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国邻水,远近闻名。
邻水,是个县城的名字。
顾名思义,与水为邻。
水,名曰“怒江”。
怒江八万里,奔流不息,横贯东国,直至汇入海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怒江湍急,县人却通晓水性,便借着这先天的水路,做了不少的生意。
大大小小的船只,每日络绎不绝,东国的商人载满本国富饶的物产,马不停蹄地运出海外;与此同时,毗邻的各国船队,也争先恐后地奔涌而来,将那东国囤积的货物,疯抢一空。
千百年来,邻水县紧扣怒江,而怒江汹涌,每逢七八月的缝隙,必将发洪。
辛辛苦苦耕作的农田,便成了汛地,自然是没有粮食产出。
可邻水县,日子过得却没有那番凄苦。
归根到底,还是源于怒江。
江水席卷而过,虽是冲坏了田埂,惹得县民们没有粮吃。可无巧不成书,在怒江的滋润下,那愈发愈肥沃的土地里,居然结出了一类奇木。
约莫三四丈高,生得随形肆意,浓香奇异,若是细细品味,必然心旷神怡,故被县民们称之为“香树”。
县人伐之,可售千金。
香树之名,闻名于世,不仅是东国的权贵们大加赞赏,乃至阿卡斯世界各地的商贾,也不远万里来到这小小的邻水县城,只为求得几寸香木。
如此一来,小小的邻水县城,居然是出乎意料的繁荣。
且说若是从邻水县出发,横渡这怒江,再走个几十里,便是大都了。
东国国都,名曰大都。
可以说,邻水县城,就是大都的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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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过河喽!”
几个精壮的汉子,半浮在江面上,向过往行人卖力地吆喝着。
他们夹杂在各类船只中间,一蹦一跳。
所幸,只是在江边,水位不算太深,脚尖也勉强可以勾着江底的淤泥,总算不至于要成天在江里遨游。
半截身子浸泡在江里,半截身子露在外头,给太阳暴晒——于是,黝黑的皮肤上,便出现了一条极为显眼的黑白两界交割线。
他们这类人,被唤作“渡河卒”。
渡河卒没有船,却水性极好,他们渡人过河,全凭一身本事。
怒江水道上,多是吃水极深的商船,载着重货,却鲜少有可以渡人的客船。
况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坐得起船的。
旅人要去大都,必然得横渡怒江,若是不熟水性,兜里又没什么银两,便只得倚靠这些渡河卒了。
四个汉子即可组成一队,扑腾在水里,围成个长方形的轮廓,各自肩膀上扛着几根自己砍来的竹竿,一股脑捆扎到了一块儿,也算是个简易的竹筏了。
怒江汹涌,船桨很难把握方向,若是放着这一叶扁舟在江里摇曳,倒真不如自己亲身扛着来的放心。
遇着了过江的客人,就让他坐在小竹筏上,渡河卒们仗着一身本事,一人扛起一角,像是抬轿子似的,游过江去。
价格也要得合理,只需二十个铜币即可。
但是,近日来,这生意,却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头儿,没人啊!”
一个汉子吆喝累了,见始终没有客人,便寻了块礁石,坐下来歇息。
“是啊,头儿,都忙活了一日,累得很了呀!”
其余的汉子们连声附和。
这倒不是说他们偷懒,而是的的确确的,累坏了。
人的肉体,再是如何的健壮,也是受不了这激流无穷无尽地冲刷。
已然时值八月,怒江的江流,也愈发汹涌了。
眼看,再过不多的时日,便要发洪了。
怒江之险,可谓是凶名远扬,到了这个时日,不说是他们这些小小的渡河卒,就连厚沉的货船,也要陆陆续续地开走了。
若是不巧有一天下了暴雨,江水决堤,想走,怕是都走不了了。
兴许,他们这一支渡河卒,恐怕已然是怒江上最后一支渡河卒队伍了。
“那...回去吧。”
头儿叹了口气。
在这一群汉子里,头儿,是最干瘦的那个。
长期泡在江里,导致皮肤都紧巴巴地皱成了一团,亦可能是江中的寒气侵入了体内,这五旬的老汉,甚至难以直起腰来。
他是不愿回去的。
因为钱还没赚够。
他们干这一行的,都是“秽多”之流。
秽多,乃是不入流的贱民,像他们这样的,哪怕是想去做工,也没有作坊会收。
也只有这令人谈之色变的怒江,才能供他们一口饭吃。
但这已经很不错了。
相比较那些直接成为乞丐乱民的同僚们,他们过得,确实还说得过去。
只是...
