅，虽然表面上一副谁也漠不关心的冰冷模样，可实际上内心里，恐怕就和那赤色的火焰一样，比起谁都要火热吧？

念至如此，上条当麻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曾经发生了什么，能逼得这样的人物，戴上冰冷的面具。

但是，不论如何...

肯定很痛苦吧？

“嘤哈哈哈，你这男人，倒是有一副菩萨心肠！”

“狂骨，休得无礼！”那轮入道瞪大眼睛，嗔怒道，“你于情于理，都该唤他做少...”

赤色的兽瞳，看似无意的扫过，可轮入道，分明看到了那副极富深意的似笑非笑的模样！

吓得那轮入道慌忙噤声，低声告罪。

“嘤嘤嘤？”

狂骨见轮入道忽然闭上了嘴巴，也是歪着头，不明所以，便转过身，继续开口道：“但是当麻，你到底只是野路子出身，虽懂些阴阳之道，却见不得有多精通！归根到底，怕也只是江湖骗子之流，混口饭吃倒还容易，可要是摆到明面上，就...嘤哈哈哈～”

被，被妖怪嘲讽了！！？

要是个正经阴阳师，被妖怪这种死对头嘲讽学艺不精，恐怕是要气得背过气去！

就算野路子出身，也受不得这般怄气！

额头上冒出一个“井”，气得当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嘴角抽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竟然微微躬身。

“愿闻其详！”

“嘤？”

似乎是奇怪当麻这谦虚的态度，狂骨惊疑了一声，便娓娓道来，“我狂骨，虽然不懂这阴阳之术，可到底是这笼目山里生的妖怪，知晓的，自然要比你们多些！”

“你说这是笼目大阵，封着山里的妖怪不得下山，是有几分道理。可你们知的，这是笼目山，乃是笼目大阵；几百年前，那些个奉命而来的僧人，也是自知，自己修的阵法，是那笼目之阵！”

“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麻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你！狂骨！你难不成是在辱那些大都的高僧！？”当麻言语间，有些恼怒，“他们乃是德高望重之长者，建了这阵，封了妖怪，救万民于水火！可听你的话，却很是奇怪！”

这大阵，不曾有什么问题！

布法，乃至风水，均得天独厚，尽显高人风范！

倒不如说，这大阵，能封得住这些食人的妖怪百年，又哪里会有造假的可能！

“嘤哼～你这人，着急个什么劲！我又没有辱骂那些和尚！”

狂骨鼻孔朝天，摆出不屑一顾的模样，嘤嘤了两声。

“不过...”她叹了口气。

“你也是憨得单纯，你怎的不想想，这区区一座大山，哪来的这么多妖怪！”

“——有生人死在了山上，也入不了轮回，只是重回人世，与鬼怪为伍...你，不觉得奇怪吗？”

狂骨幽幽叹息，谈吐间，居然多了几分怨气。

“这！这还不是因为此处阴气深重，善于生产妖邪...”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极为粗暴地打断了。

“百年前来立起此阵的僧人...上条当麻，他们怕是与你一般单纯。”

当麻悚然。

“此，此话怎讲？”

“他们只晓得自己奉命而来，封了妖怪，做了善事，积了德了，既然如此，他们又哪里还会往深处多想！”

“我狂骨，也非积年老妖，更是不知道，百年之前，那是什么人物，居然能役使大都的高僧，来这偏远的摩庵，耗大财力，围山建阵.....但是，唯有一点，我却无比清楚。”

“万事万物，皆不可永存。”

“时间的侵蚀，可将恶变善，更可将善堕为恶。再强横的武士，再高深的僧侣，面对时间的变迁，也会束手无策。”

艾薇儿浑身一颤，低头不语。

只是那背负在身后，山一般的十字重剑，仿佛又沉重了些许。

她垂下头，静静聆听着狂骨轻灵空旷的话语。

“当麻，你须知——”

“唯有长生者，才会善于利用时光的荏苒，做出凡人无法理解的布局。”

于此。

“所谓“笼目之阵”早就变质了。”

不...或许，只有这样，才是笼目阵的本质。

血红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难以诉说的情愫，狂骨怔怔地盯着当麻那渐渐惨白的面容。

“这里，分明是“养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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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这卷的boss，几乎已经明示了啊

PS：黑皮萝同时更新(•̀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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