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嗤笑的书店老板

前几日的大雪过后，今日的天空依旧一片晴朗。在这片晴空下，凌烟驾驶的黑色复古轿车表面模糊的反射着天空中飘忽的云彩，与周边随着轿车的前行不断改变的街边景色。

今天，是凌烟约定好还车的日子。

轿车先是从热闹的大路拐入了一个僻静且狭小的小巷，而后缓慢的行驶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前。

穿过生锈的铁门，小区内那寂寥的风景便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了眼前。小区右边皆为高度不过十三、四层的老式公寓，几乎没有住户的老旧公寓们表面曾白净的墙壁现在已经发黄，并爬满了爬山虎的棕色枯芽，每层的防盗网后的玻璃如今也因无人打理而破旧积灰。这一排排紧密挨着的公寓仿若一个个迟暮的老人，在人们的遗弃下于寒冷中相互依偎着。小区左边则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上的石桌表面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而旁边的室外健身器材表面那曾经崭新的蓝色油漆，如今也已经因长期无人问津而变得如破布般支离破碎。

在通过这片荒凉的地域之后再往右转，便可看到一个因小区楼房的“凹”字形排列，而三面环楼的空地。环绕着空地的老公寓们比起之前的要稍微高一些。它们虽也同样因无人问津而变得破败，然而像如此三面环绕着空地，它们的古老反而让它们增添了一股莫名的威慑感。仿若每一扇窗户都是它们的一只眼睛，平静而沉寂的注视着这片空地里的兴亡。

而在空地三层楼中，中间的那栋楼一楼的正中间处，一家小小的书店坐落于此。

书店外观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不如说可以说是十分简陋。既没有招牌，也没有任何的装潢和翻新。只看表面完全看不出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若在晚上打烊后，将铁卷帘门拉上，只看外观估计和周围那些早已关掉的店铺应该会毫无区别吧，不，说不定甚至会连它一直有开业都看不出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家书店，却已经从十年前开始便坐落于此，除了店主有事时外，总是风雨无阻的准时开业。所以若这三栋大楼是门神，或许这家不起眼的书店才是真正的土地爷也说不定。

凌烟将车停在了空地的一角，将门锁好后便径直走入了这家散发着神秘感的书店。

书店内比外面看着宽敞许多，但装修却依旧简陋。进门后唯一的通道便是一条只够通过一人的走廊。走廊两旁，一排排老旧的木质书架一个挨着一个紧密罗列直通深处，将这小小的书店变为了一个迷宫。

因为每一个书架都异常的高，使得店内的白炽灯光都被书架蛮横的挡住了。然而，书店里的每一个书架上都满满当当的塞着各种各样的书。不论是时代久远的风雅古书，还是摩登的时尚杂志，又或是装订精美的外国硬皮书，还是内容趣味无穷，但却是来自某位无名漫画家的漫画书。而书店里各式各样的书，并没有像其他书店一般以首字母或者类别排列，而是毫无规律，只是依照店主的兴趣随便排放。但若有心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实每一本书冥冥之中都是在以某种只有店主才能完全掌握的规则严密排列着。

就这样，这些千奇百怪的书在这书店里，那由书架所构成的迷宫中遵循着无言的规则，仿若贵宾般安置在各处。各自为政，却又紧密相连。

在穿过一个又一个书架，左拐右拐后，眼前视野终于开朗。终于，凌烟到达了店主所在的书店深处。

书店深处，一个铺满榻榻米，且比书店地板高了一层的约有30平米大的开放空间坐镇于此。这空间仿若是外面空地的缩小版。格局与外面那片空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将大楼换为了书架，且原本书店所在的位置，现在是一个一身黑衣，正抽着烟袋的男子端坐在那里。

男子中等身材，从外观上看年龄至多接近三十而已。黑色过耳的长发被规矩的向后梳理。平平无奇的瘦削面孔上，唯独黑色的双眼释放着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凌冽的气场。

黑衣男子前方是一个大木桌，木桌上除了没有看完的书以外，左侧边缘随意摆放着他出于兴趣，自己手工雕刻的木雕。木雕并没有什么主题，有的是动物，有的是景色，有的是人。右侧稍微靠里的地方则是弹烟灰用的烟灰缸以及灰色的石制茶杯与配套的茶壶。

茶杯里热茶的水雾与男子口中吐出的烟雾相互交缠，如一片无形的灰色结界缠绕在黑衣男子的身边。

若是陌生人第一次见到这副景象，恐怕会被这股无形的压迫感吓得拔腿就跑吧。然而早已经习惯这幅景象的凌烟只是脱了鞋后走上了榻榻米，而后从旁边拿了个坐垫坐在了黑衣男子的对面，将车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喏，车子我还回来了。”凌烟放松的和黑衣男子说道。黑衣男子将车钥匙拿过来后，用与他那略带杀气的面孔不符的幽默口气说道：“哦！怎么样啊我的爱车？有没有让你产生自己其实是个富二代的错觉？”

“才没有。”

这个现在正与凌烟轻松聊天的人，便是这家书店的主人。本名不祥，凌烟一般都称呼他为老路。

他之所以会和老路认识，是因为一场偶然。

那天，凌烟因为考试挂科而感到心情烦躁，于是便来了这个没什么人的小区想要散散心。却发现在这个小区一个极其诡异的地方，竟然开了一家书店。

出于好奇，凌烟走进了书店。一开始他先是被书店内那诡异的氛围给稍微吓到，之后他发现——在他右侧书架的第三层上，竟然放着《星星的童话》第一册。

出于怀念，凌烟将小说拿了下来后自顾自的读了起来。一不注意就读入了神。

这时，凌烟往左一看，一个一身黑衣服的男人不知何时开始便站在那里，正带着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他。

