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4-老鹰与知更鸟

我躺在地上，任凭雨水在我脸上洗刷。

刚刚那个胖子差点把我的内脏压烂了，弄得我现在很想吐。

「叶苇航！叶苇航！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月兔的声音混杂着雷声和雨声回荡在耳边。

「我没事。刚刚出来的时候被跘了一下，而已。」我居然有些不想起来，明明全身湿透的感觉糟糕透顶……

「说起来……」月兔原本蹲在我身旁，她站了起来，问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不想在那里待下去了。」那个人说。

月兔还想问什么，那个人把手电照向我们两个，还有四个孩子：「比起了解我的事情，还是你们赶紧回自己的营地更重要吧？」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家伙声音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是由于是夜晚，我看不清他的长像。

雨渐渐小了，我们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前来寻找我们的武装部队。

「你们找到孩子们了吗？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他们只是受了点惊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莱娜她直到现在都没有睡，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你们回来就好。」埃洛希姆身披雨衣，搓着手说。

「你们不是没空吗？怎么过来了？」我问。

「你们太久没回来，怕你们出什么事，所以我们暂时让湖边巡逻的卫兵过来。」埃洛希姆带着三四个人，各执武器。

「这个人是谁？」他注意到了和我们一起的另一个人。

「不认识。」

「熟人。」

我和月兔同时说出一对相反含义的词语。

「啥？」埃洛希姆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以前见过一面，是来找我们的。」月兔说。

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至少我的印象里可没有这样一个熟人。

「既然是熟人那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换身干净衣服，现在我们当中可不能有人生病，传染开了后果不堪设想。」埃洛希姆倒没有对月兔的说辞表示怀疑。

.

我和月兔把孩子们送回公寓，之后换了衣服前往部队的准备室——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我们的武器弹药都存放在那个用杂货店改成的房间里，平时也有一些队员在里面活动。

我们见到了埃洛希姆和那个出手救了我们的人。

「你是——」在灯光下，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貌。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是是在不久前，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他是欢乐镇逃兵中的一个，好像叫罗曼。之前把「奖励」给我们的就是他。

「是我。」他冷冰冰地说。

「我不打扰你们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叫卫兵。」埃洛希姆说完带上门走出了房间。

罗曼背着和我们一样的M16A4步枪，腰间还别着一把转轮手枪。他坐在椅子上，给手枪退弹壳。

「我的名字是罗曼，想必你们之前已经知道了。」

「你——」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罗曼把空弹壳一个个收集起来，「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娓娓道来的话，我可以讲一晚上。」

我和月兔对视一眼，说道：「你说吧。」

.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长官愿意用武器换一部手机吗？因为里面储存了一张地图。一张全城电台的分布图。哦对了，你或许还不知道，事实上电台不只是军营和山顶上有，在别的地方也有。」

「什么？电台？」我差点拍案而起。

「不要激动。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容易，我就不会来找你们了。虽然手机是找到了，但是它打不开。」

「我们找到它时可还是好的，跟我们可没关系。」月兔说。

罗曼理了理头发，说：「不，我并没有认为是你们弄坏的，毕竟他拿到手机时也检查过了。我来这里找你们的原因是，弟兄们因为手机用不了的事情变得极其暴躁，他们这两天又去袭击了山里面的几个安全屋。我心想这么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说过你们的目标是军营对吧？你们需要人手，算上我一个。」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啊？但是——」

「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因为我是逃兵。可是我一开始并不想当逃兵！我也是被逼迫的！那天，我们出去执行任务。一个班的弟兄都策划好了逃跑路线，只等到车子开到目的地就行动。我是司机，班长强迫我开到了另一条路上……」

罗曼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仿佛当时的情景又重现了。

「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是他的部下。」

我指着他腰间的手枪，「所以他让你们烧杀抢掠，你也打算用被逼无奈来作为借口吗？」

罗曼的双眼瞪得像要裂开，「不！你说错了，我根本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平民！我对上天发誓，我抢过东西，偷过东西，但是杀人的事情我没有做过！我跟他们不一样！」

