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类都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的珍贵。
假如出现一种情况,你的存在威胁到了别人的生命,你该怎么办呢?
我很急切地需要答案,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因为现在我正陷于这个问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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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所有门窗都紧闭着,也阻止不了接连不断的枪声传进厂房里来。
拾荒队的所有人,连同有武器的一些人都在外面,厂房里大多是女人和小孩。她们把墙上的每根火把都点燃了,似乎都打算睁着眼睛度过这个夜晚。
我有点不爽地斜靠在墙角。虽然我是没有作战经验,甚至都还没对着谁开过枪,但是我不信我会比外面那群人差。我现在非常想证明自己,证明哪怕是月球兔子也比人类强。
不知道是不是火把太多的原因,我现在感觉身体有点发热。我把整个背都贴在墙上,籍此来降体温。没多久被我贴着的那一块也变热了,于是我只好再换个位置。
我心里开始想着他所说的「满月」。人们和动物或多或少会受到它的影响,那作为不是地球生物的我,见到了满月又会怎么样呢?会格外兴奋,还是格外暴躁呢?
现在我从朝西边开的窗户往外还看不到月亮。我把视线放在厂房里面几十个人身上,看着每个人习惯了恐慌,恐慌得有点乏味的神态。虽然还是会害怕,但是一个月一次的害怕已经让这种害怕变成不新鲜的害怕。
我还理解不了这种感觉。我曾经所在的月球有着一层大结界。虽然我们身为防卫兵,但是我们还受着大结界的保护。听上去很讽刺,事实上也是如此。大规模的月面战争爆发时,我们充其量只是炮灰,只能作为战斗力可以和我们做除法的侵略者和我们的领导者交战时的陪衬。或说,其实我们就是报警器。所以当遇到我们抵御不了的侵略时,我们都懒得去抵抗了,直接报告上级,等他们来处理就好。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以往,我们没有谁来保护,我们是最后一道防线。
听上去令人感到羞耻。身为士兵却要接受别人的保护。
我站起身,穿过人群。
要从二号厂房出来就必须经过三号厂房。两个厂房之间没有门分隔,只有一堆沙袋。
两个人坐在那里。
我刚走过去,一个人就伸手拦住我:「干什么?」
「我想出去一下。」
「现在不行。等天亮再说。」那个人一口回绝了。
另一个人看着我,「有急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厂房里闷得要死,即使在这里,能吹到外面干净的风也好。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点回去!」
「我站在这里不影响你什么吧?」我有点不高兴了。
「随便你。反正你别想出去。」
听上去就跟我被囚禁了一样,「别想出去」!?
我还打算争辩时,突然好几个女的走了过来。
看上去大家都闷得受不了了吗?
可是接下来的事出乎我的意料。
她们指着我,「新来的,你过来一下。」
「我?你是在说我吗?」
「不是你还是谁,跟我们过来一下,我们想确认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她们又哪根筋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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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之后,发现厂房里不太对劲。我们经过时,大家都自动地让开一条道,对于我来说他们甚至有点躲避的感觉。
当我走到厂房中间时,一个人开口说:「停下,就待在这里。」
「这里不是我的位置。」我说。
「没说要让你回你的位置去。我们要确认你的一些情况,请你如实回答。」说着,那个人抛出一个问题:「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吧?」
「意思是你不认为自己是这个大坝的一员吗?」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们叫我什么都可以,名字只不过是个称呼。」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在这么多天的工作中,受过伤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要问这个?」
「我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并且,确认一下基地里有无可能存在的隐患。」
隐患?我是隐患?