他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
不能渡人过江了...那要做些什么活计,才能赚些铜币过冬呢?
“头儿,头儿!有客人!有客人来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传来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下子,本是懒散的汉子们,一个个“噌”得一下跳了起来。
一个鲁莽些的汉子,更是三下五除二,径直游到了岸边,朝客人扬起了头。
“小姐!可是要渡河!?平日里二十个铜币,今日只要十五个即可!放心!我们弟兄几个,经验老道,不会...不会翻........”
这汉子的声音,越来越弱。
因为他终于发觉了那女人背后,那把大得夸张的十字大剑。
比人还高的巨剑,斜挎着,背负在那纤细的身后。
赤发的女人虚眯着一只眼睛,静静地打量着澎湃的江面。
汉子噤声不敢言语,汗流浃背。
愣愣地矗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做生意?还做个什么生意!?
不说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单是她那把不像是玩具的大剑...
他们哥几个,抬得动吗?
“还愣着干啥!?一边去!”
正是惊疑间,那头儿一个猛扎子窜来,一把将这汉子扯到一边,赶忙陪笑起来。
“大人,你大人大量,别和这个愣头计较!我们...我们今日不做了!太晚了!”
那汉子,眼看到手的生意给搅黄了,顿时哭丧起脸来。
“头儿!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他压低了声音,“等个大半天,好不容易有个...”
“你倒是闭嘴吧你!”
头儿气急败坏,狠狠扯着那汉子的发髻,咬牙切齿地与他耳语起来。
“你可多长点心吧...我们是什么生意,都能做的吗!?”
长吁出一口郁气,头儿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
“别看那女人长得好看,但你仔细瞅瞅她背后的刀剑!但凡是有点识货的...这哪里是人扛得动的!?这...这要不是妖怪,就必然是哪里的悍匪!你要是渡她过江,必然是要有祸患加身!”
“悍...悍匪!!?可是要命的人物!!?”
汉子听完,大惊失色,本是红润的脸色,刹那变得煞白。
“所以说,这种不明所以的生意,果然还是不要做的好。”
汉子连连点头,深以为意。
“...顺便一提,这是我说的。”艾薇儿说道。
“啊...啊!!?”
“我都听到了啊!”
江面宽阔,渡河卒们平日说话,招揽生意,都需得扯着嗓子吼,叫他们斯斯文文的耳语,也确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于是,在两个渡河卒惊悚的目光中,艾薇儿半蹲下身子,好能平视在江里漂着的二人。
“喂,老头子。”
“在...在!”
“不用那么拘谨,只是打探个消息而已。”
并没有多么和蔼,仅仅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
“你们做水上生意的,有没有看到一条特别的船,唔...就是这几天。”
“特,特别的船?”
渡河卒的头儿勉强镇定心神,唯唯诺诺道:“特别的...如何特别?”
他想了想,咬紧牙关,压低了声音,强行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大人说的,可是那香船?”
“...香船?”
“没错!便是那运送香木的大船!”
仿佛是什么令人神往的宝物,一提到“香木”,这讨水上生活的老汉便来了精神,可又瞥到了那柄煞气凛然的十字大剑,他又立马畏缩起来。
“香船...”
艾薇儿若有所思。
运送香木的船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能令这些人刻意提到,想来,不仅仅只是寻常运送木头的货船。
“继续。”艾薇儿挥手示意。
“是...是!大人,您有所不知,今年运香木的船,几乎已经走完了,但是,倒还是有一艘停留...估摸着,这几日,便会出发!”
