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
兰奇托镇位于欢乐谷市最东北部,大小介于欢乐镇与蔓越莓镇之间,南临龙潭。龙潭与红宝石湖、无名湖之间靠一条细细的蚊子河相流通。
「扑通」
旁边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站在我身边,朝湖里扔石头,一颗又一颗。
这是一个冷清的早晨。安静的湖面与阔叶林仿佛是用钢琴中音区独奏出来的景象。
又一颗石子入水,在湖面上激起一大片水花。
「干嘛啊?」我想阻止她胡闹,破坏这片宁静。
「嘿,你会打水漂吗?」她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在湖岸边寻找着石头。
「真无聊……」
我站起来,捡起一块扁平的鹅卵石,朝着湖面斜切着扔出。石头像快艇一样在水面上弹了五六下。
「哇,好厉害!快教教我!」
.
昨天晚上,我们算是碰上了一件幸运事。
我们遇见了一个认识凛的成年女性。
「凛!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呢?还有,这两个人是谁?」她一开口就连珠炮似的发射出一大堆问题。
凛看到那个女性,一下子叫道:「莱娜老师!」
「你是她的老师?」我问。
「我是她的班主任。你是谁?为什么带着凛在一起?她的爸爸呢?」
我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兔子,你去带凛玩一会儿。」
女性走到我面前,「说吧。」
我告诉了她所有的事情。
「……也就是说凛现在是孤身一人吗……这未免也太残酷了。」女性唏嘘道。
「是的,所以我们在想在这里给她一个新环境。谁都说不准她的父亲到底是生是死,不管怎样她得适应这里的生活。」
女性把目光投向月兔和凛,数秒后视线转回我这边,「交给我吧。」
「什么意思?」
「凛交给我吧。」
「可是——」
「她应该已经告诉过你她没有母亲了。我是她的小学班主任,她上小学期间我一直有关照这个孩子。虽然不能跟一个真正的母亲相比,但是我是一名教师,更是一个母亲,我知道该怎么关照她。」
「原来是这样,那凛就麻烦你了。」
「不不不,你们才辛苦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带着一个小孩子。」
我看着这个叫莱娜的老师来到凛的身旁,凛好像跟她关系很好的样子,甚至相比之下,月兔反而显得陌生了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找了兰奇托镇的武装部队。他们对我们俩的到来表示欢迎。说是武装部队,其实他们的武器并不能跟我们之前遇到的真正的「部队」相比。
「这个是……M16A4!你们从哪里弄到的?」
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跟逃兵们做了笔交易。」
众人夸张地往后一仰,异口同声地喊道:「不可能吧!?」
不过他们没有追究太多,本来枪支这种东西来历就很复杂。
武装部队有十五个人,加上我们就是十七个。兰奇托镇的幸存者数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也许正是因为一开始这里就存活下来了很多人,他们组建起队伍之后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最后壮大到现在的规模。他们也和欢乐镇的逃兵一样,在每个出入口派人轮流值守,城里也有人巡逻。部队的队长是一个身材不算高,却显得很结实的男人。
「我们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位名叫埃洛希姆的男子告诉我们。
「兰奇托镇是最后被僵尸光顾的城镇。当感染者移动到我们这里时,我们已经组织起了一切能抵抗的力量。换句话说,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最后军队的撤离还是导致了我们的失败,但是我们保留了相对比较多的人存活下来。」
「有多少?」我问。
「……当时超过六成的人都毫发无伤。兰奇托镇大概有几千人吧,活下来也有上千人。但是问题在于我们弃城出逃时,很多人都各奔东西,上千人分裂成了无数的几人团队。很多就在逃亡过程中丢了性命。」
「但是已经很不错了,你要知道欢乐镇是遭受了几乎不亚于屠城的灾难。当时外面有僵尸,城里面还不断出现感染者,最后内外夹击,让欢乐镇的人几乎没活几个下来。」
埃洛希姆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后来我们组织起这支武装部队,与志愿者们一同回到兰奇托镇,把残留的僵尸清剿得一只不剩,然后才让大伙们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一定很艰难。」我说。
「当然。要不是当时我们队伍中有人当过警察,教过我们一些战斗技巧,我们的伤亡会更惨重。」一名队员说道。
兰奇托镇的居民区有三个。公寓群在镇中心,东北边的高地是独栋房,再往北是别墅区。兰奇托镇北边被一条公路圈出了一块比它本身面积还大的空地,据说以前经常被当作野营区,还有人想开发高尔夫球场,但是由于这里的人消费水平不高而作罢,现在这块空地都用来种蔬菜了。从东边的出口离开,往南不到2公里就是别墅开发区。那里几乎是一片平地,甚至可以当飞机降落点。再往南,就是布巴卡车停靠站和孤松开发区了。欢乐谷市的形状和大小我们已经有了亲身体验。
「我们一开始就找到你们,其实是带着一个请求的。」
「什么请求?」
「怎么说呢,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邀请,因为对大家都有好处,当然风险与回报是成正比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兴趣听听。」
我直截了当地报出了那个地方:「军营。我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军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没那个必要。」埃洛希姆说,「我们的资源还很充足,拥有的武器对付那些东西绰绰有余。」
「不,你不明白。我要的不仅是资源,」我说道,「军营有电台。那才是我真正在乎的东西。」
「你是说——想用电台来呼救?」