「你什么意思?」我刚想冲上前,背后两个人抓住我的肩膀。但是普通人类,还是女性的力气怎么可能跟跟防卫兵比。我一下子挣脱了两个人的束缚,上前指着那个人。她似乎也被我和外表不相称的力气吓了一跳。
「可能存在的隐患是指什么?你是在说我吗?」
她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被我的气势冲得有些不镇静了。
「别装了,好吗?」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右后方响起。我转过头去,发现那个人正是之前打架,被我一招制服的家伙。
「嗯?你又知道了什么?还嫌没被我收拾够?」我狠狠地说。
「差不多该揭穿你了,女人!」他说着,用手指着我,用比刚才分贝更高的声音说道:「大家听着,这个女人几天前外出的时候受了伤,很可能是被咬了!」
我两只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你说什么!?」
他往后退了几步,「为什么这么激动呢?难道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你拿出证据出来啊?」我叫道。
「哼,证据?证据在你身上呢——」他说着,指着自己的胳膊,「你敢把自己两只手的胳膊亮出来吗?」
我现在并不是真正的恼怒。我是在诧异,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我被僵尸咬了这件事。叶苇航给我包扎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人看到,换下的绷带也被他烧掉了,这件事理应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不过我不怕给他看。因为月兔的愈合能力远比人类强。足足四天时间已经够我的伤口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敢呀,为什么不敢?」我说着把两只手的䄂子都挽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
那个男人走到我面前,瞪着眼睛。
我把双手举到他面前,「有吗?你仔细看看,有伤口吗?」
「……只是愈合了而已吧!」
我摇摇头,「那就是没有证据喽?口说无凭,诬蔑我呢?」
「不可能……」他低声自言自语道。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突然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把我的衬衣袖子拽了下来。
月面防卫兵的制服是一件白色衬衣和一件黑色外套。我逃跑的时候也没换,就这样穿到地球来了。到这里之后,虽然叶苇航在找食物的过程中帮我找了几件衣服,但是——正好这几天我换回了原本的制服。
「这是什么?」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
「……」
我的白色衬衣袖子上,有一滩干了的血迹。时间长了已经变成棕色了。
周围的人发出惊叫。
「大家都看到了吧!」他把我的手举得老高,展示给大家看。
我居然会忘了这么蠢的问题,忘记把血迹洗掉!
「现在,你就是重大隐患。」男人说着,退后了一步。
周围的人像躲瘟疫,也确实是躲瘟疫一般往后退,以我为中心退出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圆形空间。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到头来还是没搞清楚这个问题。
「哼哼,我看到了。我看到那天早上你换绷带了!」
怎么可能,明明——
我心里一紧,难道说那天早上我并不是产生幻觉,的确有人在偷窥我!
「可是……」我还有很多可以辩解的理由,「可是我并没有被感染,你凭什么就认定我被咬了?如果我只是被划伤——」
「你不要再狡辩了。」他厉声说道,「如果是被利器划伤,你的衣服也会划开口子吧?可是你的袖子却完好无损。除了咬伤我想不出有其他的情况!」
我看着周围的人。他们的脸上布满恐慌和震惊,还有对敌人的戒备。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的的确确是被僵尸咬了,但是我或许对这种病毒免疫,导致我没有被感染。现在,让他们相信我没有被咬已经不太可能了,我只能尝试着让他们相信我不会被感染。但是那样的话我就必须承认自己被咬的事实——
「......是。你没说错,我是被咬了。」
「什么!?」周围的人群立刻像炸开了锅一样。
「可是四天过去了!」我大声说道。
他们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四天过去了,我还是我,我没有变成别的东西,我的理智还在,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
「不管你们怎么认为,我就是没有被感染病毒!」
可是要让他们相信这万分之一的几率会在我身上出现,好难。
「谁信你说的话?谁能保证你哪天不会突然变异?」他说着,面向众人,「朋友们,你们能接受一个被僵尸咬了的人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
周围议论纷纷。
「怎么可能,那不是在自己兜里揣着炸弹吗...」
「和僵尸生活在一起,做梦呢...」
男人又转过头来看著我,「看样子大家都不愿意接受你呢。」
我捏紧了拳头。我并不是要为了大家接受我才去辩解的。我不喜欢被误会,更不喜欢被冤枉。
「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小姐,今天比较特殊,是满月,首领他们都不在。你知道如果这件事被他发现了会怎么样吗?朋友们,你们还记得那个被咬了却死活不让我们知道,最后连累我们一名弟兄的家伙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叶告诉过我。克莱格很生气,直接用霰弹枪爆了那个人的头,但是被他咬了的另一个人最后也被处决了。
「你运气好,现在趁他们没回来,你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不然你永远也走不掉了。」
想赶我出去?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问。
「出去!」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嚷嚷道。
「快滚!」
「离开这里!」叫骂声此起彼伏。
他装作一脸无奈地摊着手,「瞧见了吗?大家都不同意你继续待在这儿,你还要厚着脸皮不走吗?不快点做决定的,等克莱格回来的话,你可能小命都不保了哦。」
「如果要离开的话,我和你一起离开」叶不止一次这么对我说过。
我来到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依靠。
只有他,只有叶苇航,是我可以相信的人类。我没有忘记自己是月兔,人类是我的敌人这一点。
「要我离开是吗,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但并不是因为你们的命令!」
说完,我抬起脚,从这个肮脏的男人旁边走过。
就在这时。
「嘿嘿。还给你的。谁让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呢?」
在我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幸灾乐祸地低语道。
报复我?