他神秘兮兮地四周张望了番,见没什么人后,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大人,您是外来的,有所不知,我们邻水县的大户们,均是靠着这些香木,才得以发家!”
老汉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羡慕。
“我在这江上,做这一行,已经快二十年了,见识自然也广了!不吹不黑,大人,您要是做了这笔生意...发家致富不说,定然名扬天下!”
“.........”
艾薇儿茫然地眨了眨眼。
随后,脸色发黑。
十字大剑猛地从背后拔出,像是一缕从天而降的黑雷,轰然砸入河床。
淤泥卵石被震得腾空而起,像是一粒粒子弹,窜进江面,溅起半米高的浪花。
那几个渡河卒,给惊得魂飞魄散,一个踉跄,仰面跌进水了,连呛了几口江水,才勉强从水里探出头来。
“大,大人!饶命!多有冒犯!饶命!饶命!!!”
大剑插在地上,他们在江里扑腾。
明明还有七八米的距离,可不知道怎么的,他们至始至终,从未兴起“逃跑”的念头。
要知道,秽多之流,生活不易,若只是为了逃过武士的追打,几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陆地上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又是在水上。
渡河卒的水性,自然是没话说的。
可他们的的确确是没跑,哪怕是惊得几乎晕厥,也还是没跑。
仿佛是冥冥之中,人的本能在告诫他们一条真理——
不要跑。
“见过这种剑吗?”艾薇儿问。
庞然大物,倒插在地上,散发出无限的存在感。
渡河卒们更是战战兢兢。
“这...大人,这是何意?”
艾薇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像我这样,背着这种黑色...不,白色十字大剑的人。”
她简明扼要地解释。
“坐船来的,总共七个,有男有女,怎么样,有印象吗?”
“这.....”
渡河卒们迷茫地摇了摇头。
“嗯?”
艾薇儿微微皱起眉头。
“是你们不记得了?还是没有来过?”
“怎么会不记得!?”
有个胆子大点的汉子不乐意了,硬着头皮顶道。
“大人!自然不可能忘记!”
瘦巴巴的老汉赶忙抢过话茬,讪笑起来。
“能有扛着这般重器的人物,必然十分醒目,又哪里是小船藏得住的?我们若是连江面上的奇闻异事都搞不清楚,又如何能讨得生活....”
不再理会这喋喋不休的老汉,艾薇儿拍去衣摆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既然确实没有见过...
那就是说,还没来吗。
在渡河卒们惊悚的目光中,磐石般的重剑被轻易拔起,甩去了剑身的污泥,又重新挂至身后。
上位骑士,还有那几个封号骑士....
都快一周了,那些家伙,在搞什么鬼。
对这些素未谋面的“战友”,艾薇儿不由得一阵郁结。
.....算了。
无须烦躁,只要在这个县城里,等到他们聚齐就好。
因为这里,是征伐的起点。
她无视了眼下依旧惊惶的渡河卒,赤红的目光,穿过了怒江,掠上了那繁华的大都。
可她的视线,却未有丝毫停留。
艾薇儿微微扬起了头。
似乎是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云海之中,隐隐孕出了奇异的轮廓。
大都,毫无异议,是东国的心脉。
但是,如果说东国拥有灵魂,便必然是在那一处了。
那是云中的神国。
出云国。
“走了。”
艾薇儿转过身去,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
见状,渡河卒们集体松了口气。
“啊,对了。”
小巧玲珑的布袋,从艾薇儿手上掷出,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这,这是!”
不顾弟兄们异样的眼神,头儿一个虎扑,稳稳地抓住了钱袋。
“谢大人!多谢大人!”
迫不及待地解开袋口,使劲儿抖了抖。
于是,五枚铜币,响当当地在粗糙的手心上滚了个圈儿。
他愣了愣,随后默不作声地把铜币收到了裤兜里。
看样子,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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