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叶玖站在海堤的灯塔上极目远眺。
在澄澈的天空和蔚蓝的海面的交际处,那里若隐若现得勾勒出一连串模糊的银色。
像是淡蓝色的天空中出现的突兀乌云一般,引人注目。
这串模糊的银色连成一排,整齐划一地组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海上防线。
而且,这串银色的长度还在不断延伸。
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南方帝国的海军部队后续增援抵达了,舰队规模开始进一步扩充,更加强大的战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而北方帝国的海军部队此刻却孤立无援,只能维修少数轻伤的战舰,勉强投入战斗之中。
敌我巨大的差异令谢叶玖感受到一丝的压迫。
她蹙起眉,惆怅地望向身后的舰阵。
四周的海风顽皮地抓弄着她额头旁黑色的发丝。
可她却不以为然,将太息般的目光默默投出。
在与南方帝国的海战中,北方帝国的南方海军受到重创。
南方海军一共拥有120多艘战舰,其中包含70多艘轻型战舰,30多艘重型战舰,20多艘后勤战舰,2400多名海军士兵。
可在受到重创之后,就只剩下57艘战舰还可以正常使用,伤亡人数高达1300多人。
相比于南方帝国130多艘战舰只损失12艘战舰,伤亡600多人。
北方帝国的南方海军遭遇了前所未有惨重的损失。
此时,谢叶玖异常清晰地感受到决战时刻即将来临。
南方帝国的海军部队在受到增援的情况下就已经足以令人担忧了,可它的陆军部队却已经接连不断地占领“十六城防线”的十四座城池。
在海军部队和陆军部队的重重包围下,赫麦亚妮的处境卓实令人担忧。
驻军司令下达的辙退命令已经开始实施了。
不过要在辙走所有士兵之前,首先疏送全部民众。
谢叶玖作为上尉,她陪伴驻军司令的副官一同执行命令。
走下灯塔,坐在卡车的副座位上。
短暂的颠簸之后,卡车停在了镇上的街道旁,车后还跟着四五辆卡车
此时的街道上人们摩肩擦踵,在士兵的指挥下有序地上车。几个士兵端着来复枪在街道的另一头警惕地巡视着。
谢叶玖下了车,帮助副官疏送民众。
可就在疏送民众的时候,天空中却传来了一阵轰鸣声。声音如同蜜蜂的嗡嗡乱响,响彻在天穹之中。
机翼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轰鸣声在逐渐逼近。
人们惊骇地看着空中密集的黑色机群,南方帝国的空军标志——“飞越山脉的飞机”正烙印在外部机舱上。
人们大声惊呼起来,人群开始出现了骚乱。
四周嘈杂的声音掩住了子弹发射的声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炸裂的炮弹扬起满天的泥灰。
黑色的硝烟弥漫着,混杂着血腥味。地上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迸溅的弹片四散而去,支离破碎的躯体散落在地上。
受伤的人们在痛苦地呻吟着,他们拖着重伤的身体垂死挣扎着。
房屋倒塌,墙体碎片压到了一个肚子被炸裂的女人身上,她的孩子在一旁大声哭泣,他赤 裸的上身满是血污。
浓浓的火药味侵蚀着大脑,疼痛感和耳朵深处的痉挛令谢叶玖难以忍受。
她在轰炸开始前,迅速反应,侧身翻进了身旁的卡车底下。
她俯卧着,紧闭着双眼,同时尽量地张大了嘴。
虽然吃了满口的灰,但保住了血压的隐定。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等到轰炸的结束,听见轰鸣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她才强撑着从车底匍匐爬出,谢叶玖扶住卡车的栏杆勉强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真是槽糕透顶。
太阳穴就像发胀的菌子一般肿了起来。
她的大脑沉重无比,巨大的疼痛仿佛要将自己撕裂。
眼前的景象更是满目疮痍:黑色的硝烟、熊熊的火焰,在地上流淌的千百条汩汩血溪,残缺不全的血肉、随处散落的肢体和内脏……
呻吟声、哭泣声、呼喊声、跑步声……混杂在一起。
谢叶玖的蓝色制服上粘满了灰尘,白色的女士衬衣从迸溅的弹片割破的地方裸露出来。
她伸手拉平了布满皱褶的白色蕾丝丝袜,把吊带夹重新别在了袜口上。
她轻轻按压着肿胀的太阳穴让体内的血压慢慢趋于正常。
在一瞬间承受巨大的轰鸣声时如果不及时控制住体内的血压的话,将会暴毙而亡。
谢叶玖忍住内心的恶心,大声喊道:“人呢?都去哪了,不会全死了吧!?”
