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龙与地下城（二）

一切都要从我接下奈亚的游戏邀请那天开始说起。

为了找到安全救出羽倪的方法，我首先将自己反锁在了废矿脉里的某处分支洞穴中，以此来将自己的集中力最大化。

“嗯......奈亚声称自己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要获得乐趣，心眼的反应也侧面证实了这一点，但哪怕按照惯例来说，外神这种超规格的存在也不是仅凭常识就能够理解的……心眼对奈亚是否具有充分的效用尚且存疑，必须小心提防她还留了一手的可能性……”

废弃的矿洞内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气息，空间闭塞而安静，仿佛一切都正处于静止当中，虽然不至于被活活闷死，但在这种鬼地方做长时间连续脑力活动也实在算不上舒适。

岩壁上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火苗，摇曳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存在，风在此地无法流通，就连地上的沙尘都不曾上扬至高处，而我一刻不停地在羊皮纸上书写着备注，成为了火光以外唯一活动的物体。

我不是什么天才，我会遗忘，也有学习能力的上限，我亦不似那些拥有着主角光环，永远都能够做出最佳选项的天选之子。

我是一个会为了考试而烦恼的人，并非超脱，哪怕只是为了追求那么一丁点儿难能可贵的自由，为了能够进行自己所喜爱的活动，我也会努力地去完成自己的课业，因为我明白，唯有在达成他人一定程度上的期待以后，自由才会变得予取予求。

但我也依然是一个渴望不凡的人，这种不凡与他人的评价无关，无论是天生波澜不惊平安顺遂，又或是终年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做自己，永远都是最难能可贵的，同时，也是不凡真正的含义之所在。

勇者这一身份并非是我所选择的结果，但既然我成为勇者已是事实，那么抱怨便毫无意义，只要将这个条件好好利用即可。

而我现在是勇者，也并不意味着我就应该按照他人眼中合乎勇者身份的行为准则做事。

事到如今，我更不可能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

邪神的游戏邀请函我已经拿到了，即便在现在，那枚小小的沙漏也在提醒着我：羽倪可能正在遭受苦难，而我最多，可能就只剩下了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呵，何其可笑，别说三个月，对于地球上的大部分人来说，三年时间都不够他们将几本教科书上的内容完全吃透，三个月的时间也就仅仅只够考前冲刺复习了，而现在，那个邪神居然要求我在三个月内，救出被囚禁在某个贵族地牢中的羽倪。

我知道这一切有多难，但越难，我越不想放弃，奈亚既然会向我提出这个挑战，那就说明祂认为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是可能出现转机的。

“自导自演我已经玩腻了，现在我渴望更多的不确定性”——尽管出自敌人之口，但这句话确实给了我信心。

完成任何事情，最先需要准备好的就是大体的计划——极其具体的任务表单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但完全没有计划也是愚蠢的，因为方向错误的努力只是南辕北辙，而计划，起码可以让你不至于和任务目标背道而驰。

凭借我跑团多年练出的模组设计功底，我推导了数个可能达成目标的方案。

方案一：最平常的方法，收集情报并同时为组织救援行动做准备。这一方案的好处是步骤简洁明了，而且也易于招募帮手。但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将这个选择从备选方案中划去了。

“太稳重......所以太无趣了......奈亚不可能满意这种故事展开，所以......活路不在这里......”

方案二：通过和平交涉，与库玛家族达成合作，以此要求对方释放羽倪。同样，这个选择也被我直接排除了。

“姑且还能作为一个选项存在......但如果放弃了主动权的话，接下来事态会怎么发展可就难说了......”

方案三：......

“既然要看，就别遮遮掩掩如何？如果是你的话，我能够信任。”

在我整理第三套方案的时候，我突然通过心眼发觉有人正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窥视着这边，于是便出声打了招呼。

来人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我发现，她在门外踌躇了一瞬间，然后便响起一阵巨响。

嗙————！！

“啊啊！！不愉快不愉快不愉快！为啥你这人总是能够发现我啊？！明明我这回藏得很好啊！”

希拉一脚将并不牢固的矿穴旧门踢开，插着腰向我抱怨道。

“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我可没有对你用什么追踪魔法。”