“卧槽！”凌烟吓了一跳的喊道。

那时还不认识凌烟的老路先是带着寒气逼人的表情挠了挠头发，而后就在凌烟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的时候，他却极其普通的说道：“这位客人，如果你喜欢这本书的话，就买下来如何？我这书店因为比较狭窄，所以要是有人一直站着看书会很困扰啊……”

【明明除了我以外一个客人都没有的说？！】凌烟在内心里吐槽道。

这时，老路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学生证。而后他将凌烟手中的书接了过来，确认了下扉页上的介绍。

【糟了！】

老路确认了扉页上的名字和学生证上的名字匹配无误，且再看到凌烟紧张的反应，他就此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两人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中无言对视了几秒钟。

“……我可以给你打八折。”老路率先说道。

“我家有免费的喂！”凌烟吐槽道。

这便是凌烟与老路认识的全过程。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就搬家了？你那编辑终于难以忍受你敷衍的态度把你从房子里赶出去了？”老路将新沏的茶放到凌烟面前后，带着尖锐的嘲讽脸问道。

“是啊！就是这样啊！别逼我说出来啊真是……”

“嚯？！我只是随便一猜，没想到还真给我猜对了！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充满男人味的大学宿舍？”

“……”凌烟想到这两天的经历，脸上略带潮红的一言不发。

“……你小子该不会和女生同居了吧！？”老路瞪大了眼睛问道。

“哈！才没有呢！”凌烟面不改色地撒谎道，然而老路却直接看出来了后说道：“啊！还真是啊！呜哇，你还真是赚翻了啊你个死小子。而且从你右脸颊上的纱布来看……看来还发生过香艳的展开阿……”说道这里，老路带着一副嘲弄的笑容看着凌烟，而后吸了一口烟袋。

“那是事故啊事故！话说回来你这洞察力太变态了吧！当啥书店老板去当侦探啊！”

“哼，别开玩笑了！我对别人那些杂七杂八的私事才不感兴趣。比起那些庸俗的玩意儿，书可是装满乐趣，无穷无尽的宝库啊！”

【那你还八卦我干什么！】凌烟在内心里吐槽道。

“嘛，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以前社交圈子也太窄了。反正你肯定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才变成这样的吧，就当是一个好机会，就此开始多和其他人类接触接触如何？”老路语重心长的建议道。

“哼，我才不感兴趣。不如说我不是认识你吗？”凌烟拿出了和在别人面前完全不同的轻松口气答道。老路见状放下了烟袋，喝了一口茶后说道：“你果然，还是放不下去吗？”

“……”凌烟没有回答。

“我只是个和你素昧平生的书店老板，当然没资格对你的私事说三道四。不过，作为一个长辈，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的稍微阳光一点啊。”

“……呐，老路。你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东西吗？”

“转移话题吗你。嘛，不过我也对这新话题挺感兴趣的。是呢，在我看来，那种东西完全不切实际呢。话说这不像是你这小子会问的问题啊。咋了？看上和你同居的人了？”老路再度拿出坏笑说道。

“才不是！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有种自己在被老天爷耍着玩的感觉。”

“都能和女孩子住一起了，这分明是眷顾你好吧。还是说……和你住一起的是个侏罗纪产物？（恐龙）”

“……”凌烟这一次依旧只是呆呆的盯着天花板，啥都没有回答。然而老路却再度看破了一切的说道：“……卧槽，你居然还是和个美女住一起了啊。”

“所以你给我改行去当侦探啊！”凌烟再度忍不住吐槽道。

“反正，还是说回缘分。是呢，要是这世界上真的得有缘才能在一起，那估计人类早就灭绝了吧。啊哈哈哈哈！”老路爽朗的大笑道。

“……也就你能做到把这么沉重的答案说出来还这样大笑了呢。”

“笑看世事，才能游戏人间嘛。而且，在我看来，没有缘分这种东西才好呢。”

“哈？为啥啊？”凌烟难以置信的问道。

老路将身体微微后倾，拍了拍膝盖后。他带着他那玩世不恭的嗤笑，故意拿出一副好像在说书一般的口气，手舞足蹈的说道：

“若说这世间真有命运，那么这命运究竟该掌握在谁的手里呢？人？亦或是神？不管真相为何，既然为人，那么当然会希望自己如今的一切都为自己选择的结果。不管那是悲剧还是喜剧呢。然时间从不后退，如潮水般一路往前。

所以，若缘分存在，那便意味着一次的错过，便为永恒呢。

然而！若缘分只是一个谎言，那也就意味着，我们纵然过去错过了，但未来每一处都依然会有新的风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也就能更为轻松的去做出选择，并在一次次选择中去磨合，去思索。而非在每一次的失败中怪罪看不见的命运，最后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啊。因此”

——好好享受自己得之不易的自由，认真烦恼吧，臭小子。

回到了公寓，凌烟思索着老路今天所说的话。虽那番话并没能成为刮开大雾的清风，但却也成为了指引前路的灯塔，让凌烟内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也就是说，我这只是庸人自扰而已吗？只是遵循着内心的感受就好了吗？】

然而，凌烟却还是无法释怀。

那一天的邂逅，正因它挥之不去，所以当知晓它们构筑于谎言之上时，才比那些直截了当的攻击所带来的伤痛更为深刻。

因而，若想到往前，凌烟只得不断的烦恼。

就在凌烟遵循着老路的建议，认真烦恼之时，一通电话却打破了他的冥思。

“喂？”

“喂？是我小楼啦！”电话另一边，是此时正用着少年音说话的小楼。

“怎么了？”已经习惯了的凌烟问道。小楼闻言兴奋地回答道：

“我们的第一份委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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