「你说什么!?」我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已经扑上去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大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围的女人发出难听的尖叫。
我只是想发泄。他千方百计煽动众人赶我出去,原来只是因为我曾经一招把他制服,让身为男性的他感到羞耻!
那样的话就让你再出一次丑怎么样?
没人敢上前帮他。
「混蛋!...」
「你是要报复我是吗?那对不起了。」
「救命啊!这个女的是僵尸!!!」
也许在外人看来。现在疯狂的我,就像一只僵尸吧。
整个厂房乱成一锅粥。
......
我不是人类。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是把我当做他们的同类来对待的。而对于一名同类,他们现在的做法是赶尽杀绝。我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人类的话会怎么做。
我感到一阵恶寒。
果然,人类污秽,人类肮脏,人类可怕,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选择怀疑,选择排斥,在弄清真相之前选择扼杀真相。
面前这个男人痛苦地挣扎着。但是不巧的是他的力气还没有身为士兵的我大,而且我牢牢地把他锁住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因为我现在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欢喜,我的情绪像是在真空当中。
「咳——」男人拼命地咳着。我不打算掐死他,给他的喉咙留了一丝空间呼吸。
突然,我听到厂房的门被「嘭」地踢开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在哪里?她在哪里!?」
「叶——苇航?」我心里一惊,分了下神。就在这时,男人抓住机会,用胳膊肘猛的击打我的腹部。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接着他又是一脚踹在同样的位置,把我踹开了。
如果真的是你死我活的搏斗,我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开他。但我现在脑子里在想的是,叶苇航怎么来了?
「混账......」男人在一旁干呕着。「杀了你......!」
我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叶苇航知道事情暴露了,他该怎么办?
和我不一样,他在基地里是受人欢迎的人。如果大家知道是他提出了要隐瞒这件事的话,会怎么对待他呢?
「啪!」
刺痛耳朵的一声响把我活生生拽回现实中。然后,惊醒我的不止是声响,刺痛的也不止耳朵。
我感觉身上像是被咬了一口。
几秒钟后,灼热的疼痛从身上传来。等我寻找疼痛的位置时,它已经剧烈到开始吞噬我的意识。
我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喉咙已经无法发出声音。我被一波又一波痛苦的巨浪完全淹没,我能感觉到体温像某种液体般离开身体。
视野完全变黑,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我大概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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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混蛋你干了什么!」我撞开人群,冲上前去。
坐在地上的男人用脚蹬着地往后退,边退边念叨着「不是我」。
我没空去收拾他。因为此时此刻那名少女正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像木偶一样,像一根根桩子钉在原地。
「谁开的枪!?」正在这时,几个人又把门踹开了。是克莱格,还有几个拾荒队的成员。
克莱格一路走到我这边。「她中枪了?」
「你别过来!」我叫道。
「叶!我看看打中哪里了!」说着他又靠近了一步。
我脑子已经发烫了。我拔出手枪,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把我自己都震了一下。
几粒石灰和水泥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砸在我头上和周围的地上。
克莱格弯下腰,「叶,冷静一点!」
我没想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要死了」
那些梦中发生的事情无一例外地应验。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正不正确。我只明白自己可能并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
「你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人并不能陪你一辈子」
那么,走罢!
我上前抱起月兔,罪魁祸首已经趁乱不见人影。
「你要带她去哪里?」
我往门口走去。
「站住!你想死吗?」
没有人来拦我,也没有人能拦住我。
「叶!今天你要是踏出这道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我缓缓地回过头。
我不傻,我不会去送死。
但是我要保护好她,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如今事情已经败露,我也没有任何狡辩的借口。既然如此,作为惩罚,就请驱逐我吧。
克莱格的目光像是一条锁链,让人动弹不得。
但是对我是没有用的。我看着他,口中说出两个字——再见。
一回头,扎进天上在流血,地上也在流血的漫漫长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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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是我的亲人,和我也没任何关系,只是我顺手搭救了她而已。为什么我愿意为她做这么多呢。
是因为我们有什么共同的地方,让这个崩坏的世界里的我们二人能够相遇,然后一起面对一切困难吗?