「你做了也好，没做也好，我无法去评价。」

「什么意思？」

我伸出双手，「因为这双手，也曾夺走过别人的生命。」

罗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我并不是说这种行为可以理解或者可以原谅，而是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因为我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清白的人了。」

「……」

「虽然是出于无奈，或说是为了自保，但是那一瞬间我激起了杀人的念头。所以我朝着他的要害开了枪。」

「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你。相比于我，你更能坚守内心的良知。」

「你不需要恭维我，这种话还是别对我说了。」罗曼伸出手做了个挡住的动作。

「你不想听我也懒得讲出来。不过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去军营？」

罗曼下一秒就回答道：「我也想离开这个地方。而且，我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我想起来逃兵们也曾前往军营的事情。「你当时不在他们当中吗？」

「我不在。他们一共5个人，每个人都带了足够完成一次作战的装备和弹药。我们满怀希望等他们回来，结果等到了今天。」

「不是没原因的。你知道军营有一种会爆炸的感染者吗？」我说。

罗曼一下子坐直了，「不知道，请告诉我！」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是刚才跟我们在一块的那个男的。他说军营里有一种会自爆的僵尸，威力足以把人炸得四分五裂。他也并没有见到过，是当时兰奇托镇的驻军留下的字条上写的。」

「可恶，难怪……可恶！」罗曼愤怒地用拳头砸着桌子。

「所以我们去军营的时候必须先提防这种僵尸，不能让它靠近我们。」我说完又问月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呃，谢谢你，救—救了我们。」

罗曼摇了摇头：「小事一桩。我看到路边有个哨塔，本来是想绕开它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那里了。我也不知道是你们，看到有人有危险当然要出手相救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你们谈完了吗？我要进来了。」埃洛希姆在门外说道。

.

「所以说，这位是你们的朋友，是来找你们的？」

我和月兔都点点头。

「……奇怪，怎么刚才叶说不认识他呢？」埃洛希姆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

「天太黑了，没认出来。而且我们以前也只是见过一次面，还没有那么熟悉。」我胡诌道。

「我看他也有武器，要不也加入我们的武装部队？」

「是去军营的部队吗？」罗曼抢在前头问道。

埃洛希姆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怎么会，我们的武装部队负责维护周边的安全！去军营是什么？」

「那容我拒绝。」罗曼把枪放回皮套里。

「……」埃洛希姆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这可由不得你来做决定。进了我们的基地就得遵守我们的规定。如果你不加入，那就请把武器上交。我们不允许成员自由持有枪支。」

「你在开什么玩笑——」罗曼脚一跺，眼看他起身就要惹麻烦了，我赶紧上去拦住他：「罗曼，冷静一下，这里不比你以前待的地方，控制枪支也是为了成员们的安全着想。我们也都是遵守规定的。」

「枪是我的命！」罗曼说着坐了回去。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不然只能请你离开这里。」

罗曼捏紧了拳头。

「就听他的吧。反正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这回就忍让一点。」我小声说。

「……行吧。我加入你们的部队。」罗曼攥紧的拳头缓缓放开了。

埃洛希姆哈哈大笑，拍着手说：「明智之举！我喜欢和聪明人共事。」

罗曼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色，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对了，说起周边安全，埃洛希姆，你怎么解释我们在月亮路遇到的僵尸？我们两个可差点死在那里。」我看罗曼冷静了下来，赶紧转移话题。

埃洛希姆说：「以前的确没有发现过，今天晚上那些小孩跑出去才引发了这一系列事情。僵尸白天都不多见，夜晚也不会进入到城镇里，顶多就是在荒原上游荡。我们的防线以高地为边缘，荒原是对外开放的。」

「你们就不能把隔离墙延伸到荒原那边去吗？」

「那样的话我们要用掉比当初还多的材料，现在去哪找那么多铁丝网和钉刺？还有警报器，电线也要牵到那么远的距离……」

「这些东西军营都有。」罗曼冷不丁地说。

埃洛希姆瞪了他一眼，「行了！我们会多派点人去高地巡防的，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各自回去休息！」

.