我耸了耸肩，重新拿起了笔。

“喂喂！你这也太冷淡了吧？我记得你以前明明是个逗比来着的。”希拉很没礼貌地直接向我问道。

而我尽管在内心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冷声回答，“我没有理由对你热心吧？如果是想要来参观的话那就先请回罢，丝特芬妮她们应该还有能够用得上你的地方。”

“你现在这种语气真的超级欠揍欸，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不记得、也不明白的事，好了，就这样，别烦我了。”

我摆了摆手，想要打发走希拉，有这疯婆娘在这里骚扰我，我可没法好好工作。

现在，我连一秒钟都浪费不起。

就在这时，希拉的音调突然高了八度：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明白啊？记不记得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啧，真的是......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我黑着脸在羊皮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拿了起来，展示给希拉看：

羽倪

“现在如何？记得起来吗？”我讽声问道。

希拉对着这两个字冥思苦想了半天，结果最后还是失落地摇了摇头，放弃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请你别再管我这个正在陷入妄想的家伙了，该干嘛干嘛去。”

我转过身去，语气中除了对希拉的冷嘲，还有对我自己的热讽。

全世界都忘记了羽倪，转而去相信另一套由邪神灌输的毫无破绽的假记忆，这或许并非是他们的过错，而只不过是因为我太过偏执以至于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而已。

世界出了错，还是我出了错？这个问题简直愚蠢到无以复加，因为世界不可能出错，只有人才会出错。

当你所有亲戚朋友老师同学甚至国家社会全人类全都认为做一件事是正确的时候，这件事就必须是正确的，如果你违背了他们的意愿行事，你就必然会是错误的那方，就算你的叛逆得到了良好的结果，他们也不会认同你，因为你选择了绝大多数人都不赞同的道路，你的努力会被忽略，而你的成功将会被归结于运气。

而你所没有选择的、他们所认为的更好的那条道路，也将在永远无法证伪的前提下变成了历史中无趣的IF线。

没错，羽倪是否真的存在过、那些记忆是否真实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如果邪神真的拥有扭曲所有人记忆的能力，那么其实就相当于那些记忆都是不存在的。

偏执方、错误方，只能是我，而非他们。

但即便如此......

如果我不继续错下去，那么还有谁能去拯救她呢？

“虽然我还是记不起来你说的那个人曾经存在过......”

但此时我居然忘记了，就算是正确的那方，也的确存在着怀疑现实的“笨蛋”。

“但我愿意相信你，那个一直以来都不敢正视现实、不敢承担责任的勇者突然变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会是因为他疯了。”

说完，希拉向上张开了自己先前紧握着的右手，当我看见了她手中的东西时，我的目光竟突然凝固了......

那是一枚纯黑色的颈环，上面的十字架已经消失了，但我还是认出了它，

“还有这个。”

希拉张开了自己的另一只手，里面是一条由彩色宝石连缀而成的罕见宝石手环。

“......怎么会......？”

我从希拉手中接过这两件东西，泪水几乎要从眼角喷涌而出。

“从你晕倒的地方，我找到了这两件遗落的物品，并且也去做了相关的调查，结果发现，这两件东西中，一件是极其稀有的魔法道具，用常规的渠道根本不可能弄到手，另一件则是炼金珠宝，同样无比珍贵，而令我在意的是，这两件物品的尺寸都和你相差甚远，就算你有什么诡异的女装兴趣应该也不会戴这种......”

“......”

你妈的，我酝酿的感情全没了，真的是太会说话了。

“总而言之，我愿意相信你，勇者，就算其他人都不相信你我，我也会相信自己的直觉，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必须得相信你。”

希拉从斗篷之下取出了两柄匕首，并朝空中丢起，向我得意地摆弄了一番：

“有人得为这件事负责吧？告诉我，黑幕是谁？我该去宰了谁？”

宰了谁就行？这种想法真是有够单纯的。

不过挺可爱。

我强忍住笑意，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了一道暖流。

“唔！！”

伸出手，趁她没注意轻轻地摸了摸希拉的脑袋，那一瞬间，只听见“叮铃”两声，她的那对匕首就这样落在了地上。

但让我没想到的事，希拉虽然陷入了动摇，但这动摇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用呆毛将我的手给撑了起来，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这、这家伙！怎么和那个老黄瓜做一样的事情啊？！）

希拉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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