当你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时,只有特别的,唯一的人,会成为你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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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害怕一个人离开我,去到我们都不曾见过的世界。
她在流血。我能感觉到她温暖的生命慢慢流到我抱着她的双手上,然后从指缝中滴落。她所生长的,最为熟悉而热爱的,皎洁而硕大的满月却还不足以提供让我找到她的伤口的光亮。
本来我是双手抱着她。但是眼前的情况不容许我这么做了。
好几只僵尸在不远处游荡。
我换成用肩膀扛着她。虽然她很轻,但是一个成年人——一个体型相当于成年女性的月兔的体重加在我一条肩膀上并不让我觉得轻松。
然而我没有思考这些的余地了。
我把枪握在手里,拨下击锤,朝最近的一只僵尸走去。它显然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转过身面朝着我,晃悠悠地走过来。
砰。
它应声倒地。
单手射击1911对于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它的后座力很大,大到可能会让我打空。
听到枪声的几只僵尸纷纷朝我走来。
一共还有七只。嗯,刚好打完弹匣。
我等它们走到离我不到二十米时,举枪扣下扳机。
每一发子弹都成功将它们的头打得稀烂。
还剩三只。
砰!
还剩两只。
砰!
最后一只。
可是我没预料到的事发生了。
手枪的套筒在刚才那一枪之后停在了后面,没有复位。
我才想起在厂房里对天开过一枪。我的弹匣本来就只剩七发了。
最后一只僵尸离我不到十米远了。我寻找着身上还有没有枪。答案是没有。我出来时连背包都没背。
摸遍全身,只有一把水果刀。我用来杀了第一只僵尸的刀。
我把刀刃展开,朝着僵尸扔了过去。我不会丢飞刀,也不知道怎么样保证刀尖朝目标飞过去。如果这一击不成功的话,我就只有逃跑。
「咔」水果刀刺进了僵尸的右眼,但是没有将它击倒。它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我走来。容不得我多想,我把枪插回裤腰,背着月兔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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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医疗用品,哪里有急救用品,这是占据我脑子100%使用量的问题。
等我意识到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一排排的建筑当中。
我居然下意识地跑到欢乐镇里面了。
南边入口一如既往地传来枪声,想必逃兵们此时也正在忙着对付僵尸群。他们多半没有功夫来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感觉自己两腿都在打战。我自身的体重加上月兔的体重,跑了大概二十分钟。
「扑通」我踩到一个易拉罐上面,顿时脸朝下摔了下去。
本来我可以背朝下的,但是我背着月兔。我只能一只手护住鼻子,祈祷它别被撞断了。
与地面撞击产生的钝痛感全部集中在我的手上。
「......」
就在这时,我才看到四周都有零散的僵尸在游荡,最近的一只离我只有两座房屋的距离。
来不及思考了,我赶紧背起月兔,继续往城中心走去。
没过一会儿,我终于来到了我想来的地方。
眼前这间门被两块木板封住钉死的诊所。
月兔在我背上急促地呼吸着,心跳的也很快。「得把你先放下来了......」我说着让她靠在诊所的围墙边。
我必须赶紧把木板拆下来,把门打开。外面有僵尸,她在流血,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诊所旁边是一件家具店。我在门口就看到里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消防工具箱。而玻璃外壳的工具箱里面是一把消防斧。
我用手枪敲碎了玻璃,把斧头拿了出来。回到诊所门口时,发现月兔的血已经流到周围的地上了。
我没有余地去考虑弄出的噪音会有多大,手起斧落,劈掉了一块木板。再一下,劈开第二块。
一脚踹开门,我看见里面有一张床,于是让她躺到唯一的一张病床上。回头再把药柜推到门口挡住,把斧头别在门把手上。
我身上还有一只手电筒。可以说,这是我唯一从基地里带出来的东西。水果刀是我的(当然现在已经留在那只僵尸身上了),手枪是我的,几根火柴是我的,半包烟是我找到的,剩下11发子弹也是我的。
我叼着手电筒,来到月兔的身边。
「抱歉,要解开衣服了。」
我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这么小声地说道。
………
………
在手电的照明下,我终于找到了她右肩上那和子弹口径相仿大小的伤口。
钻进她身体的变了形的弹头,八成卡在骨头上。
我连手术刀消毒的步骤都不知道。我不敢在这样的光亮下,允许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自己给这样一名虽然昏迷,但随时可能醒过来的少女开刀取子弹。
我甚至不知道那比我还高的药柜里一一排排的玻璃瓶和塑料瓶中有没有可以缓解她痛苦的东西。
我只能用我认为最能止血的方式给她缠了好几圈绷带,并在此之前撒了满满一包止血粉。也许止血粉已经过期了,但是不撒的话血根本止不住,她的愈合能力再强也没用。
我不知道她从被打中,到现在被我缠上绷带为止,到底流了多少血。唯有她微弱的呼吸让我能确定她还活着。
没有时钟。我比谁都期待第一缕阳光的来临。
她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痛?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会不会再也睁不开眼睛?