「我的腰好像撞得不轻……」回到我们的房间之后，月兔捂着腰在床边坐了下来。

「撞到什么了吗？我看看。」我用左脚单脚跳了过去。

「喂，别用那么搞笑的姿势过来啦。」

「我刚才跘了一跤，走路还不方便。」

其实我现在右脚可疼得厉害。

「喏。」月兔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解开，然后脱掉。

我其实早已经习惯她如此直接了，所以现在不会大叫着「你你你在干什么啊赶紧穿上女孩子这样不好」之类的话。

她的腰上的确有一块地方发红了。

「是这里吗？」我摸着那里。

「嗯。」

「那这样呢？」我说着按了按。

「——好痛！」

「啊，对不起——看来是撞到骨头了。要我揉一揉吗？」

「不用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好了。」她躺了下来。

「叶，我们现在才三个人，远远不够啊。」

「什么三个人？......哦，的确不够。就算加上了罗曼，我们的人手还远远不够。」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去开辟新的道路？难道一直耗在这个封闭的地方就一定是明智的选择吗？」

「或许得出点更大的乱子，他们才能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危机没有降临到这些人头上他们是不会知道痛字怎么写的。今天这件事情，看似解决了，其实远远没有解决。荒原那边的防御不加强的话——」

「还会出事的，对吧。」月兔帮我说出了下半句话。

虽然我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你也知道，人总是要吃了亏才会吸取教训。长久以来人类的生存环境优于其它物种，这也使得人类的危机意识天生不如动物。

我只希望下一次，这些在基地里拥有绝对发言权的武装部队，能够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今后的出路。

————————————————————

意识首先从梦境中脱离，荒诞的画面变成黑色，或说光透过眼皮照进眼睛的颜色。

我知道自己醒了，但是我不想睁眼，这是件令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于是我翻了个身——

咦？

我好碰到了一堵墙。

不对，这不是墙，墙是冰冷的……

我想确认一下我碰到的是什么东西，于是还是说服自己睁开了眼。

叶苇航躺旁边，背对着我。

我翻了回去，想回味一下刚才做的梦。可惜已经忘了。

.

今天我们和罗曼被安排了一个任务：

去跟南边老鹰路的营地做点交易。

「这个镇子真小。」罗曼一个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说。

我和叶苇航趁这会儿清点了一下昨天剩余的弹药。

我还有38发子弹，也就是说第一个弹匣还有8发；叶苇航却已经打光了第一个弹匣。没想到军营还没去，我们的弹药已经消耗了一半。

我们把这个问题告诉了罗曼。

「为什么要找我？我也没带多少装备出来。」

「你离开之前就不能多带一点吗？」

他把步枪的弹匣取了下来，「我是趁着巡逻的时候逃走的，难道巡逻需要带很多弹药吗？」

叶苇航谨慎地问：「所以你现在……有多少？」

「两个。」

「那支手枪呢……？」

「那不是问题。.44马格南到处都有，但是5.56nato不是随便弄得到的。」罗曼把弹匣插了回去。

「那么，能换成更容易得到的子弹吗？」叶苇航问。

罗曼瞟了一眼他的枪，说：「理论上可以换低膛压的.223，但我没试过。估计弹道会很怪。」

「弹道很怪是指——？」

「就是下坠感会很强。一百米以上弹着点就会有很明显的差别。毕竟为了遵照法律规定，民用弹的装药量是没有军用弹多的。」

这一点我并不清楚，因为在月球社会中武器没有民用与军用之分。

「不过即便如此，」罗曼停下来，伸手摘下一片还在滴水的树叶，「去军营也是一次消耗极大的行动。我昨晚在他们所谓的那个储备室估计了一下，如果组织七八个人去军营，要带走三分之一左右的弹药，而且几乎不会有剩余。所以我稍微能理解武装部队那些人的担忧。虽然你们也许不会吝惜子弹的消耗，但是那些人可不会像你们这么大方。你们的子弹是我们给的，他们的子弹是从地板缝里抠出来的。」