“叶姐……”一声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倒塌的废墟中传来。
谢叶玖不知在何时扭伤了脚裸,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废墟前,跪坐在地上,用着仅存的力气翻开废墟。
她能感受到里面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于是手中的动作不断加快着,锐利的石块多次划伤手。不多时,手上已经满是凝结了的血块。
“该死,该死,该死……”
谢叶玖仿佛忘却了疼痛,她奋力地抛开石块,希望看见被埋藏在废墟之中的身体。
当终于挖到头部位置时,头顶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轰鸣声。
第二次轰炸来袭。
机关枪在“咻咻咻”的发射着子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此起彼伏。
房屋爆炸、倒塌,压在正在哭嚎的人们身上。
一颗炮弹呼啸地落在谢叶玖身边不远处,因爆炸而扬起的烟尘裹挟着强劲的气流和冲击力袭来。
巨大的疼痛在一瞬间蓄力攻击。
她的意识在刹那间被剥夺。
晕死在咯人的瓦砾之上。
幸运的是,这次轰炸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投射的炮弹也没有多少。
救援部队在随后很快赶了过来。
当谢叶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外面一片死寂。
当褐色的眼眸睁开时,眼前正浮现着一层刺眼的白光。
令人不安的失焦感将视野中的情景变得文文莫莫。
过了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旁的柜子上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小块面包,她轻举起那杯清水放在嘴边轻抿一囗。
让冰冷又无味的清澈液体从咽喉流进胃里。
谢叶玖放下水杯,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把枕头摆高了点,然后背靠在上面。
这让她已经躺得酸痛的身体终于好受了些。
终于安静下来后,谢叶玖的思绪开始回忆晕倒前的事情。
思考的琴弦在艰难地振动着。
轰炸……血肉横飞……瓦砾……废墟……
断断续续的记忆让谢叶玖又一次开始头痛,于是她不得不停下了思考。
就在这一瞬间,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阵激灵转瞬即逝。
她又回想起一些事,喃喃自语道:
“赫麦亚妮……我要回到军队……”
她从床上翻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换成了白色的医护服。
这是怎么回事?赫麦亚妮的战地医院明明是没有医护服的。此外,她这才发现。这个房间的陈设完全与之不相同。
那这是哪?
她想去打开门然后问个清楚。
谢叶玖的左脚刚触地就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脚裸的区域热肿着。右脚因为长时间平躺着,造成供血不足而麻木没有知觉。
像是被灌了铅的双腿在光滑的地板上艰难地拖拉着,因为重心不稳,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在她刚想要再次爬起时,她所造成的动静已经被房间外面的人察觉。
“嘎”——
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谢叶玖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内的人。
这不正是自己的弟弟——谢语淮吗?
“姐姐,你在做什么?”谢语淮看着趴在地上的谢叶玖,“练习匍匐前进吗?”
“语淮,你怎么在这?这是哪?”谢叶玖问道。
谢语淮径直走上了来,随即便蹲下身,一只手扶在她肩胛处,另一只手放在她腿弯处,然后轻轻抱起,将她重新放回到床上。
“诶诶!?”
