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开始的开始
自昨晚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小时,景岚基本上一直在睡觉。睁开双眼,景岚有些怔愣的盯着依旧陌生的银白色天花板。
调出数码窗,正午的阳光即便是经过电子处理仍是十分刺眼。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写字台、一张床和一个内嵌式的储物柜,整个屋子简直像个牢房。
也许他也应该像阿尔菲和赫布一样,改一下墙面和地板的颜色。
说起来,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这种“睡眠疗法”。每次受到伤害,无论物理还是心理,都会用睡觉来缓解和回复。伤害越深、压力越大,他也就睡得越久。
那是小学时期的事吧,那一年,若景岚十二岁。
“就你们家没交钱了,回去告诉你老子,叫他快点准备,懂?”年轻人提着一截不知道从哪个建筑工地里捞的木条,拽拽地筛着腿,挡在景岚回家经过的小巷口。
他极力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拧起上挑的眉毛,只为唬住面前这个不及他肩高的小女孩。
身为管辖这片地区的地下组织“蝮蛇”的跑腿小弟,比别人先讨到“保护费”是能提升他在组织中的地位的捷径之一。
这个月规定收钱的日子还没有到,但年轻人想先下手为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辍学的学生,除了杂草色的乱发看起来业务点,完全没有那些混过的人有气势。
在成年人那里可能没什么好果子吃——毕竟在这一块住下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是小孩儿还是hold得住的。小屁孩儿嘛,随便吓唬吓唬就会屁滚尿流地跑到老子面前添油加醋,大人也只得就范了。
据他这几天的观察,这个小孩儿似乎连保护费都不知道,估计就是那种被捧在手里的宝,被呵护的好,也碎的快。倒是现在直视着景岚黑白分明的双眼,他到觉得不太好意思了。
“咳嗯!”假装很有气势地清了清嗓子,年轻人将手中的木条有力向一旁的水泥墙砸去。木头碎屑在碰撞中四溅开,景岚微微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很好,她被吓到了!年轻人暗喜,现在只需要提防着别让她跑......
“明明已经是个大人却还在做这么幼稚的事啊,杀马特哥哥。”稚嫩的童声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淡漠,景岚露出更不符合她年纪的嘲讽表情,斜瞅着眼前有些惊愕的年轻人。
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情况的发生,呆了片刻后年轻人才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小贱货你再叫一遍?”根本不顾及对方只是个弱小的孩子,一棍子抡过去。
在入组织前,他还揣着搞个大新闻的梦;进来之后,却满是对前辈们的言听计从,对高位者嘲骂时的谄笑献媚。如今还要被小学生鄙视,再忍就真他喵的活靠了!
景岚面色一凛,充满稚气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棒子挥来的那一瞬,景岚掐准时机下蹲。木棒擦着她的发顶而过,击中景岚身边的水泥墙。
不及年轻人反应,趁他还没从震惊中回复的空挡,景岚迅速起身,向年轻人冲去。在冲刺过程中,景岚同时取下书包,靠近他时顺势用力一抡,砸在他的小腹上。
金属笔盒发出咔的响声,年轻人吃痛的惨叫了一声,拄着木条弯下腰去。景岚不再恋战,提着书包一路向家的方向跑去。
麻利的用钥匙打开防盗门锁,景岚撞进房门,立即转身关门上锁,一刻不敢停歇。做完这一切,景岚抱着书包靠着冰冷的大门,大口的喘着气。
饭桌上是用罩子罩好的饭菜,爸妈今天中午又不回来了。也许她应该早些告诉他们,今天是父亲节,学校会放半天假。
回想起父母带着自己搬到这里的那一天,回想起他们脸上溢满的喜悦,景岚觉得那一幕幕都是电影的剪辑,遥远而陌生。
景岚再次醒来,已是下午六点多了。昏黄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出条状的阴影,笼罩在她小小的躯体上,像一件高贵却沉重的囚服。凌乱发丝下掩盖的,是一双沉淀着死寂的眼。安静的从床上走下,穿过无人的餐厅,推开父母卧房的木门。景岚打开床头的小柜子,从里面翻出一个厚实的本子。
翻开本子,里面每月的开支和收入,被一条条明确的列出。除去景岚昂贵的学费,每月一笔笔名为“房租”的费用,让景岚在沉默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合上账本放回原处,景岚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上一套运动休闲服,带上兜帽,穿好运动鞋,走出了家门。
某车库。
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似乎有三个人。
“不愧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啊。大叔我可都没有力气去堵小学生呢。”瘦高的人影映在水泥墙上,没有任何光照的情况下,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低着头的青年浑身一震,原本就佝偻着的身躯缩得更狠,声音也不禁微微颤抖:“没、没有,不是我,我只是......”
“叔,我记得十三区还挺缺人的。”瘦高个的脚边蹲着个少年人,似乎比那抖得像筛糠的年轻人看着还小一点。少年无聊地用手指扣着水泥墙上的青苔,惨白的阳光打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
年轻人脸色刷的变得比那水泥墙更加黯淡,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少年斜眼瞟过去,竟憋得年轻人硬生生把话又吞了回去。
“咔”仓库门口传来一声轻响。几个人被那声音吸引,一齐看过去。夕阳照进灰暗的仓库,小小的黑影兀的出现在门口,影子被映在地上,拉得老长。
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突然眼睛一转,吞了口吐沫,布满冷汗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突然朝着人影冲过去,离其还有两步远时对其一拳挥过去。
在他意料之中,那一拳被人影后退躲开。尽管他挥拳并不快,但这也可以证明他对付的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小学生,而是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小学生(笑)。
他谄笑着回头看向里面的两人:“就、就是这个小鬼,她......”