「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活像是外来人……言归正传，当初军方进驻三座城镇时，把城镇的每间枪店都强制征用了。他们拿走了里面所有的东西，没有剩下一点。这些平民们的子弹大多是自己的，或是在病毒爆发到军队进城之间的空当期间去枪店抢的。没有外界援助，整座城市的弹药量是一直在减少的，这连傻子都知道。你要让他们用保卫家园的子弹去赌博，他们恐怕不会乐意。」

叶苇航不甘心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放弃？」

「我没有打算放弃我的目标。」罗曼跨过一条路障，「我放弃的是这些实在委托不起的人。他们背后还有将近一百个幸存者，你不能指望他们两头都顾。或许我们应该找的是别人。」

「别人……」我重复道。可是，还有谁是我们能委托得起的人呢？

.

老鹰路是环城公路上的一条支路，通往别墅开发区。地图上标注着这里有少许房屋建筑和一座服务站。

「罗曼，你清楚别墅开发区这边的情况吗？」叶苇航问。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不是说你们以前经常骚扰别的营地吗，我想你们应该对许多营地都有所了解才是。」

罗曼一脸鄙夷，说了句「不可理喻」。

「别生气，我想讨论的是营地，并不是你们骚扰别人这件事。」

「你们真的很搞笑！」罗曼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怎么可能从城市的西边跑到东边去抢别人的东西？」

「……所以开发区这边你没有来过？」

「废话，当然没来过。」

我们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于是都没再进一步追问下去。

半个小时过后，我们来到了老鹰路。路口被一道铁丝网做的门隔开，两边则是用铁皮做成的简易围墙。往南的路边用木桩隔离，就像篱笆一样圈出了一块营地。

营地的成员得知我们是前来进行物品交易的，打开了门。

「要交易的话去那里。」看门的守卫指着角落里一个用防水布和木条搭起的简陋棚屋。

「十斤土豆。」叶苇航把我们带来的东西放到棚屋的桌子上。

「埃洛希姆先生派你们来的吧？」棚屋里坐着一个左眼戴着眼罩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独眼人拨了拨蛇皮袋里的土豆，说：「他每次都用这些来换汽油和子弹。不然你提着一个空油桶干嘛呢？」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我手里的油桶。

「他这次只要汽油，1.5公升的。」叶苇航说。

独眼人拣出一个带着泥的土豆，然后说：「要换1.5公升汽油，十斤土豆似乎有点不太够。」

「为什么？埃洛希姆告诉我们就是这么多。」

「他可能还不知道，最近汽油不好弄到。好几个加油站都被人占领了。」

「那怎么办？」

独眼把土豆装回袋子里，用手比了个「2」。

「两种选择，要么你们再拿出点东西，要么只装1.2公升汽油回去。」

这怎么行……要是我们少带了东西回去，怎么跟埃洛希姆交代？而我们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东西……

「这次能不能先给我们汽油，下次我们会拿更多东西过来的。」叶苇航扒住桌子问。

「No，年轻人。每一笔交易都是独立的，互不影响的。我不需要你带更多东西来交易，也不同意先把物品给予你。」

「你咋就这么一根筋呢……」叶苇航松开扒着的桌子退到一旁。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我又问。

独眼人摇头。

「算了吧，就按他说的换吧，我们回去好好解释一番。」叶苇航说。

这时，罗曼突然挤到我前面，「等一下，你说如果我们再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你们会考虑吧？」

「嗯。」独眼人从鼻子里发出声音。

「那……」他在自己的斜肩包里翻找着。那个包他还没有打开过，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他从包里拿出来一颗墨绿色的东西。

我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独眼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差点把桌子掀翻了。

「你你你别乱来啊！把那玩意儿收好，我们好商量！」

「那是什么东西啊？」我从罗曼背后伸出脑袋。

罗曼回过头笑着说：「M67手雷，第一次见吧？瞧把他吓的。」

废土生存记录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