我看着他们,「难道你们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埃洛希姆耸耸肩,「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僵尸迟早一天会死光,而且会死在我们前面。我们可以重新建造城市。外界的援助不过是幻想罢了。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说得似乎句句在理,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只有离开一条路可走。
「所以,没有人愿意吗?」
「而且,军营的状况很复杂,那里似乎有我们不了解的生物存在。」埃洛希姆说着,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张纸。
「看看吧。」他把纸推到我们面前。
纸上写着:
「我得提醒你——那个地方还有些别的东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卡尔拉用斧头砍了那个东西,然后它把她和周围的东西全炸成了碎片。我不知道它身上装了什么,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个陷阱。但是卡尔拉死了,我绝对不会再靠近类似的东西了。
「(见到它)跑就是了,别想着跟它搏斗。不然你的小命眨眼间就没了。」
……
「这是从哪里来的?」我问。
「这是去年病毒刚爆发时来这里的部队中的士兵留下的。他们就是从军营出来的人,你觉得他们都害怕的东西,会有多可怕?」
「会爆炸……是僵尸吗?还是非生物?」
「应该是僵尸。这里不是写着『不要跟它搏斗』吗。」
「那么你知道南部有人组织过队伍去军营吗?」
「我知道。很早以前的事了。我觉得这是愚蠢而冲动的行为。」埃洛希姆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既然已经知道那里不安全还要去,而且最后一个都没有逃出来,不得不说是愚蠢的行为。」
「不对,他们并不知道那里会有这样的僵尸存在。」我想起之前海明威站的人们所描述的情况,「他们是最早去军营探险的,然后才是逃兵。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僵尸数量太多导致了他们全军覆没。」
埃洛希姆露出不解的神情:「这种理由太牵强了,他们确实愚蠢,但至少不会傻到危及生命了都还不撤退。军营的构造并不复杂,要逃出去一点都不难。」
「你进去过?」我问。
「病毒爆发前我们经常路过那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布局。中间是训练场,两边是生活区。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无人生还。」他顿了顿,「除非……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更危险的东西在里面。」
「所以说,你们因为这个就更不想去看看吗?」
埃洛希姆很坚决地说:「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们小心谨慎。」
也许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再有道理也与我的观念相冲突。
「所以你们还是打算与僵尸打持久战,看谁先撑不住吗?」
「朋友,撑不住的永远是它们。就算变成了僵尸,也总要能量来源吧?没有人给它们吃,难道它们自己能产生能量?它们又不是植物。而我们,虽然缺少了很多资源,但是和发生战争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让他认识到,僵尸数量不是靠这些来定的。
「那么,一年过去了,僵尸应该几乎死光了吧?为什么我们时时刻刻都还能看到成群的它们?」
光是在孤松开发区那么一块弹丸之地,我一枪就引来了上百只僵尸,环绕全城的时候也经常看见它们四处游荡,僵尸的数量到底有多少这个问题,我不认为是「几乎死光了」。
「我怎么知道?如果它们也以动物为食呢?」
「那里的东西谁拿到就归谁,即使这样,你们都不愿意去吗?」
埃洛希姆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说:「打住,这个问题不要再讨论了,没有讨论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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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许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求可能的生机,不如认命等待命运的到来。
兰奇托镇的人们都认为他们的储备还很充足,能够坚持到僵尸自然死亡。但是没有人能想得到僵尸并不会消逝。
经过街道时,我们时不时能看到一两个人的身影。虽然这里的幸存者很多(感觉有一百个人),但是放在偌大一座城镇中又显得太少。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受到人类社会的气息,这是以往我所没有感受到过的。
「他们都不愿意去呢,你打算怎么办?」
叶苇航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信。他们会回心转意的。」说着他看着我,用手轻轻拂过我的脸。脸上有一道之前玻璃划破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还是有道浅浅的印记。「我不信这些人类真的可以麻木到这种地步。」
我们回到了湖边。这里有一排矮矮的平房,停车场被改造成了居民们的一个临时聚会点,五六把大阳伞撑起来,下面摆着桌子。
我们坐在最边上的一张桌子旁。
早上天气明明还很凉,到了中午却突然热了起来,我不得不把外套脱掉。这件外套有点厚,是我们在欢乐镇「拾荒」的时候我在别人家里翻出来的。
「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衬衣啊,扔了吧。」叶苇航在我旁边说道。
「这是我来到这里时穿着的制服,我回去的那天也要穿着,怎么可以丢呢?」
他把手放在我的右肩上,轻轻晃了晃。
「干嘛啦?」
他摇了摇头,把手收了回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因为每次看到这件衬衣我脑子里总会想起你被那个人打伤的那一天。」