话还没说完,年轻人突然觉得刚刚挥出去的胳膊抽痛起来,好像整个被扭曲了一样。愕然回头,却是连惊叫也没发出来,就被一股力量拽向地面,让他措手不及。下一秒,右脸就紧紧的贴上了大地。
“咦,小朋友,迷路了吗?”仿佛不为眼前发生的事情所动,瘦高的中年人后退了一小步,向后倚着水泥墙,“卓,快点送人家回去。”
少年白了中年人一眼:“凭什么是我?”
景岚却二话不说,冲着两人加速跑过去。
少年低声笑起来,懒懒地站起身。抬头的瞬间,单手接住了景岚用尽全力的一拳。
“哟,还有点力气嘛。明明只是个小不点,还是个女孩儿。”少年打着哈哈,抬起腿,挡住景岚手被控制后接连踹来的一脚。
突然感觉手腕上受到大力度的拉扯,少年惊讶,这小不点还想把他放倒呢。他立刻改变重心下蹲,抽出右腿一扫就让景岚重心不稳的松了劲。少年乘机抽掉抵住景岚右手的力气,景岚顺势就向着少年扑过去。
景岚力气使了个空,摔倒过程中也来不及调整,想办法稳住时,却见少年抬起腿,膝盖重重地撞在她的小腹上。景岚闷哼一声,似断了线的木偶摔倒在地上。
少年蹲下,单手拎着景岚的帽子把她的脑袋从地上提起,正对着自己:“你看,不听父母话的坏孩子得到惩罚了吧。”看着对方凌乱发丝下极具攻击性的眼神,他不以为然地开着玩笑。
不想电光火石,景岚突然就朝着他扑过去,冲着他的脖颈狠狠地咬下去。那气势,似乎是要将他生生撕裂!
“别动。”少年感受着脖子被尖利牙齿磨破皮肤的痛感,手中的折叠刀抵着景岚的腹部,冷冷开口,“刀子不长眼。”
另一只手把咬着他脖子的东西从身上揪下来,捏着她纤细的脖颈按在地上。
说实话,他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积极主动的女人,不,女孩,一上来就是这么热烈一个“吻“。
他俯视着景岚:“你想干什么?报仇?找乐子?还是当飞天小女警拯救世界?”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讥笑,“还真亏你找得到这里。一点能力没有,什么也做不到,来这里送死,不可笑吗?”
“可笑。”
景岚眼神清明,不知是在看少年还是更加遥远的彼方,紧握的双拳彰示着她此刻内心的汹涌的情绪,“就是因为可笑,才会不甘心。”
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若妈说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说女孩子不要学男孩子打架疯闹;若爸说女孩儿就该被宠着养,说有什么事我们都会给你扛着。
她在若爸若妈编织的梦里自欺自瞒,一个人演着孩子气的童话给自己看。是的,她都明白,只是她自己在逃避,在躲藏,不愿正视罢了。
她会想,为什么自己是个女孩子,为什么自己不是男人,可以像若爸一样做顶梁柱,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她不奢求其他,就算世界都毁灭了也无所谓,她只是希望若爸若妈能不因为自己遭受欺压。
因为她的学业,若爸若妈才会天天忙忙碌碌,才不得不在这一片租的起房子的地方定居。她不愿看到父母为难的神色,更不愿她爱的人因为她发愁悲伤,但现在的自己又无能为力!她何尝不怨恨自己,感到不甘!
少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女孩会有如此的想法,不禁怔住,沉默了下来。
这时,瘦高的中年男人走出阴影,俯身蹲下来,宽慰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够了,卓。就这样吧。”
少年木然站起,一言不发地收好小刀,径自向库门走去。景岚这才能靠双手支撑着从地上坐起,大口喘气,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一时恍惚间,余光瞥见一只宽大的手掌。
“你,不错。不如给自己一次机会,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若景岚。”
从回忆中走出,景岚揉了揉太阳穴。嘛,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但也不那么糟糕。唇角微微翘起,景岚揉着一团糟的头发,一边走下床推开屋门。
“你起的真早啊。”幽幽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似乎有一丝怨念。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景岚在这温暖舒适的房间里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看过去,原来是在餐桌上的嚼着吃食的赫布。真是吓死他了,还有这货怎么还在吃啊?
“你们都在休息,就让老子一个儿去上课,太没天理了!”赫布一脸悲愤。但也没办法,就他报的课多呗。赫布似乎是被自家“老头子”要求报了五个专业,成为了“本寝最佳劳模”。
“宝宝心里苦啊。你就没什么歌功颂德的赞歌给我吗?”这货苦大家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但如果他不耍宝也许还真会安慰安慰他。
“赞歌没有,追悼词或墓志铭行不行?”景岚从赫布那儿拿了包饼干,拆开尝了尝。味道不错,他正好两顿没吃了。
“行行行,随便吧。”
哎,真行啊?景岚有点意外的看他一眼,认真考虑了一下,郑重地开口:
“我只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你。”
“......兄弟,我为你积极向上的世界观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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