突如其来的公主蹲让谢叶玖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这里是霜城第一医院。你从那天空袭受伤昏迷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是炽羽诗送你到霜城的”
“那……前线怎么样了?”谢叶玖着急地问道。
谢语淮摇了摇头,“你可以看看昨天的报纸……它放你右边的柜子第一格抽屉里……”
谢叶玖激动地拉开那一格抽屉,颤抖地拿出、抖平了报纸。
尽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在看见标题的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又袭卷而来。
这一刻,悲哀痛彻心扉。
“南方海军全军覆没,‘十六城防线’彻底崩溃……”
[]
三天前,赫麦亚妮玫瑰酒庄。
再一次回到这里,炽羽诗心中就只剩下悲伤和迷茫。
他之所以请求再一次来到赫麦亚妮,是因为他想保护弟弟一家离开这里。
可是在与驻军司令交谈的时候,炽羽诗忽然间才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家?
他沉默不语,抬起头望向四周,眼眸中带着莫名的悲伤。
这里是他的家吗?
曾经的家,如今是弟弟一家的家。
远处的葡萄架上,绿色的藤叶正迎风飘舞。躲藏在支架荫蔽里的葡萄宛如一颗颗紫色的玛瑙,静静地挂在藤蔓上。玫瑰花如同红色的海洋,游弋在庄园各处,散发出的馥郁吸引着每只蜜蜂的注意。在半掩着的洒库大门外,他嗅到了淡淡的葡萄酒香——这是只属于新鲜葡萄的特征。
他曾和父亲一起酿造葡萄酒,当第一桶葡萄酒成功制成后,他迫不及待地品尝了一杯,那味道让他难以忘却。
还记得那是第一次喝醉,父亲为此狠狠地揍了他……
炽羽诗又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家”这个字看上去是多么的陌生。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一身戎装地回到家中。
父亲一定会责骂的。
父亲?
他早在两年前的一个秋夜,在弟弟的守候下溘然长逝。
自己彼时还在亘古大陆与残忍的军阀撕杀……
弟弟如今也组建了家庭,还有了一个孩子。
他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也就是这座酒庄,过着和谐又幸福的生活。
自己俨然成为了一个外来者。
从19岁那年顶撞父亲,冲出家门,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家出走时,自己便不在属于这个家了。
而现如今,国难将至。
自己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去告诉曾经的家人快点离开这里。
庄园里一片死寂,如山如海的玫瑰花被车轮碾得四分五裂、东倒西歪。
谁都曾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
炽羽诗轻轻敲响弟弟一家住的庄园别墅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弟弟打开了门。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炽羽诗,炽飞惊诧极了。
“哥哥,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家了吗?”
“跟我走,弟弟。带上你的儿子,战争从不等人。”炽羽诗看着他。
炽飞听后,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哥哥,你就只为了这事而来?”
“是的。南方帝国的军队马上要占领掉最后三座城池了,驻军已经开始疏送民众了。马上跟我走,弟弟。带上你的儿子。”
“哥哥……”
“爸爸!”这时,炽翎羽从房间里跑到了门外,搂住他爸爸的腰。接着他看见炽羽诗,彬彬有礼地喊道:“舅舅!”
“诶,翎羽真乖,”炽羽诗俯下身抚了抚炽翎羽枫红色的头发,“跟舅舅走,离开这个地方。”
“哥哥,让翎羽跟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炽羽诗站起身来,“别傻了,弟弟,快跟我走吧。你可不是军人。”
“哥哥,我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现实——其实我是……人民党人。”
这句话让炽羽诗倍感震惊,他惊骇地看着炽飞。
“这句话很让你震惊吧,哥哥。我是四年前‘仲夏夜政变’存活下来的人民党人之一,以我的身份我想……”
“内阁不是中止了对人民党人的迫害了吗?”
“他们是在口头上这么说说,对我们的迫害其实在继续。不过因为战争而被迫中止,否则我早就死了,还会连累到你和翎羽……”
“行了,不要在说,”炽羽诗打断了他,“这是残酷的战争不是小孩子玩的游戏,跟我走,弟弟。”
“战争本来就是‘小孩子’的游戏。幼稚、浮躁。受伤和眼汨才能让他成长起来……”
“弟弟!”
“哥哥,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但请带上翎羽。”
“可是……”
“哥哥,相信我……”
炽飞露出了信心满满的微笑,而炽羽诗却对此忧心仲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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