我也经常想起这件事,现在想来还很后怕。那颗子弹稍微偏一点点,不说打到心脏,至少也会打穿我的肺。
「你说当初如果是这里的人知道了你的情况,会这样对你吗?」他问。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人类的差别太大了,但是一个团体里的人类又会出乎意料地相似。」
他听我说完,突然哈哈地笑了两声。「可是,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我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外套,「我们去看看凛吧?」
「好建议。希望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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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全起见,孩子们都被安置在公寓里面,由几个大人照看。
我们刚走上楼,就听见上面噪杂的吵闹声,像下课后的教室一样。
「你好,请问莱娜小姐在吗?」
「三楼。」
「好的,谢谢。」
来到三楼,我们从门口就看到了凛的老师莱娜,她也看到了我们。
「是你们啊,凛在里面玩呢。要进来吗?」
我们两个点点头,走了进去。
我发现这里面的小孩年龄几乎都比凛还要小,他们甚至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所以才需要大人的照看。我们顺着莱娜的指示来到了凛的房间。
「凛,看看是谁来了?」莱娜在门口喊道。
凛正在一张桌子前捣鼓着什么。听到莱娜的声音后,她回过头就看到了我们。凛马上从椅子上下来,「叶哥哥!大姐姐!」
她一下子扑到月兔的怀里,月兔猝不及防,差点往后摔倒。
来到新的,安全的避难所的凛已经接受了良好的照顾,今天她穿着新衣服,桃色的长头发也梳得顺顺的,比前天那个脏兮兮的她可爱得多了。
「凛,住在这里感觉舒服吗?」月兔抱着她问。
凛抬起头,满脸开心地说:「嗯!我都迫不及待等爸爸也一起过来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也许小孩子本无意,但是我们听到后却显得有些难堪。
「对了,凛——」莱娜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刚刚是在画画吗?我好像看到你在画画。」
凛点点头,「嗯!我很喜欢画画!」她说着跑回桌子前面,拿着自己的作品给我们看。
她画的是某个地方的风景。
「……我不太懂欸,叶苇航。」月兔在我耳朵边小声说。
「这可比我那会儿厉害多了啊。」我指着凛的画,「首先构图很讲究,一看就是学习过的;还有透视——你看这条延伸出去的小路,透视十分标准,明显是先打了透视线的。我像凛这么大时还只会画火柴人而已啊。」我可没开玩笑,我去学美术只是中学时因为不想跟数字、计算和实验打交道,也是半路赶鸭子上架强行去学的。
听到我这么一番夸奖,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凛,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当一个画家,哥哥是认真的!我在大学也是学画画的,而你可比我小时候画得好多了!」
「真的吗?」凛露出开心的样子。
莱娜在一旁笑着说道:「这孩子从小就想当画家呢。记得她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在作文里面都说自己的理想就是画家。希望凛的理想能够成真,老师也会感到高兴的。」
凛害羞地说:「没有啦……我没有那么厉害啦,那个是我照着书上的插图画的……」
……原来是临摹啊。不过能临摹成这样也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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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和凛一起,四个人聊了一会儿天。由于月兔说自己肚子饿,我们就告辞了。
下午,我们又碰到了武装部队。埃洛希姆从他们当中走出来,把我们拉到一旁。
「你们不在的时候我把你们的意思传达给了他们,但是似乎没有什么人愿意。如果你们想要帮手,那就自己去一个一个劝说吧。我不会阻拦你们。但是我首先不会跟你们去,别在我身上浪费工夫。」
「没问题。」我说,「那就最后再来劝说你吧。」
埃洛希姆礼貌地笑了笑,摇着头回到了部队当中。
「一个一个游说吗?把我当推销员呢?」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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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所事事地在镇里闲逛了一天。不过从夜晚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干正事了——推销我们的方案!
我们来到西入口。哨塔上的老头自然先排除了,他那副胖身躯,就算他毛遂自荐我也不会同意的。
「你是叫艾可,对吧。」我们找到值守西入口的另一个人。
「对我是,你们有什么事吗?」
「白天的时候你们的队长埃洛希姆跟你们讲过我们两个的事情了吧?你有什么看法?」
艾可用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思想家的模样说:「我认为——他说得对。」
「呃……」我们两个挨了当头一棒。
「的确没有必要,我们不缺那点武器弹药和资源。我们又不是为了清剿僵尸,没必要再去弄多余的武器。」艾可一本正经地说。「况且,谁都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我可不想冒生命危险去一个不一定有收获的地方。」
「看来你真的不愿意,那行吧,再见。」叶苇航说完挥挥手,拉着我走了。
「我们去找下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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