我觉得上天在和我开玩笑。
她才逃离死神几天啊?现在又要去见他了?
我把烟抖出来一根,划燃火柴,点着了猛抽着。
我哭了吗?没有。你绝对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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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都不是被重视的孩子。
年龄最小的我,和兄姊们一起加入了防卫部队的训练班。没有他们大的我,接受的是和他们一样的训练。我也不是那种上进心强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是吊车尾。也因为我年龄小的缘故,没有人责怪我这个吊车尾。他们认为我比别人弱是理所应当的。
我没有朋友。因为周围的人都比我大很多,他们当然不会有兴趣去认识一个不合群的小孩。
我受了伤,生了病,没有人会来看望我。我只能拖着身体找到部队医生,说我需要点药。当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医生手里拿着带有我温度的体温计时,我才能够感受到有人在关心着我。当然我很清楚,那是出于职责。我是月面防卫部队的士兵,身为医生的职责就是照看我。
虽然我只是一只月兔,但我生在纯洁的月球,能够保卫它的神圣,我引以为傲。
可是我也有自尊,我也想体会被人重视的感觉。我不想总是扮演重视别人,为别人努力的角色。
我也想自私一下,想有个人为我努力一下。
后来因为我考核不合格,被派去捣药。
我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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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弹打中的一瞬间,是我对这个世界最绝望的时候。
我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还没有活到不想活的时候,不想现在就去死。
那时候,我能明显感受到那种剧痛,那种身体被撕开,滚烫的弹头钻进我的肩膀的剧痛。但是心中的恐惧却成为了一针麻醉剂,让我没有在地上打滚,也没有叫出声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像一块石头,浸泡在完全的黑暗之中。那片黑暗像油一样黏稠,让我难以呼吸,挣扎。
我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地模糊了。快要窒息以及不能动弹的难受也开始消失了。那种消失,不像是因为时间流逝而缓解,倒像是因为某种麻醉的作用而被屏蔽。它依然存在,只是我渐渐感觉不到了。
如果这一刻来临,我也许就死了吧。
不行。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就算我非得死,我的尸体也必须埋在月球上。
我拼命想找回痛苦的感觉。那样我才相信自己是活着的。
痛苦的感觉开始增强了。我的感官似乎察觉到某个方向的指引。
来自全身的痛苦慢慢地集中起来,往某个部位聚拢,越来越剧烈,我也越来越逼近那指引的终点。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我好像听见「叮」的一声,像是计时器到点。
一束光刺入我的视觉器官。我的身体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然后下一秒就因为疼痛的集中点歪向一边。接着,一个外力阻止了我继续歪下去。
「痛…」
「小心。」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第二句话。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抱着我,我躺在一张床上。
我的整条右臂都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疼痛难忍。我想坐起来,然而全身都没有力气。
「不要乱动,躺好。」他一只手揽着我的后背,一只手轻轻地抬着我的头,让我慢慢躺下。
「你中枪了,你知道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只手捂着脸,我看见他好像在用力掐自己。
「果然…还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清醒了有两三分钟了,我大概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这明明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他们的借口…」
「对不起,连累到你了…」
我依稀记起来先前的经过。当他进来的时候,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尚有一丝意识。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诊所。你上次差点死掉的地方。说起来,你跟它是真是有缘。」
我看着门口,几个药柜横七竖八地挡在门口,磨砂玻璃做的门外,有太阳的光亮。
「啊...到早上了吗...」
「嗯。太阳刚升起一会儿。」
「那,满月呢?」
他站起身,用脚扫开周围一地的烟头。
「满月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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